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土豆味儿汤圆

74、（十四）落定

　　魔帝天嘘突然哀逝，五界震惊。

　　知道内情的，在得知魔界已经有了新的魔帝，并未生出大乱，把心放了回去，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不知道内情的，则在盘算要不要趁着新魔帝根基不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捞一捞，或者和新魔帝套套关系，为以后交好打下基础。

　　端木北得知天嘘突然陨落的消息，则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魔界。

　　“肃肃！”踏进紫宸殿大门，端木北以为会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肃肃，却没想到见到她正端坐在案前，一手持笔正在写着什么，要不是她散开了发髻，只用白带束发，一切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肃肃，你，没事吧。”端木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她写的竟然是一份公文。

　　“你看，哥哥生前就是这样坐在这里写字，处理公务的。”肃肃似是知道是谁来了，说了这句话却头也不抬，写了一份又一份，直到最后一份写完。

　　全程，端木北都没有再说话，站在桌前静静的看着她。

　　“我啊，原本不想成为什么魔帝，我只想做一只快快乐乐的鸟，能自由飞翔在蓝天就好，当什么劳子魔帝，不是给我上了枷锁么，可是啊，”肃肃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端木北：“他用性命救了我，他希望我承袭帝位，我就一定要做好这个位置，否则，我岂不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端木北轻轻拿掉她手中的笔，将人搂住，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感受脖间变得湿润，长叹一声，安稳道：“事情的经过我知道得不多，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们在明，敌人在暗，蓄意谋害，暗箭难防，对方的目的是魔帝，你只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不，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乱发脾气，故意不理哥哥，那人就不会钻这个空子，哥哥也不会被引到丑涂水，也不会……”一想到当时的场景，肃肃就心如刀绞，她一边抽泣，一边将那天的经过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一遍，其中几次泣不成声。

　　端木北听得一阵后怕，紧紧抱住她，坚定的说道：“上一次我因故离开，你被关押进了地牢，这一次，要不是那个忠心的魔龟小侍女和魔帝舍命相救，我就要再次承受失去你的打击……肃肃，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再身边保护你。”

　　“不，我以后不要人保护，我再也不要做那个被别人挡在身后的人，我再也不要看着我前面的人因我而死。况且，我已经承了魔帝的位置，我就必须要做最强的魔族，我今后一定要发奋修炼，找出那个杀害我哥的人，将其碎尸万段，以慰我哥哥在天之灵。”肃肃发愤似的低吼道。

　　其实事到如今，经历了天嘘的死，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他们不是凡人，虽然生命漫长，但是再长的寿元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而言也是转瞬即逝，有的人活了数万年，都没有找到可以托付终身，心心相印的灵魂伴侣，她何德何能，能遇到端木北这样一个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男子。所以，她应该知足了。

　　人们都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如今在她看来，“能得一心人，相望终是欢”，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如此爱你，足够了。端木北是神尊，他不属于这里，他早晚要回仙界，从自己和赤渡珠血脉相连的那刻起，跟他这辈子是段无可能了，他刚才的话，应该只是安慰自己而已。

　　端木北听了这话，轻笑一声：“有志气，好！要是天嘘知道你有这等宏愿，定会十分欣慰。”

　　肃肃看他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道：“你又取笑我。”

　　端木北摇头道：“这可不是取笑，身为魔帝，一界之主，自当有此气度才是。”

　　“那是！”肃肃高傲的一仰头，经过他一番开解，终于好受了一些。故人已逝，唯有磨练自身，砥砺前行，才能早日找出背后那黑手。

　　“肃肃啊，肃肃！”端木北将她搂过来，将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叹道：“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肃肃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到那熟悉而温暖的味道将自己包围，惶恐的一颗心才真正慢慢平静下来。

　　心情平复后，肃肃和端木北说起那天的事情，问道：“那个怪人，你有什么看法？怎的如此奇怪，不是人，不是魔，不是仙，也不是妖，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拼凑起来的怪物！”端木北道。

　　“对，对，就是这个感觉。”肃肃肯定道。

　　“看来，《黑白书》里说的，是真的了，如此，这背后真凶也算是有眉目了。”端木北心道。他想了想又问道：“肃肃，你可还记得冥界时那个前冥主提到的魔书，还有那一页魔书上撕下来的纸。”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个荒唐的献祭，咱们才差点死在冥界。”肃肃点头道。

