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小龙犬》红豆沙不冰

7、村落

　　许是见姮娥心情不好，盘瓠就提出要带姮娥四处走走，轻装出行，就两个人。羲和马上反对，说是要带上护卫，谨防危险。
　　盘瓠不依,心想伦家就是要独处呀独处呀你看不出来么？遂说：“有我在怕什么，驾车打猎摘果子看家护院叠被子洗衣做饭带孩子打架斗殴揍痞子没有我不会的，一人更比万人强。”
　　羲和心想：防的就是你。
　　见盘瓠执意如此，就把青鸾干净利索的打包给他俩，又默默的把暗卫人数多加了一倍，才心满意足的放行了。
　　被迫当电灯泡的青鸾：“嘤嘤嘤，我脖子疼。”
　　曾经，宫墙内四角翘起的天空，是姮娥的整个世界。便是斗草节，花朝节，虽然说是要王子与庶民同乐，但是宫墙外不过是另外一个移动的皇宫罢了，层层的穿着厚厚护甲的侍卫，隔断了人群，挡住了那些平凡的欢乐——他们是那么简单而容易满足，一顿肉糜，一盏花灯，都可以让他们快乐一整天。
　　姮娥的身边往常都是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女眷们、郎君们，听着千篇一律循规蹈矩的话，无聊至极。
　　今天，一切都不同了。湛蓝的天空广阔没有尽头，幼童嬉笑着唱的童谣来来去去，各种街边小吃的味道迎面而来，有卖花的老妪穿堂弄巷走过用俚语叫卖，好一方让人欣喜的人间烟火。
　　鉴于盘瓠长得太特别，全国只此一家，太容易暴露，只好带着斗笠出门。姮娥他们也不去酒楼，就这么沿街坐下吃了起来。
　　羊汤是肉带骨头内脏一起熬制的，略带乳色，把锅里煮好的肉切片，略微放点盐，跟汤一起乘好放点青翠点缀，就出锅了，也不知店家是放了什么香料进去，不至于喧宾夺主压住羊肉的鲜，却好喝的让人欲罢不能，再配上点刚烤制好的粟饼，简直人间美味。酥皮烤乳豚，外酥里内，鲜嫩多汁；水晶蘡薁果，酸酸甜甜，开胃解腻；薄片炙烧小鱼串，辛辣爽口，香味透骨。姮娥吃的是小肚浑圆，心有余而肚不足，末了，只能对着一个一个的小吃摊位望洋兴叹。
　　“乖，以后跟着大爷吃香的喝辣的，大爷有的是银钱。”盘瓠上前搂住姮娥的肩膀，装成一幅流氓的样子。
　　“大爷请自重，小女子只卖艺不卖身，除非爷有百金。”出来后心情也晴朗了许多，姮娥索性配合一下他。
　　“百金，居然要那么多，爷不要身了，来点艺就行了。”
　　“那么请准备好，小女子只会小拳拳砸人胸口。”
　　“姮姮，快来，我乐意之极。”
　　“青鸾，你替我吧，一定不要收下留情。”
　　“救命呀，谋杀亲夫。”
　　本是漫无目的游荡，也不定方向，就这样一叶小舟随波飘荡。江山多妩媚，水是眼横波，山是眉峰聚，试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船头矗立，烟波微渺，细雨婆娑，让人生出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情。
　　顺流而下，就到了融水，本来充沛的河床渐渐干涸了起来，他们便弃船，上岸在镇上过夜。
　　也不在镇上多待，一行人继续沿着水畔前行，走过村庄城镇田野森林，走走停停，过了一段时日，游荡到了融水的尽头合虚山。
　　合虚山脚下有个小小的村落，光线氤氲下来，天空淡，田舍浓，阡陌交通，鸡犬不闻。这时本应是炊烟应该升起的时候，却意外的没有烟火的袅袅。
　　这个时辰，家家户户已经门户紧闭，睡觉未免太早了点，田埂上有一位老丈急匆匆走过，青鸾拦着他，拿出些钱币：“老人家，我们游历到此，天色渐晚，可否借宿一晚，行个方便？”那老丈也不接钱，连连摆手赶人道：“走吧走吧，这里没有地方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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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兰一直记着自己要服侍人的任务，一连几天想要干活都扑了空，白天诸事云姑都不让她动手，便是想要早起打打水，洗洗衣服，做做饭，都早早有人抢了干。
　　五更起，不行，四更起，不行，这家里简直像是有个田螺姑娘一样，不管佩兰起多早，家什都早已准备妥帖。
　　三更，算了，佩兰索性不睡了，要把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家伙给揪出来。这年头，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完成任务顺顺当当死一死啦？
　　屋里院里黑布隆冬，也就刚三更天，有人窸窸窣窣走了出来，也不点灯，摸着黑到院子里开始洗衣服，收拾院子，择菜，挑水，她动作很慢很轻，不知道是不是怕吵到别人，这一番活计干下来，一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借着月光佩兰看到，这人居然是云姑。
