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大佬退隐凡间之后》鸭脖少女

14、第 14 章

　　“当年我想要给东寻做身衣裳，听闻纺织娘一族善织布刺绣，便到处寻访，恰好经过那个小山村，从大火中救下你，原以为，你用那几年的陪伴与侍奉和你被大火熏倒的一副嗓子，就与那挂名爹娘两清了，却没想到，你执念如此之深。”

　　成绮顿了顿，似乎也因为涉归的一番话而回忆起了往事：“他们命中还有一劫，我得去帮他们安然度过，如此，我才算心安。”

　　“成绮呀，我当初教你卜算之术，可不是为了让你做只扑火的飞蛾、自甘堕落呀！”

　　涉归言语激动，可成绮只是默默摇头。

　　半晌，涉归半似疑问半似陈述道：“你来竹屋也有快十年了吧，你那挂名的爹娘，如今算来也到古稀之年，当得起寿终正寝了。”

　　“……可他们原本能活得更久。”

　　涉归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看从古至今，都是帝王将相、富贵人家拼了命的求长生，想尽了法子都要活得更久，可受人奴役的贫苦百姓，谁又会觉得这辈子太长呢？”

　　成绮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涉归：“如果当初他们的儿子没有死，他们应该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我只是希望……希望……”

　　希望能在此生，最后再见他们一次。

　　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却好像钟声一般，回荡在竹屋之中，涉归也仿佛听到了这句话，她定定看了许久，尝试着去了解成绮的心情，终于，她败下阵来。

　　“其实，你被我带走之后，你那挂名的爹娘便将那道士赶走了，他们早就猜到你不是他们原本的儿子了，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是妖怪，更没有因此害怕你。在他们心中，你始终是那个会侍奉于床前的孝子。”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教成绮的眼眶都湿润了。

　　直到泪珠从眼眶滑落，她才慌忙抬起手拭泪。

　　“谢谢你，涉归。我……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们……”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高兴听到你能将这些话告诉我。

　　“从前不说，是觉得既然你已经与他们两清了，那知道与否都不重要，如今你既决定要回去，那有些话，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

　　成绮不住的点头，泪水洒了一地。

　　“好啦，别哭了，”涉归倾身为成绮拭去眼泪，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这次一别，但愿下次重逢之时，你已经是个无牵无挂的自由之身。”

　　她嘴上说得这么潇洒，其实心中也是万般不舍。

　　虽然成绮在竹屋的时间没有新荣这么长，但她沉稳、踏实，总将这里打扫得井井有条，有时候一觉醒来，涉归就能看到成绮坐在院中或纺纱或织布，咿咿呀呀的声音轻轻传来，教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在她眼中，竹屋里来去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她的朋友。

　　如今老朋友要走，心中不舍，也是难免。

　　成绮乖乖任由涉归弄乱自己的头发，一双带点淡绿的眼睛望向她：“你曾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命定，或许我也有我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

　　涉归一愣，又笑了：“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许是我酒后胡说，我自己都记不大清了。”

　　成绮淡绿的眼眸里倒映着涉归的面容：“你真的觉得，世上一切都是命定吗？”

　　涉归一愣，从前她或许这样觉得，但在人间这上千年里，看过无数人的结局，看过无数人为了某个选择走进竹屋，交换自己最为珍视之物。

　　她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再久一些，她也能知道，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到底是命定，还是自己的选择。

　　/

　　送走了成绮后，涉归原本就有些郁结的心情更加难以舒缓，整个竹屋的阴霾似乎比先前更重了一些。

　　她支着头倚在榻上，借着半明的烛火闲闲看着从前的一些记载，但这些文字好像个个有催眠的效果，她只看了一阵便不住打起了哈欠。

　　于是随手将书册丢下，从旁边掏出于街市中偶然得来的话本，可不知怎得，从前觉得津津有味的故事，如今看在眼中竟也有几分索然无味。

　　“要实在困得很，就睡一会吧。”

　　不远处的墙壁上传来新荣的声音，清幽空旷，教人愈发昏昏欲睡。

　　涉归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泪来。

　　“好，有事的话记得叫醒我，”说完恍惚了一下，自嘲笑道，“这竹屋里都没几个人了，能有什么事呢。”

　　新荣想回应的话也顿了一顿，实在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才不会让涉归的心情更郁结。

　　谁知涉归才刚往床榻旁走了两步，新荣忽然道：“有人来了。”

　　涉归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虚掩的门外蹲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在涉归目光的注视下，那狐狸慢慢化作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郎，扶着门框，站也不是，进也不是。

　　他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涉归，但又忍不住微微抬头，想用余光去看清她的表情。

　　这样别扭的动作倒让涉归有了些兴趣，原本的困倦也一扫而尽。

　　她很想逗一逗东寻，但一想到自从苌弘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就有些不敢面对东寻，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没有去看他，好几次还故意忽视他的目光。

