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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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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昱一走,梁若玲笑得有点得意,“怎么着,这惊喜还行么?”
惊喜是有的,起初看着视频,迟欢自己还幻想:能用他就好了。
但眼下她实在不喜欢他的态度,预算紧张,每一分钟都是钱,万一他不配合,她耗不起。
她久久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半晌说了句:“哪儿来的野小孩儿。”
“这你可说中了,还真是野小孩儿,马场长大的。”梁若玲在办公桌上翻了翻,拿了两张纸给迟欢。
不是通常见到的那种简历,内容摘自电影节上的访谈和粉丝扒到的信息。凭这点资料,能了解到的有限。
他十七岁前生活在四川山区的一个马场里。后来离家去考了电影学院,考上了,专业第一名,却不知因为什么没去读。边打工边各处晃了一年多,在东京的一家居酒屋遇见了冢田裕二,然后便拍了这部电影。
注定要当演员的人,真是无论如何都会走上这条路。
迟欢放下资料,“南方山里长大的,没受过训练,居然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可能就是天赋吧。”梁若玲点着头笑,“我跟你们那届留校的一师弟打听过,说是要进实验班的,孩子当时台词比他们带的学生还正。那会儿才艺表演是唱歌,给他们听得感动坏了。”
*
次周的周末,《野草》上映,迟欢独自去看了电影。
纵是抱了预期来的,嘉昱的表演还是让她有点惊艳。
整整两个小时,他几乎没有发出过声音,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把少时的纯真、初见城市的惶恐、体会到灯红酒绿的放纵、再又回归到纯真的层次表现得淋漓尽致。
娱乐场的戏中连亲吻也不曾有,眼睛却在诉说欲望。
电影中他有三次回眸。
离开林间木屋时带着对藤村的不满、一闪而过的不舍和最后的决绝。
离开一丁目时眼里映着灯火,有矛盾,还有失落。
把盛放藤村遗体的木筏推入海中之后,眼眶满噙的泪水一直没有滚落,却在回头微笑时恰巧溢出那一滴。收放自如,控制力了得。
少年的情感像染入水中的墨,影片放到结尾,厅里一片抽泣声。迟欢从一群拭着眼泪的观众中间走出来,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分木然。
她拿出静了音的手机,这才发现消息炸了。
「你人呢?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你新片男主是嘉昱?」
「姐,看看手机啊!!!」
「寰影要参与投资,来找我一趟」
「姐,快看微博」
……
她看不过来,索性先给梁若玲打了个电话,“什么情况?”
“嘉昱刚注册微博,发的第一条就是宣布跟你合作。你先过来再说吧。”
梁若玲掐了线,迟欢有点懵。
电影在筹备初期,公司没正式官宣,他连合同都还没签,这小孩儿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她打开微博搜索框。
1#嘉昱微博#
3#迟欢#
先点开第一条,嘉昱发的内容短短几个字,传达的讯息却是重磅:你好,《春日焰火》@迟欢
她的那条不用看都知道。热门新人@了一个没有加V的账号,里面只有八年前发的几条风景照。当年拿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只有业内人士关注过,普通观众并不知道学生单元这回事,过了这么多年,认识她的人很少。
那词条下面出现最多的两个问题:迟欢是谁?嘉昱怎么会跟她合作?
嘉昱的微博是电影开场后几分钟发的,就这两小时,她那点老底已经被挖了个干净。
@是美好的光啊:导演不是拿了奥斯卡就退圈了嘛?在好莱坞给明星做了那么多年艺术品经纪,审美应该也不差的。相信嘉昱的眼光,期待新作品!
@网友2712740:某电影公司前员工。迟欢以前拍的东西吧,还行,就是这上位方式有点……呵呵。要说拿了谁的好就乖乖的呗,后来不知道是干嘛了得罪了那大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回可能找着新靠山了吧。你们家影帝不怎么爱惜羽毛呢。
迟欢关上微博,叫了辆车直奔天易娱乐。
走进办公室时,里面坐着梁若玲、制片人冯昭、还有——
那男人站起来对她伸出手,“你好,寰影集团黄悠扬。”
“现在还没联系到嘉昱,咱先聊着吧。”梁若玲做了个“请”的手势。
迟欢心里一阵火,惹了事儿就玩消失,现在八字刚画一撇,引起关注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她脑中无端飘过一句话:“小孩儿,你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
一个下午迟欢基本上没怎么言语,多是梁若玲和冯昭在与人聊。
事儿算是定下了,只等着拟合同。总投资增加到了1400万,仍然不多,但比起原本的600万已经是翻了个番,打算退而求其次的那些场景现在有希望了。
还在洛杉矶时她就联系过寰影,邮件石沉大海,电话草草敷衍。后来她查到寰影有许氏占股,多半人家不会答理,便算了。这回就因为嘉昱发了条微博,劳得动人主动上门跑一趟。
她颇自嘲地想,真是她沾了这小孩儿的光。
光本人直到会谈散了才回复梁若玲:「不好意思,睡着了」
十二点半发完微博睡到五点,不知道算个什么作息。
等他的时间迟欢陪着梁若玲上露台抽烟。
她已经戒了,只看着身边的烟雾未及飘远便散在半空,于是那张脸又清晰起来。大她四岁的梁若玲眼角已有了粉底盖不掉的细纹,这些年人前算是风光,想必也很操劳。
她把目光移向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叫了声:“师姐。”
梁若玲明显地一愣——迟欢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称呼过她。
但她很快一笑,“要跟我感慨什么?”
