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水》旅雾人

2、CH.2(1)

　　4571年9月15日
　　我亲眼见证了那座光辉神像的诞生。想想这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理石巨像未来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没有什么能比目睹这样应由机械生成的巨制在人类手中塑造成形更震撼了！
　　观测出现了一定困难。阿尔勒先生简直就是神迹，但他的言行和他的艺术天分一样不可理喻。最糟糕的是，他对事物的兴趣明显大于与人交谈，尤其是我常常无法很好地理解他的想法。
　　我有理由怀疑现有观测条件就要到头了。
　　4571年9月17日
　　他真是个疯子！
　　……但幸好如此，否则我会非常担忧自己能否坚持遵守第一观测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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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伊格纳兹望着天空呢喃，“火。无边无际的火。”
　　霞光把他染成某种壮美又怀旧的色调，一道绘入黄昏这幅斑斓的图景。雷金纳德赶忙挣脱数日来一成不变导致的困乏，振奋精神恭候圣训：“是的，这很像火。您是有什么新的灵感了吗？”
　　艺术家皱眉：“我没说它像什么。它就是火。”
　　“可它分明是光啊！那不是一种自然现象吗？”
　　“那是光，也是火。”伊格纳兹重复，“不只是光。云，夕阳，天空，鸟雀的羽毛，我阐述着一切。”
　　雷金纳德的眼神逐渐染上怀疑：“那其他的呢？广场，房屋，教堂，还有圣主？您又怎么看？”
　　“圣主是需要。”他不假思索，“祂是火光。而一切都是火，包括你我。我们正在燃烧。”
　　青年兴致缺缺：“好吧，我并不觉得灼热。”
　　“我们正在燃烧。”
　　雕塑家自顾自重复。他的五感已去往另一个维度，打破认知壁垒，藩篱外是跳跃的火苗。橙红的精灵延续着它们的舞蹈，盖过渐近的法衣，将他仅仅包裹在内。喧嚣悄然远离，留他与世界独自焚湮。

　　世界还不完全属于火焰的时代，有两个人唤他伊格纳兹，或者更频繁也更亲近的，福珀斯。他有另一个名字，但它属于更多的其他人。他世界之外的人。尽管它尚不十分独立完整。
　　他的世界从诗歌开始，接纳音乐为背景，然后是画。画填充了他为世人所知的，确切地，为他自己所知的全部生命。最初是喜悦，再继以失落，满足和愤慨接踵而至，自他父亲笔端传至他纸上。
　　当画布取代普通的白纸，他常常在窗前一坐就是大半天，年长于他的孩童在窗外追逐嬉戏，而他费力把自己固定在约与他等高的圆凳上，捕捉阳光走过的痕迹。
　　阳光是主旋律。白色的阳光，金色的阳光，橙色，红色，绿色，紫色，蓝色，黑色……他打翻调色盘，让色彩自由流淌。它们随着光阴肆意生长，构筑起温和明媚外的光怪陆离。在此之后，父亲彻底意识到这惊世成就。
　　作业逐步退出他的生活，由远足高踞王座。他习惯毫无保留表达自己，凭借纸笔而非言语。家中每一处稍显宽敞的厅堂一度晾满画布，主人同帮佣一般不得不躬身前行，纵使门户大敞也无法散尽颜料余息。
　　忍无可忍，外祖母勒令母亲教他学琴。融会贯通只是时间问题，继嗅觉之后，听觉阴魂不散的咒语很快缠上了煊赫门庭。
　　但他的挚眷依然是画。画，无休无止的画，无穷无尽的画，衔接成他生命的组曲，循环往复的主题。从狂乱到规整，从抽象到清晰，它们渡他顺流而下，跨越断断续续的战火，一朝倾塌的楼宇。
　　从名门望族到逢迎求存，从粟颗盈仓到家财尽散，身负丧妻之痛的外祖父头一回被迫学会谦恭笑脸，曾仰起同副神情待他们的则易以高傲气焰。母亲低落的情绪里，他恍若无知无觉。
　　最艰难的时候谢幕，新的仁慈登上台前，重能昂首当天，唢呐与纸元将祭火永远送入堂前。他接连数日流连翻拣故纸堆，找回了几被腰斩的画稿，重起木架。
　　色彩时隔年余再度倾盘而下，汹涌着斑斓的漆黑与漆黑的斑斓。
　　同月，父亲布置了最后一道题目。
　　“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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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搞不完，先上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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