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童僮

13、祭宗祠

　　耀廷轻轻拍了拍他光润的脑袋,笑道:“我来看看小至善是不是还那么毛毛躁躁的?”
　　“小师兄,你别笑我了,昨日才给戒律堂的至难师兄教训了一顿,我真想像你一样做个俗家弟子…”至善瘪着嘴说道,皱起的小脸上被寒风吹得冻出了两个红晕.
　　“我说啊,有一点其他的师兄师弟都及不上你.”耀廷满脸笑意地望着至善.
　　“真的?”至善两眼灼灼的望着耀廷,语调里有掩饰不住的愉悦.
　　“当然,谁也没有你可爱啊…”耀廷秀眉一挑,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至善懵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垂着脑袋闷闷地说道:“小师兄,我先去送香烛了,不然至难师兄又要骂了…”
　　耀廷含笑望着至善的背影,说起来小至善才不过十岁,她十二岁那年,师父从山里带了个毛头小孩回来,那时至善才六岁,她拉着小至善帮他洗澡,给他搓背,小至善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怯怯地说,“哥哥,你长得真漂亮.”想到这,耀廷不自觉地笑了笑,要是小至善知道她是女儿身,怕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回廊尽头,厢房的门虚掩着,耀廷推门进去,火炉里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脱下斗篷,蜷起脚坐到火炉旁烤火,纤细的指尖暖和的舒展开来.听到师父轻慢的脚步声,耀廷急忙把脚放了下来,规矩地坐着.
　　“来,这服药你拿回去喝.”清元大师递上包好的草药,嘱咐道.
　　“师父,徒儿这点小病都治不了,岂不是对不住您这些年的教诲.”耀廷起身接过草药,扶着他坐下.
　　“你天资聪颖,师父自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你当年伤寒较重,伤了元气,这是给你调养身子的药,耀祖担心你身子虚弱,其中一味药是他重金求得的,不要浪费了他一番心思.”
　　“哥哥他…还想着我…”耀廷望着火光烁烁,香烟缭绕,解不开心头意.
　　“徒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清元大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缓缓道.
　　耀廷听着寺内一阵又一阵的诵经声,心口咚咚作响,然后听到自己喃喃地说:“命?什么是命?命就是随波逐流,任凭人事变迁,岁月流逝,然后在叹息那段不堪回首?可是那几番红尘的纠葛,心有千古愁,谁人得知?”
　　“徒儿,你至今还是无法参透啊…”清元大师站起身,侧脸看着耀廷:“徒儿,跟我来.”
　　耀廷随清元大师来到雷鸣寺的后山,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由得惊叹,雾影重重的山脚下,花香四溢,群芳争艳,银色的花瓣在寒风中翩然舞蹈,如美人身影婀娜,袅袅娉娉.
　　“师父,这就是银芫花?”耀廷在花瓣上绕指一划,指腹上就蒙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银粉.
　　清元大师一字一句道:“此乃外藩的毒花,它的毒性剧烈,少量就能置人于死地.”
　　“那师父为何要种植这种毒物?”耀廷蹙眉问道.
　　“此花虽毒性猛烈,但只在茎部,它的花却是百益而无一害.”清元大师往前走了几步,摘取一片花瓣,“所谓‘阴阳平衡,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神乃断.’此花却能调和阴阳,治愈难症.”
　　“师父,你带我来这,是…”耀廷故作不解地问道.
　　清元大师淡笑:“徒儿不正是为了此花而来吗?”
　　“师父真是神机妙算…那师父可有发现花少了几株?”耀廷心虚的眨了眨眼,少顷才问道.
　　“这里有不下一千株银芫花深耕穊种,要察觉也很难,再者这里只有师父和你至难师兄两人知晓,外人也无从得知.”
　　“至难师兄也知道?”耀廷略微有点惊讶.
　　“你至难师兄年纪稍长,做事细心,平日里都是他照看着这些花.”
　　“师父,徒儿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清元大师看了耀廷一眼,覆着厚茧微微泛黄的指尖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徒儿曾救过一人,当时我探得他的脉象,此人确实已经失明,可月余之后他却眼清目明的站在我面前,师父可曾知道有这么高明的医术?还是徒儿学艺未经?”
　　“徒儿…耳听未必是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啊…”
　　天渐渐阴霾,一场大雪将至,清元大师吩咐至善送耀廷到寺前,耀廷看着至善红通通的小脸,笑着搡搡他:“小至善,别送了,快回去吧.”
　　“小师兄,我在陪你走一段,这山路不好走,你跟着我.”至善使劲吸了吸鼻子,生了冻瘃的小手在僧袍的前襟上抹了一把.
　　耀廷轻叹了一声,解下颈间的白色棉巾绕在至善的脖子上,他脸色一呆,摸了摸脖子上软和的棉巾,红晕一直染到了耳后根,结结巴巴地说:“小…小…”
　　“小什么小,好好围着.”耀廷好笑地说道.
　　前方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两人想侧身让过去,没想到那辆马车却停到了路边,车夫跳下车毕恭毕敬地对耀廷说:“公子,少爷让奴才来接您回府.”
　　耀廷见来人的着装是徐府下人的服饰,心里不无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雷鸣寺?耀廷转过身温柔地抚平至善的旧僧袍,缓缓地说:“至善,小师兄要回家了,代我跟师父说让他保重身体,知道吗?”
　　“知道了,小师兄…”至善仰起头,低声说道.
　　望着载着耀廷的马车渐行渐远,至善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戴着耀廷的棉巾,伸手把它摘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中,一阵寒风卷着冰雪匆匆而至,他小小的身影裹着风雪,慢慢消失成一个黑点.
　　“小姐,今天是大年三十,姑爷说要去祭宗祠,”白菊手指灵巧的在耀廷的发间辫插,少间,就在她的脑后结出了一个兰花髻,又在耳后的发髻末端插入一支百合,站起身从衣架上提出一件素色的衣衫,“小姐快试试这衣裳…”
　　耀廷任白菊服侍自己穿上繁复的衣裳,在腰间系上了一条白玉带,此时,徐祯卿推门而入,见她虽是一身白袍素衣,却显得空婉清丽,气似幽兰,飘飘渺渺如遗世独立,想着这曼妙人儿却是自己所有,心下不由大动,轻声说道:“白菊,你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