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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蜉蝣之命 ...


  •   居安宁走后,府中愈发冷清,居正清忙得不见人影,时常只有居望一人,用膳、上课、回府写经义策论,然后入睡。

      只有汤治偶尔会溜出宫陪他,两人在一方小院里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尚算清闲。

      一直到八月初,宴席开始多了起来,下人不时递上帖子来,有一回是李郎中家来的,居望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书“礼部郎中李光启”几个字,于是知晓,是当今贵妃的弟弟,也就是右相之子请他赴宴。

      据说这李光启早年有罪于女皇,因此到如今也只是个郎中,不过到底是贵妃之弟,便是品阶高的也敬他三分。

      居望虽没见过他,想了想,还是得去一趟。

      这一去,果不其然是为了大皇女。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居望与大皇子亲近,难免让大皇女一派的忍不住,右相自傲好忽悠些,这李光启却是个谨慎心细的,席间你来我往说了好些,直教居望心身疲惫。

      终于将人应付过去时已经黑尽了天,马车不紧不慢的上了朱雀大街,刚拐过路口,忽听几声凄厉的猫叫,居望心口猛的一痛,右手攥紧了衣领。

      这疼来得迅猛,居望顷刻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每一次呼吸便似有针在往心口钻去,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屏住呼吸,左手死命的抓着身下坐着的软垫,梗着身子不敢动弹。

      因为但凡他有一点动作,那“针”就钻得更加剧烈。

      冷汗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从紧蹙的眉间滑过,顺着精致的脸庞留下汗湿的痕迹,然后从下巴滴落。

      居望僵坐着,睫羽半阖,薄唇微张,断断续续漏出点短促的呼吸,那张精致的脸上先是因剧痛变得苍白,然后又由白转红,满脸是压抑的痛意,不复白日的清冷端庄,像是即将破碎的玉净瓶,那种易碎的脆弱感,是无论谁人窥见,都必定心碎神伤。

      “这猫叫得怪吓人的。”

      “估计打架呢,刚才一溜烟从上头跑走了。”

      外头传来元生和车夫的声音,那痛楚又如来时一般被抽离出去,寻不到缘由。

      其实这种感觉居望并不陌生,只是许久未曾经历过了,两年前,他便是因为这无端的剧痛,入了半载的玄都观。

      居望松开紧攥着的衣领,修长的十指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抖着,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

      “我只能保你到二十岁,六年后如何,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去皿道人的话在他耳畔回响。

      应该还有四年才对… …怎么会… …

      ~~~

      “先生先生,带我去嘛~我超乖哦~”

      居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十分无奈的答应了在一旁撒泼的半大皇子。

      昨日心口剧痛之后,居望便打算去一趟玄都观,哪晓得这大皇子正巧溜出来找他,一听,闹着也要去。

      待会只好将他丢在观内了。

      汤治并没去过道观,很有些新奇的四处张望,不时问上两句。

      到了八仙桥,居望正想着如何让大皇子留在下头,就见汤治笑着探过身来,指了指远处的亭子道:

      “这荷花我喜欢,我去那看看玩玩,先生自去办事可好?”

      居望不觉一笑。

      “让元生陪你去吧。”

      “好呀好呀。”汤治答应下来,随即跑过八仙桥,转头示意元生,元生自然跟上。

      挺好,一下子打发了两个。

      居望心情颇好的走上台阶,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径自推门进去,往后院一看,果不其然,俞辞正躺在大槐树下乘凉。

      听见脚步声,俞辞抬眼看去,有些惊讶。

      “最近来得勤啊?啥事?”

      居望便在他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垂着眸子道:

      “我昨日心口疼,就,和两年前一样。”

      俞辞收敛了笑意猛的坐直起来,稀奇的问道:

      “和两年前一样?”

      居望没说话,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才两年… …不应该啊!近来可发生了什么?”

      “无事。”

      “其他地方呢?可有不适?”

      “无事。”

      “手给我。”

      居望便抬手过去让他号脉。

      风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良久才看俞辞收了手站起来,绕着槐树踱步了两圈,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眉宇时而舒展时而轻蹙。

      “再给我滴血。”

      居望安静的看着,也不问他,默默接过俞辞递来的针刺破手指取血,心中竟很平和。

      俞辞将那滴血送入口中,里里外外转了两圈,终于想起病人就在身边,垂首看着居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修道之人,你竟有看不开的了?说不了的了?”

      “哎,不是,我是在想其他的。你这个吧,我大概知晓是什么个情况了,但是我不想告诉你,所以在想借口。”

      俞辞一挑眉,又坐下来,手搭在膝盖上指着居望的心口一摇一晃的问他。

      “你想知道吗?”