　　“那页东西的原身，叫《黑白书》。”

　　“《黑白书》？好奇怪的名字。你从哪里听来的？”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这次我急着赶回仙界，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端木北理了理思绪，将当年第二次妖仙大战结束后庆功大殿上揭穿周君昊罪行的事情大概说了说，道：

　　“周君昊当场被我斩于剑下，后来调查才知道，周家众人都不知道他们门主竟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其中一些人虽然听命于他，为他办事，但是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却并不了解，最核心的部分是没接触过的，似乎此事真的只是他一人所为。但是周君昊为什么做这些，那些法子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我追查许久，却一直不得答案。另外，事情虽然是周君昊犯下的，他死了，这个恶果却要周家来偿，因此周家之后在仙门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处境很是艰难，而不久后，周绍辉却失踪了。”

　　“失踪？”肃肃想起那个跋扈的宗子，道：“不会是偷偷逃走，或者被什么仇人暗害了，他那么嚣张，得罪的人一定很多，落井下石也不一定……”

　　端木北摇摇头：“不会，周家成器的不多，这个周绍辉灵丹很纯，是他们起复的指望，而且周家内部守卫一向很严，周绍辉也不是那么弱，不会有人能在刁剑门悄无声息杀害一个仙君，但是因为此事没有任何线索，周家的事旁人忌讳得很，因此就不了了之了。”

　　肃肃点头，也是，一个失势的家族，谁会去多加关注呢？

　　“可是，这跟那个什么《黑白书》有什么关系？”

　　端木北继续说道：“我本已将这个周家忘于脑后，这么多年也未曾再想起，可十五日前，宫逐光给我发了急信，说是周家出了点事情，让我急速回去……”

　　十五日前。

　　彼时，因为继承帝位的事情，肃肃和魔帝闹矛盾，一直不肯消气。
　　端木北本想在魔界陪着她，好生开导，可是却接到了宫逐光的口信，让他快速回六合门，因为这事关周家旧事。

　　周家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很久远，但是一直在端木北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宫逐光是知道这些的，因此一听说周家出了这档子事儿，便让他赶紧回去。

　　事情的起因和周家的一个后辈有关，说来这个后辈还是周君昊的子侄辈，和周绍辉是堂兄弟关系。周绍辉无辜失踪周家都以为他遭遇了不测，因此他这一支的财物、地契、洞府之类全都分给了其他周家人，这个后辈和他血亲关系很近，因此周绍辉家的老宅和后面的洞府都分给他了。可虽说是这样，可周家当年出了那档子天愤人怨的事，财物灵石灵器什么的都被仙门做主分给其他仙门作为赔偿了，因此说是分了个老宅和洞府，也只是空荡荡的一个架子而已，他本人也嫌晦气，施了几个封藏的术法就不去管了，这一封印就是差不多一万年。

　　近日，这个后辈和人打赌赌输了，就把这个老宅和后面的洞府赔给了对方。谁不知道这是仙界臭名昭著的周君昊的屋子，要不是这里灵力充沛，正好在一处灵脉的脉眼之上，白送他都不要。那人也嫌晦气，但到底是舍不得这么充沛的灵力之所，便想大肆改造一番，以后做个丹房、炼器室之类租出去也能赚些花销。没想到这一改造，竟然在洞府下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密室。

　　密室里不仅有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巨大法阵，周围还有很多禁书，上面全是些有违天和的提升灵力之类的禁术，关键是这里竟然还有目录和藏书的介绍。那人还算有些眼力，看出这个法阵不一般，加上还有这么多邪恶的禁书，便派人去请了宫宗主。宫逐光请了擅长阵法的长老来，只能大致推断这是一个跟灵力有关的法阵，可具体如何，他也从没见过。另外就是那些禁书，他们用了几天的时间逐一清点，现存的36本书都能在目录上找到，还有3本因保护不当损坏，只剩下了残页，但是名字通过对照，也在那张目录总表上找到了，最后，只有一本名为《黑白书》的禁书，书名在目录上最后一个，书却消失了。