　　这些念头就好像绳索一般缠绕着涉归，让她不敢轻言开口。

　　她没有先说话，门外的人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屋中忽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中，竹桌上摇曳的烛光，像极了此时涉归焦躁不安的心情。

　　“听说……成绮走了？”终究还是那只红狐狸先开了口。

　　“嗯。”涉归点点头，一会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淡，于是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再添上两三句。

　　“嗯……反正咱们这竹屋就像客栈一样，一千年里来来回回了那么多人，早就习惯了。”

　　东寻已经坐到了竹桌旁，涉归便顺势在榻上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有两三步的距离。

　　听了涉归这话，东寻忽然抬起头来，先前他一直不太敢直视涉归的眼睛，可此刻他的目光却穿越过摇曳的烛光与横亘在中间的距离，亮晶晶地望向涉归的眼底：“就算他们一直来来去去，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在昏暗的烛光下，东寻的话仿佛有了一股不可言说的力量，横冲直撞地冲到了涉归的心里。

　　就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只听得到胸膛里传来“砰砰”的声音，她不知道这种声音来源于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声音。

　　她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东寻。

　　“我注定是要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他又重复了一遍。

　　随着“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涉归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魂魄。

　　她在这世间活了几千年，什么样的情形没有见过呢？

　　唯有这样的场面，却是自降生以来的第一遭。

　　涉归好像天然就不懂这些被人称为“情爱”的东西为何物，在竹屋帮人实现心愿的这一千年里，看过了那么多男男女女、世间百态，她以为她已经懂了。

　　可此刻面对东寻的眼神，她忽然又不懂了。

　　涉归顿了顿，半天才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来：“等你元神恢复了，你终究也是要离开的，到时候竹屋还在不在，我都说不好。”

　　东寻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沉默了下来，随之眼中有什么汹涌的情绪也慢慢平静。

　　屋内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安静，仿佛是两个人都在努力平稳的内心。

　　东寻之前那些汹涌的热浪，此刻都化作如今娓娓道来的一股清泉。

　　“两千年前，我还只是有苏国的一只小狐狸，每天都无所事事的到处逛逛，虽然父母长姐都叮嘱过我不要走出有苏境内，尤其是与魔界相邻的那片林子，修为不够的小狐狸去了那里基本是有去无回。可当时毕竟年纪小，哪里会将长辈的嘱咐放在心上呢？他们说不要去的地方，我偏偏要去一去。”

　　东寻的脸在烛光里忽明忽暗地跳动着，涉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听得很专注。

　　专注之余，还不忘挥手将房间的门关上，以免外面的新荣听到这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日后还拿这些话来揶揄她，那可就不好办了。

　　此时门外被挂在墙上的新荣：……

　　不过东寻倒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涉归，回忆着一千多年前的往事：“那一天我甩开总喜欢跟在我身后的苌弘，偷偷摸摸跑进了林子里，见这林子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倒觉得比外面更凉快清爽，于是放宽了心地往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还便跟偶尔的飞鸟走兽一块玩耍，但那林子着实太大，我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着林子的出口，狐狸爪子都走麻了，实在没法子，只好靠着一棵树趴着歇一会。可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浑身颤栗，随后身边传来一道强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等我勉强睁开眼睛去看，却看到一个跟山一样高的怪兽在我面前。他生得虎首豹身，四肢粗壮强劲，腋下还有两双蓝色的翅膀，但看着不太灵光，估计这么庞大的身子，翅膀也有些带不动了。”

　　“林子里都是参天古树呀，我趴在地上往他眼睛看去，只觉得他的脑袋都要戳出林层去了，他好像也低头瞧见了我，随即抬脚朝我走来。一刹那我只觉得地动山摇，虽然狐狸腿还打着颤呢，也只能哆嗦着站起来往旁边跑。可也不知道是哪个举动惹怒了那个巨大的怪兽，他竟一转身也朝我追来。我心里着急，腿下生风，跑得飞快，可又哪里抵得上那怪物一抬脚呢？眼看那巨石一般的脚掌就要落下来，我急忙化作了人性往旁边一滚，随即试图与他沟通，让他冷静下来。”

　　“但那怪物似乎不通人语，见我咿咿呀呀地说话似乎打扰到他了，竟一扭身，随即他身后便窜出一只巨大的尾巴来，那尾巴简直比密林里的古树还要粗，一甩之下，好几颗古树都应声而断。我心中一凛，这尾巴要是甩到我身上，那我这狐狸原身恐怕当场要变做两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道银色光芒忽然在我眼前绽放，那光华化作一张盾，抵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尾巴。我往四周看去，那怪物身侧忽然出现了一个蓝衣仙女，我看到那仙女只动了动手指，空中便忽然飞出来一把飞刃，狠狠击中那怪物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