“其实我一直没学会跟人打交道,以前靠你,现在还靠你。”
梁若玲在栏杆上灭了烟,把烟头捏在手上,“艺术家高冷是种范儿,商人的事儿商人来做。不过……”
她稍顿了顿,“黎襄说你应付得挺好,我还以为你习惯了。”
也并不是高冷,迟欢很明白,说点漂亮话哄对方开心不叫虚伪,那叫social,她只是真的没这技能。在洛杉矶这几年为了生活依样画瓢,一回到梁若玲身边就又把嘴缝上了。
“撑着过日子呗,好莱坞假热情学了个皮毛,回来发现根本不够用。”
“假热情?我看你对新招的那小姑娘是真照顾。”
天空的颜色渐渐沉下来,迟欢望着远处发呆,“那孩子实诚,跟我似的傻等。不过她是等到了。”
奚敏是她去年在纽约遇见的配乐师,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有股极顽固的韧性。年初的时候奚敏还在纠结过去的恋人到底爱不爱她,纽约的生活似乎也不太顺利。迟欢看着怜惜,特意把她带去洛杉矶,想多给她寻点机会。
就在一个月前,奚敏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说她要和他结婚了,做了错事似的。迟欢倒不觉得自己白忙,这事儿反而是种安慰,让她知道有些等待真的会有结果。
“你俩不一样,姜……”
梁若玲停下话头,轻轻叹了口气,又点了根烟。
*
一小时后,今天这出戏的导演嘉昱裹得严严实实出现在梁若玲的办公室。
他丝毫不当自己是客地往沙发上一靠,摘下墨镜口罩笑起来,“导演要谢我吗?”
梁若玲知道这话迟欢多半会呛回去,抢着接了,“是,宣传费用省了一大笔,还涨了点儿预算。”
翻了一倍有余,这个“点儿”,是不想让他姿态过高。
迟欢端坐,假意欠了个身,“谢谢您。”
若非她才是占便宜的那一方,嘉昱今天的行为就像那种使低级手段拿角色的小演员。但天平筹码是倾向他,她就得道这个谢。
整件事她都想不明白,拿着一手好牌的嘉昱上赶着跑来演她的戏,看起来不太待见她,不该他积极的又像燃了火似的急。
不受控是她最讨厌的事。
小孩儿不知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还是不在乎,托起下巴看她,“那请我吃饭吧,饿了。”
迟欢没搭腔,朝一侧轻抿了嘴唇。她这样子,梁若玲一见便知是不耐烦了,又打圆场:“横竖是该请的,你俩尽早聊聊角色也好。”
迟欢接了翎子,“是该请,不过得先问你件事儿。”
看完电影她就有这疑问,先前犹豫着,眼下他在这儿,她决定还是问清楚。
小孩儿蹙起眉,微微挑出点疑惑,“嗯?”
“一丁目的段落里面避开了所有吻戏,冢田裕二不是这风格,是删了还是你不愿意?”
他展了眉,很坦然,“我说初吻得留给喜欢的人。”
迟欢下意识想笑,但忍住了。
电影节放映版本里有亲密镜头,虽然没听说有吻戏,但尺度不算小。电影节晚宴的照片中也分明见到他与那饰演歌姬的女演员贴面耳语,看不出有什么分寸,现在说这话就有点可笑。
“作为演员,身体属于角色。我剧本里有吻戏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
“我不会允许借位。”她盯着他。
他目光稍飘了一瞬,还是答了句:“嗯。”
迟欢不想再追问他这犹疑的意味,他应了声,她便当是默认了。
她敛了那份咄咄逼人。晾了他一周,再找不出什么借口,这角色该定下了。快三十二的人跟个小孩儿计较态度,倒是她小气。
但还想再问一句:“冢田裕二那么较真的人,怎么会依了你的原则?”
他像陷入某种回忆里,大约是他与冢田的聊天。然后声音沉了下来,缓缓的,不似他之前说话,“我说这很重要,他说他理解。”
这话,像在说她不理解。
她或许是忘了少年时对这些事的坚持,或许觉得这些已经对她不重要的事该为创作让位,但他的语气让她有一秒的动摇。
只一秒。
“嗯,我有我的原则,合作愉快。”
她觉得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种残忍的快意,很快便收了回来。她不是喜欢刻意打碎美好的人,但既然是他费尽心思把自己塞进她的旧梦中,她不可能为他让步。
谁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