　　宫逐光看了看总表目录的介绍，上面对此书只有短短几句解释：“……神魂献祭，数亿方成……丹种有损，生而缺陷，金丹补之……此术有限，仅至大成，想要圆满，难如登天……三界最强之丹汇而补之，许有奇迹……”

　　宫逐光在修为上虽然略逊端木北一筹，但是为人事故上却是灵活多变，这几句话前后一联想，立刻就想到了当初周君昊犯下那事的起因。于是连忙派人告知端木北，请他回去看看究竟。这才是端木北急匆匆赶回仙界又耽搁了几天的原因。否则，也许魔帝和帝姬遇袭一事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因此，只能说很多事情天道早就写好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你看了那法阵，是否和冥界……”肃肃刚说了半截，端木北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口道：“没错，和冥界那个如出一辙，只是献祭的东西不是灵魂术法，而是金丹。从法阵的强度和威力来看，没有上千金丹，是支撑不了法阵运转的。这，倒是周君昊第一次妖仙大战时窃取金丹的事情联系上了。”

　　“上千金丹，他要那么多金丹干什么，他又不是妖族和魔族，可以吞噬金丹增加灵力修为。”肃肃两世为人，都不是仙界之人，对仙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对丹种、金丹什么的更是一知半解，可端木北不同，结合那总目中的话，他立刻就推断出了这整件事情的真正缘由。

　　“我推断，这周君昊，费尽心思挑起妖仙大战，间接残害那么都仙界同胞，在他们下葬之前挖取金丹，积攒上千的数量，不是为了自己提升修为之类，而是为了他的儿子，周绍辉！”

　　“啊？为何？那个宗子修为也不弱啊，不是说曾经跟你齐名么？这用别人的金丹提升自己的修为，这在你们仙界看来应该是邪术了，难道他这么多年修炼的都是邪术？”肃肃有些惊讶。

　　“不，不是提升修为。周君昊会如此做，完全是因为，他的儿子丹种有损，是个天生的坏种！”

　　“啊！坏种？是字面的意思么？”肃肃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嗯，我们仙者，一出生就应该身负丹种，没有丹种或者丹种有损，就无法结金丹。”

　　“怎么可能，他要不是个仙君，额间怎么会有仙印，他的剑术也不弱，和你也是多次比试过的，况且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吗？”

　　“所以，最好的解释就是，周君昊通过这秘法，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将他的坏种直接转化为了金丹。”

　　肃肃吃惊的捂住了嘴，可转念一想，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真的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讲得通了。真真没想到，真相竟会是如此，周君昊犯下弥天大错竟然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我推测，这《黑白书》是专攻金丹和灵魂方面的禁书，所以才会有周君昊的事情，还有冥主想要复活他妻子的事情。”端木北道。

　　“那么，按照你说的，那个冥主得到的就是《黑白书》才生出了那种心思，不仅害了那么多灵魂，还想害你……”

　　“嗯，这都是推测了，那页东西我也研究过，记载的内容确和《黑白书》同出一脉。”

　　“天！”肃肃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禁书是周家的，周君昊已经用过，那个前宗子又失踪了，这么说，屡次害咱们的，是那个周绍辉？”

　　端木北皱起了眉，他自然早就想到过这一层，可随即又摇摇头道：“不太确定，按照这个禁书的说法，用这个秘术的人，金丹修为不会超过圆满，也就是说这人不太可能有机会封神。可如此的话，他怎么有能力下幽冥和冥主做交易，还能和魔帝一战，偷袭剜得魔丹？这些都想不通……”

　　“什么？”肃肃腾的一声站起来道：“你是说，那个，那个杀害哥哥的怪人，是，是哪个周绍辉？”

　　这个结论太让人惊讶了，肃肃只在心里衡量了一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那个人虽然身形古怪，但是声音沙哑苍老，露出来的手如百岁老人的手一般干枯，那个周绍辉分明是个青年……不可能，你如何有这种结论？如果他真是个仙君，就算能力顶天，我哥也不会输给这种人啊！”

　　“我是根据那禁书目录里的几句话推测的，里面提到了至强者的三丹，也就是仙、魔、妖三界至强者的三丹，你哥哥天嘘是魔界至强者……”端木北顿了顿又说道：“我来之前，特地去问过芄兰，她手下一个实力十分强悍，足以和她一战的大妖，两月前被杀掉了，妖丹，没了。”