      居望才不上他的道,要是回答想,这人又会生出许多啰嗦话来,三十句踩不到一句重点,不如直接问他。

      “我还有几年活头?”

      俞辞无趣的嗐了声,改指向另一边池塘。

      “蜉蝣之命,朝为一年,暮为一年。”

      居望笑了笑,听懂了,也就是说,他还能活到十八岁,于是又问他:

      “这疼,再犯吗?”

      “犯!怎么不犯!隔三差五就给你来上一下,不论白天晚上,不过没事,躲不掉,撑会就过去了。”

      居望听到这,皱了皱眉。

      “有法子压一下吗?”

      “有啊… …”

      俞辞说着,却躺了回去,枕着手臂看那槐树叶子,眉间的朱砂暗淡着,良久无话。

      “你先撑吧,撑久一点,要是你撑过了十八岁生辰,我就告诉你个大秘密。

      大秘密哦。”

      居望看着朝他眨眼的俞辞,摇了摇头。

      “只要不是与居家有关,都不必说与我听了。”

      他话音刚落,俞辞突然大笑起来,

      “我知道啊,听不听到时候再说嘛,你先活呗。”

      是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居望便答应下来,有些愁。倒不是愁自个只有两年活头,毕竟他早就接受了早逝的命运,只是这样一来,他的不少布置都得提前了,这心口疼的毛病,也不知会不会碍事。

      俞辞躺了一会,没听见人说话,便抬头去看默默盘算着什么的居望,眼睫眨了眨,拔下头顶的玉簪掷过去。

      “嘿,回神了。”

      居望便睁着双无辜的眼回神看他。

      俞辞一个不防,被这清澈的眼神激起几分惭愧来,连忙举手做投降状。

      “这么乖?哎,好了好了,骗你的,你来,我给你治!给你治!虽然治不好,但是心口可以不疼。”

      说着起身掸掸衣服,往屋子里去了,居望则跟在后头。

      汤治无所事事的在亭子里等着,哪里是为了看荷花,不过是看出先生有难处不想让他跟着,于是自觉的爬开了。

      不过还好,时不时问问元生居望的事,元生便捡着能说的零零碎碎和他聊着,也还和谐。约一个半时辰后,终于见居望迎风而来,于是兴奋的挥了挥手。

      “先生!”

      灿若朝阳的小皇子一头扎进居望怀里,居望稳了稳身子,习以为常的揉了一把龙头,突然想起。

      他似乎能赶上这小皇子加冠。

      挺好的。

      ~~~

      “你又去找少师了?”

      汤治刚回宫,就见汤泽坐在屋内,眉间的朱砂都皱没了,而他身边的亲近内侍正悄悄抬起头,朝他挤眉弄眼。

      哦豁,被抓包了。

      “阿姊啊~”

      还没来得及撒娇,汤泽就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砰!”

      … …完了,这是气狠了。

      “其他人出去。”

      汤泽在宫内积威甚重,这一发火,内侍们便顾不得自家主人,皆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然而内侍们一走,汤泽就舒展开眉宇,朝汤治招了招手。

      于是汤治便懂了,是李家人又做了什么,阿姊来装样子了。

      “怎么的怎么的?阿姊你吓我一跳。”

      汤泽递过一封信道:

      “咯,你瞧瞧,我那舅舅送来的,说是少师在他宴席上表示对我十分欣赏,又道你年幼云云,想来是站在了我这一派,出了个损招,让我拉拢人。”

      汤治拿着信一面看一面听汤泽接着道:

      “少师还挺会忽悠,舅舅都信了,以为少师会帮我夺嫡,我都不敢这么忽悠舅舅,要不是少师天天和你卿卿我我,看都不看我一眼,光看这信我都要信了。

      本来吧,我看你俩走的近挺不好的,有违君臣之道,你们在长廊下说话我可时不时撞见,结果去找母亲告状的时候,母亲说不必管你们了,不然你以为,你回回都出得去?当宫里的守卫都是摆设啊。”

      汤治笑着回她道:

      “我猜也是母亲和阿姊纵着我,那将军好几回都看见我了的,结果背过身就装瞎子,乐死了。”

      说着将信递回去,又道:

      “李郎中一如既往的阴险,读书人最看重一个清白,找这么多人造谣生事,即便到时候你出来抓人澄清,先生也少不得沾染上“科举抄袭”的脏水。”

      “谁说不是,科举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事阻不了少师仕途,但恶心人。舅舅也不为别的,就为让少师欠我些人情,逼他站个队。这不是讨人嫌嘛。”

      汤治很是赞同,点了点桌子,扬着头满是不屑。

      “朝堂上多少事都是这些人没事找事整出来的,他们要是安分点,母亲平日里还能多陪我我们射射箭。”

      “不过,说正经的,这回又如何解?”

      “要我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蜉蝣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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