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土豆味儿汤圆

75、（十四）落定

　　端木北说完这些，看肃肃还是担忧的看着自己，便另起了个话头：“那人的事先不说了，反正我们目前都是猜测，道是你自己，更应该多加小心。”

　　“我，我怎么了？”肃肃不解。

　　“哎，你啊！”端木北伸出一只手指头敲了她额头一下，道：“你是如何落入人家的陷阱，魔帝是如何因此而死，你没查查么？你说你想去游玩散心，为何偏偏去了人家设下的圈套里？难道不值得追究吗？”

　　肃肃这才后知后觉的考虑到这个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比刚才猜测周绍辉是幕后黑手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不会的，野火是跟随哥哥十几万年的，也守了我很多年，怎么会背叛……不会的。”她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辩解道：“当时是他提议的去丑涂水不假，但是最后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那个面具怪人就要朝我下手了，真的！就差一点，那面具人就得到赤渡珠了！”

　　端木北听了，沉默不语，这也算是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好了，不要想太多，应该不会是他。你不知道，原来哥哥在的时候，手底下的魔君一个个老实得很，现在我成了魔帝，他们一个个话里有话，动不动就露出魔压吓唬我。要不是野火帮衬，这几日我都不知该如何过。”肃肃自认为很真诚的为野火开脱。

　　这话本来没什么，听到端木北耳朵了却变了个味道，他略带些酸味的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魔族，还是找几个像棠梨那般忠心的‘女’侍卫才好，如我这般只为你着想的男人，世间仅此一个，其他人，多半有不良的目的……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肃肃听他说棠梨的时候，心里还难过了一下，可后来听他在“女”字上重重的落了个音儿，才越发觉得不对劲，天，端木神尊他这是在吃醋吗？

　　“神尊，”肃肃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把万魔宫里所有的护卫都换成女的才好？”

　　“嗯，那是当然。”端木北下意识的回答，话音刚落就听到肃肃一阵轻笑。他明白过来，无奈的摇摇头：“你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我看那个野火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你以后离他远些，反正我不走，有什么事找我就好。”

　　肃肃暗中拍拍胸口，心道：“幸好端木北不知道野火曾对自己表白的事儿，否则……哎，这一万年不见，毒舌了许多不说，这醋也是变成陈醋了。”

　　端木北又嘱咐了几句，又交给她几个类似于那日的护身符，又对紫宸殿里的防御法阵加固一番。

　　肃肃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他忙活，这段日子既要承受哥哥去世的打击，又要疲于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魔君们，着实累了。直到今天，看见了端木北，她似乎才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这样的时刻，多处一分就少一分，就这样好好看着，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以后回忆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端木北布置完了，便让肃肃先回后殿好好休息，毕竟几日后就是魔帝的登基大典，得养精蓄锐才行。而他自己则想着去联络下魔界的几个旧友，为肃肃这个新出炉的魔帝营造一下声势。可不料刚出殿门，一拐弯，竟然碰到了刚才话题的中心人物，野火。

　　野火当然也看见了他，看他似乎是从紫宸殿出来，有些不悦的讥讽道：“原来是端木神尊，不好好在你的仙界呆着，总往我们魔界跑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仙界有什么阴谋呢。”

　　端木北立刻回击到：“这话本尊得反过来问问你，魔帝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能在被人害死，是你们魔族的人太不中用？对方修为太高？”

　　“还是，你们出了叛徒，轻易就置人于死地了？”

　　听到“叛徒”二字，野火脸上出现了明显恼怒的神色，端木北一直仔细注意他表情的变化，刚想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看能否诈他一诈，也好寻些只言片语，就听对方这样说道：

　　“杀害天嘘陛下的真凶我们一定会彻查，我魔界的事情也用不着仙界的人多管闲事。另外，我想忠告神尊一句话，天啸殿下今后就是魔帝，魔帝代表什么，我想神尊不会不知。她以后注定不能真正离开魔界半步，更别说跟着你去仙界，神尊再费尽心机讨好殿下，我看也是枉然！”

　　端木北微微皱眉，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表面上的含义。况且，您也别说什么长留魔界的话，您一个神尊，总是呆在魔界也不太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仙界对我们魔帝有什么企图，更何况，这里是魔都，魔气充沛，小心浸染您那宝贵的金丹。”

　　说完这些阴阳怪气的话，野火轻蔑一笑，也转了个弯，径直进了紫宸殿。

　　端木北并没有在意他说话的内容，而是在意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仿佛某种目的得逞，得意至极一般。他琢磨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五日后，十二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今日正是天啸殿下正式承接魔帝帝位的继位大典。

　　紫宸殿里，棠泽将肃肃的头发精心编成十八股，一边编一边还往辫子里面镶嵌了魔界最出名的黑曜石，魔族以黑色为尊，黑曜石本就是黑色，向来是贵族专用的贡品。极品的黑曜石只要有一点儿光源，就能反射莹莹之光。如此装饰头发，就会让发辫随着人的走动而熠熠生辉，这也是魔界贵女参加大型仪式必备的发饰。而肃肃是魔帝，因此每个发辫的尾部，还特地坠了一个印着凤凰魔纹的小铃铛。