　　肃肃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这事儿和那个姓周的有什么关系。

　　端木北看她不明白，从她书案上取了只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道：“这是天嘘。”然后又画了一个圈，道：“这是那个失了妖丹的大妖。”最后，他画了第三个圈，点了点道：“这个，你知道是谁么？”

　　肃肃皱着眉看着这三个圈，道：“第一个是哥哥，他是魔帝。第二个是可以和妖皇媲美的大妖，魔族、妖族……难道这第三个是仙界的至强之人？”

　　端木北点了点头：“不错，很近了，再猜。”

　　“魔帝，魔族修为最高者，大妖，实力可以和芄兰差不多，妖皇级别，这仙界的人……”肃肃难以置信的看向端木北道：“神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知道这第三个人是谁。”

　　“仙界神尊虽然少，但是也有那么几个，会是谁呢？难不成……”肃肃担忧的看向端木北。

　　端木北放下笔，走到另一边，就这肃肃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没错，就是我。这个人的第三个目标，是我。”

　　肃肃觉得这十分不可思议，反驳道：“首先，这个人怪人是不是那个姓周的，我们不知道，其次，是谁杀了那个大妖，取了他的妖丹，也不知道，最后，即便这人的目的还有一个神尊，可为何是你？我不是贬低其他神尊，论剑术，我认为除了仇宗主，其他神尊很难胜过你，玄丹门和万符门也有神尊，他们的实力应该稍逊你才是，都说柿子挑软的捏，那人如果真是想凑齐三界至强之人的三丹，这神尊的金丹，也该找他们才是。”

　　端木北摇头道：“当年我并未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周君昊就是背后的真凶，但是如果进行反向推理，就能明白，他才是罪魁祸首。同理，这件事也可以这样推测，假设，你们遇到的那个怪人就是周绍辉，他从仙界消失，为什么？不是有人害了他，而是因为他待不下去了。这里的待不下去，并不是别人待他不好，而是当时周家的处境，在其他仙门只有被对付得更厉害的份儿，在六合门，周家宗族在这里，反而能得一席喘息之地。那么，他为什么待不下去了，我猜测，是他的金丹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肃肃不得不打断他道：“你刚才说，《黑白书》上写的，他最多是个仙君，无法封神了，那还能有什么问题让他无法待下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那我反过来问你，如果之前我们推测的都成立，周君昊已经帮儿子成功结丹，为什么还会帮助妖皇夺得聚元丹？为什么还想着挑起第二次妖仙大战，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风险去盗取那些逝去仙者的金丹？”

　　肃肃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此时听端木北说来，一片昏暗的脑中仿佛被人点明了一根极亮的蜡烛一般，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她不禁说道：“因为，因为他儿子金丹许是出了问题，他想故技重施，再为他儿子重塑金丹？”

　　“重塑？”端木北道：“不会，此事太过逆天。重塑不至于，我觉得更像是要修补金丹或者其他方面。如果真是如此，当初周君昊的事情败露，他本人当场死在我的剑下，那么周绍辉那受损的金丹就没了下文。他后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也察觉自己金丹有问题，这才拿走了那本《黑白书》，躲了起来，用那书上的某种法子，修补自己的金丹。”

　　“所以，你认为哥哥和那大妖的死亡，都是周绍辉干的，就是为了修补自己的金丹，而且，他的下一个目标还是你？”

　　“没错，而且按照那总目上写的，他想集齐三丹，不光是弥补自己金丹的缺憾，而是想要提升冲神之类……”端木北补充道。

　　肃肃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今日听到的虽然离奇但是细细推敲却不无道理，她想了想，找出一个不明白的地方问道：“那么，你如何肯定他的目标是你？其他神尊的金丹也是金丹啊。”

　　“一、我和他算是有血海深仇；二、我是水属性金丹，他的金丹……”端木北沉吟了下，似乎在考虑用词，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他那颗被他父亲人造的金丹，属性也跟我类似，所以，如果真的是他，为了最完美的修复、提升金丹，他一定会想要我的这课金丹。”

　　端木北说完，看肃肃的表情从震惊转换为了担忧，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放心吧，如果真是他，我道是不怕什么，从他只敢用这些阴毒下作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他的近况很不好，金丹修补本就是难事，否则，我和他有仇，他早就第一个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