　　她又摸索着走进屋里，也不躺下睡觉，就是木讷的坐着，眼神也不复白日里的清明，空洞无望。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也不像，哪有这么淘气的妖物，不吃人不害命不挖心，没事就爱指使别人干家务。佩兰点亮油灯，壮着胆子喝了下：“谁在那里？”
　　云姑忙缓过神来，人也强撑着几份笑意，“好孩子，吵着你了吧？我年纪大了，瞌睡少，有时候睡不着，总想着忙活忙活打发打发日子。”
　　这话说的不算有道理，莫说云姑年纪不算大，这家里年纪最大的老妪，还在呼呼睡得正香呢，这家里几日来都没看到男丁，寻常也没有男人的衣物，佩兰便知道她是寡妇失业。
　　本朝民风彪悍，并不阻止寡妇再嫁，死了男人，不要紧，打包好嫁妆再找一家就行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云姑，何苦要守着这个并不让人留恋的家，独立挨过一个一个漫长孤寂的深夜呢？
　　干家事是不行了，别人压根儿不给机会，佩兰无奈的想：我走，我去买菜行了吧。
　　糕点瓜果，买买买；鱼羊牛，买买买；布匹首饰，买买买；佩兰身为天家侍女，平日月例不少，又得了不少赏赐，放在老板姓中俨然一个大款，反正也不打算活了，这钱都花了吧，生不下来死不带去的。回去也没事儿，逛了好久，才慢吞吞的回去。
　　这边云姑正等着佩兰回来，在门口站了会儿，刚好有幼童颠了颠的跑过，刚一两岁的孩子，头顶梳着两个小啾啾，走路也不说多好，偏喜欢跑，不过一个浅浅的坑，眼见就要摔倒，云姑眼疾手快上前扶着，搂在了怀里，嘟嘟的脸蛋，胖胖的小手上有几个小手窝，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也不怕人，看到云姑还甜甜的对她笑着。
　　她舍不得放开这面团似的小人儿，就这样愣愣的抱着，眼圈都红了。这小人儿的家人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很快追了过来，看到云姑，从她怀里抢过孩子，含糊不清的道了声谢，就远远走开了。这邻里之情冷清如此，佩兰看不过去，忙上前去说：“躲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么？”
　　“算了，佩兰，我们回家吧。”云姑显然不想多生口角，忙推着佩兰进了院落。
　　翌日，佩兰一大早就出了门，也不采办，只是坐在街边边喝茶边跟人闲聊，从我们村有个人家的女儿去大户人家做了婢女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多么风光，到亲戚家有个傻儿子有一天突然开窍了诗词歌赋琴瑟御射无一不精得马上就要当官老爷的乘龙快婿了，最后，佩兰假装无意的提了句这家巷子里的云姑，众人突然沉默了一下。
　　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夫婿就去世了，留下一个遗腹的孩子，偏偏是个女孩儿，婆家也不待见。最可惜的是他们家的慧娘长得莹白水灵，眼看就要嫁人了，却死的那么惨，据说死的时候，肚子都划开，心都被掏走了。虽然可怜，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她那个夫婿，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女儿还死的那么邪门儿，她真是天煞孤星，谁遇到她都要倒霉的！”
　　不想理这些愚昧刻薄的人，佩兰转身就走了。那无数的夜晚，她不知云姑是如何挨到天亮的，死去的人已经长眠，活着的人夜夜诛心，不知道她是不是反复咀嚼着女儿的伤口，辗转反侧；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那些想不到的也许，懊悔不已。没有月光的夜晚，她睁着眼睛看着的等着的盼着的又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活着。天黑了天还会亮，但是属于云姑的明天，再也不会来了。
　　佩兰本想装作如常，可是看到云姑的时候，到底没忍住眼泪就下来了。当初她知晓被那邪物骗了后，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现在想想，又什么资格去死呢，人生刚刚开始，不过一次遇人不淑，只要她愿意，她甚至还能挑一个夫婿，生几个孩子，顺风顺水的过日子，哪里就值当要死要活的。艰难如云姑，不是还在努力的活着么？天道无常，这世道或有良善的人坎坷如斯，或有暴虐的人肆意妄为，那些歹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好人为何要去死呢？

作者有话说

　　小龙犬与九微漂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