　　小心束好头发后，棠泽将一个名为“双凤舞天”的凤冠轻轻戴到新魔帝的头上。她一放手，肃肃就感觉头上一沉，埋怨道：“棠泽，怎么这般重？这大礼服就够重了，就不能找个轻点的冠么？”

　　棠泽嘴角一抿，笑道：“陛下，听说这是先魔帝早先特地给您选的呢。”

　　肃肃听说是哥哥早就留给自己的，什么也不说了，仍由棠泽装扮。

　　棠泽是棠梨的姐姐，本就是家族想着献给下任魔帝的，她天资聪慧，修为也高，棠梨死后，肃肃优待厚赏了棠家，棠家就将棠泽推了出来，肃肃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魔帝身边继续有棠家的人侍候，好保住他们棠家在魔龟一族中的地位，可她只要一想到棠梨的死就不想收，收了干什么，继续当人肉盾牌吗？还是棠泽和她长谈一番，才解开了她的心结。

　　她记得棠泽说了这样的话：

　　“殿下，能不死，谁想死呢？我的家族虽然是魔龟，但是也不是天生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孩子总是为别人牺牲？只是魔界修炼不易，棠家不是一流的贵族世家，为了能呆在魔气相对纯净的魔都，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魔族中的地位。这是我们身为棠家人不得不做的，这一点，殿下不必太过挂怀。”

　　“棠梨是我的小妹妹，族里把她献给你本来是想让她在万魔宫侍候一阵，镀镀金，以后能找个好夫婿就行了，没想过让她付出什么，那个龟盾的最终咒语，也只是告诉过她，根本没人教过她，可她最后化为龟盾，说明那个术成功了，她是甘愿为你而死！”

　　“殿下，您恐怕不知道，我们魔龟身为防御最强一族，自有自保的招式，那种情况下她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化身最强之盾保护你，她宁愿把死留给自己，也要把生留给您，我想这是什么意思，就不用我多说了……小妹要不是真心爱、敬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小妹是棠家人，她最后行使了一个棠家人应尽的责任，我们都为她感到骄傲。殿下，请您让我留在您身边，继续延续这份责任与荣耀吧！”

　　正是棠泽的这番话，打消了肃肃的顾虑，让棠泽填补了棠梨的位置，也正是这番话，督促她更加勤奋的修炼，她发誓，她再也不要任何人为自己牺牲了！

　　“陛下，您今天真美，而且我看气度上一点儿也不输天嘘陛下呢。”装扮完毕，棠泽将肃肃扶到穿衣镜前，由衷赞叹道。

　　镜子里，是一个庄严又不失华美的盛装女子，单就那“双凤舞天”的凤冠就让人挪不开眼睛。凤冠通体为金色，冠帽上一圈镶嵌了十二颗桂圆大小的龙珠，上面是两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凤首朝外，嘴上各衔了一串红灵玉珠流苏，更显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她身上穿的，则是三十个魔织娘齐心忙活了十多日才成的大礼服。

　　天啸虽然是女子，但是更是魔帝，所以，这礼服并不是传统的魔族贵女穿着的式样，而是更偏向男子那种干脆利落的风格。袖子不是十分宽大，便于行动，裙摆也并未做成传统的拖曳式，而是做成了多褶多波浪的大裙摆，这样既能彰显魔帝的尊贵气度，又能显示出女性独有的风情万种。礼服以黑色为底，上面用金线织了四只上下翻飞的金凤，前后穿插，似乎是在空中翩翩起舞，绝美异常。天啸殿下自醒来后就被誉为魔界第一美人，这样一盛装起来简直就是风华绝代，端丽冠绝。

　　“我怎能和哥哥相比，只不过不想输了气势罢了。这几日，你也见过那几个最顽固的老魔君了，要不是端木神尊以仙界的支持出面施压，说不定还得再闹。”

　　肃肃摇摇头道。她说的是自天嘘死后，当知道天嘘竟然把地位传给了她，有几个老魔君不满女子为魔帝，想要逼迫她交出赤渡珠，另寻有魔帝血脉的男子，即便稀薄些他们也认。最后还是端木北以仙界神尊的身份出面游说，才暂时压下去了，如果之后自己不拿出点真本事来，说不定这些个老顽固早晚还会惹事。

　　棠泽笑着点头：“父亲都说了，虽然那些老牌魔君有些小心思，但是不足为惧，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多新生的贵族都很期待您的上位呢！”

　　肃肃叹息一声，摇摇头：“权力的争夺不是我所熟悉的，也不是我乐意接受的，可是承了这帝位，这些不得不学啊！”

　　“陛下，慢慢会好的。”棠泽安慰道。她转头看了看滴水的漏壶，说：“时间到了，该去参礼了。”

　　肃肃想到一会儿的场面，暗自给自己打气，“肃肃，你可不能怂，这是哥哥的遗愿，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完成了！万事开头难，今天过后一切都会好的！”如此暗示一番，似乎真没那么紧张了。她这才走到紫宸殿门口，对棠泽说：“走吧。”

　　午时一刻，万魔宫前的大广场上，主道两旁已经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人，九大魔城的魔君、魔将们全部到场，魔族皇族几个年纪大，辈分高的长老也列位出席，除此之外，还有代表妖界的妖皇芄兰和几个妖界大将，而仙界那边，当然是以端木北为首，另外如广灵门、万符门等其他几个仙门的神尊、神君也带人前来恭贺。

　　肃肃一到场，全场立刻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这这位年轻的，新的魔帝。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肃肃即便再心大，脸也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紧张又开始冒头，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红毯末端，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端木北的时候，心一下就平静下来了。是啊，有什么可怕的，自己身上承载的，是哥哥的希望，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世上真心爱重自己的人，前面的路再难又有何惧？一个字，“闯”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肃肃伸出脚，踏上了那条只有魔帝才能走的红毯。

　　两旁观礼的魔君、魔将们，有一大部分是忠于前魔帝的，他选出的继承人，自然会继续信服支持；可还有一些是从来就和天嘘有些许矛盾的，本就反对一个女娃娃称帝，心中十分不满，可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当他们感受到来自新魔帝那蓬勃浩瀚的魔压，不由自主的纷纷单膝跪下，右手合在胸前，低下头以示臣服和尊敬。而妖族和仙族的人，则微微弯腰表示对新魔帝的尊敬。这场观礼，光是魔族就至少来了有上万人，远远看去乌压压一片如潮水一般鳞次栉比的下跪，各种灵力、魔压在广场上空相互冲撞，场面极其震撼。

　　好在，肃肃稳稳的端住了。她挺胸抬头，从容镇定的走完了长约五百丈的广场，来到了从魔宫祖庙里请出的图腾神像面前。

　　魔族崇尚血统的纯净和强大，魔龙和魔凤不仅是皇族也是最高贵的血脉，所以魔族人的图腾和供奉的神物就是魔龙和魔凤。

　　相传远古的时候，真的有强大的魔龙和魔凤在世，现在的皇族就是那时留下的血脉。而万魔宫祖庙里供奉的图腾据说有含有一丝远古魔龙和魔凤的精血，历任魔帝即位大典，新魔帝都要朝着这尊龙凤图腾神像叩拜，然后逼出一滴心头血洒在神像上。

　　如果新帝魔龙或者魔凤的血脉精纯，神像就会发出万丈光芒，据说血脉越纯光芒越耀眼。不过，这都只是传说，历史上也有魔帝滴血后一点儿光也无的，照样继续做魔帝。当然如果传说是真的，这种魔帝也无法很好镇压魔界地底的戾气，魔界动荡，戾气泄露，群魔生乱，也都是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

　　“跪！”

　　魔族的大长老看新帝已经走到了神像前，高声喊道。这大长老已经是满头白发，据说是先魔帝天嘘的组爷爷辈，因其魔帝一脉的血脉不够纯只能当个皇家供奉的长老，可这么多年下来其他老一辈早就陨落，唯有他特别长寿，于是成了皇族的供奉大长老。今日的继位仪式，也是由他主持。

　　肃肃对着神像庄重跪下。

　　“礼！”

　　肃肃双手合胸深深一拜。

　　大长老见她拜完，又接着喊道，“再拜！”如此这般叩了三下才说：“起！”

　　肃肃起身后，大长老从旁边的魔侍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把三寸来长的小刀，双手递到肃肃跟前，说道：“请新魔帝精血，愿天佑我魔族，万物荣生，代代不息。”

　　肃肃拿起刀，上前几步，走到那龙凤神像面前，割破食指，滴了几滴精血到上面。也不知那神像是什么材料做的，肃肃的血刚沾到上面，瞬间就被吸收了，紧接着，一道让人灼目的强光从神像上迸发出来，别说是离得最近的肃肃了，就连后面的大长老，台下的魔君们都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等了许久，感觉光弱一些了，人们才逐渐睁开眼睛。这道光不仅明亮耀眼，而且持续的时间十分长。前后差不多得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算是完全退了。

　　大广场上一片寂静，如此盛景在魔族皇族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即便是先魔帝天嘘，继位时也只是让神像发出了比较强的光而已，这，这简直就是天选之人，命定魔帝！

　　“天，天佑魔族，代代不息！”大长老擦了擦被强光射出来的眼泪，颤巍巍跪下，对着新魔帝由衷叩首。

　　“天佑魔族，代代不息！”，“天佑魔族，代代不息！”，“天佑魔族，代代不息！”……

　　神迹过后，魔族再无一人敢对天啸殿下继任魔帝有任何不满。在场的所有魔族双膝跪地，叩首行礼，恭贺他们魔界诞生了一位实力强大，前所未有的新魔帝。

　　站在万人之巅，脚下是匍匐的臣民，耳边是排山倒海般的口号，肃肃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豪迈之情。

　　“哥哥，”她在心中默念：“我已然承袭您的帝位，魔界以后就是我的家，您放心，我定会全力守好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