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帘外》鳯舞鱼跃

51、大宴

　　比阁楼还高的桂花树把满园的桂香铺开，将沈府里外染成一坛沉醉的桂花酿，满树火红的柿子下翠围珠裹，虽无春日暖，但见莺燕飞。老太太带着女眷众孙在后花园内喜眉笑眼，突传“姑太太到”，只见一抹暖阳色的人影带着微风闪现到老太太面前：“娘，您在和嫂子们说什么这么开心？让女儿也听着乐一下。”

　　老太太道：“桂兰正说京城里的秋冬吃食，我们图新鲜听得肚子都饿了，正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阵咕咕响，你三嫂想到一个有趣的玩法，击鼓传花，轮到谁，谁就说个吃食做法，一定要新鲜有趣的，要是哪个说不出来的次数最多，就罚她想一天的菜式。”

　　炘媛面朝众人笑道：“娘还是趁着之前生日的劲在逗我们呢，想一个菜想不出来，想一日三顿三桌菜，那不愁煞人。”

　　老太太也笑得眼角飞泪花，等气顺了点才接着说道：“不一样不一样，前一道得是我们这些人都闻所未闻的新菜，被罚的是平常菜，只要搭配好就行。”

　　炘媛笑道：“娘，我以前可没听到这么个新鲜玩法，现在我被家里拖住来得少，你们倒是玩得越来越花式。”

　　老太太笑道：“这不是你来的时机好，我们也是第一次玩，桂兰说的满汉全席起的头。”

　　炘媛也听得称奇，连忙挨着母亲说道：“娘，我也参加，我看看我马上能想出多少来。”

　　老太太对身后的小丫鬟道：“映画，你脚快，去把鼓拿来。”映画答应一声转身就飞出在座各位的视野，不一会儿功夫又抱着一个铜鼓跑回来。

　　芳姵连忙端来一只圆凳，老太太笑道：“芳姵，你来主持。”

　　芳姵清清嗓子，上前一步，四面八方依次行礼一番，才站在老太太身侧，学着开篇先生的模样说道：“此令既不为酒令也不为诗令，可老祖宗钦点我今日做令官，因此今日各位太太小姐少奶奶姆妈姑娘都得听我的。我细思一番，觉得应该起一个新名字，叫‘神农令’，或者叫‘丰收令’，今日以眼前美景为案板，以心中畅想为米菜，做一道天长地久美如意，岁岁年年人同欢。”

　　“好！好！”“听你的令，听你的。”芳姵还没说完，底下零零散散响起叫好声。芳姵朝几个声音处按掌示意，接着说道：“既然是丰收令，那我们今日就以老祖宗面前的石榴代花，鼓声一停，传到谁，谁就得说。我这个令官向来公平，为了让得石榴者有足够的准备，我会慢慢的数到五，说不出来就得被记下，各位太太小姐少奶奶姆妈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底下七嘴八舌闹起来，有想看热闹的直呼“好了好了！”有平日脑子慢的急得直嚷嚷“数到五哪里够，来不及想啊！”另有刚才吃着零食的姐们凑堆开小差的连忙左右互问：“什么什么？再说一遍，怎么玩法？”

　　芳姵又对一旁背对众人的映画吩咐道：“我说开始你马上敲鼓，我说停你马上停下来，谁数到五说不出来，你就拿笔在旁边记上，以‘正’字做数。”

　　见众人没有异议，芳姵突然出声“开始！”那鼓声便如雨点入塘一样密集起来，嬉闹声随即沸腾开来。

　　那鼓声忽停，众人吊起的心总算放到地上，左右环顾“谁拿到了？谁拿到了？”只闻一个惊喜的声音拔地传出：“三少奶奶！我家三少奶奶拿到啦！”

　　卓氏被数到五，越发紧张，只能为自己争取时间随口说道：“那我就说一个，还请各位多多通融。”底下又马上传出嬉笑的声音：“三少奶奶先说出来，确实没听过的才能算过。”

　　卓氏深吸一口气，说道：“看到满池子荷叶，我想到一个，大家跟着一起想想，我说的是否可以。”

　　芳姵笑道：“三少奶奶别故意拖时间，快说，再不说就罚了。”

　　卓氏腹稿打得差不离，才笑着比划道：“取一些藕茎来，挑最脆嫩处切这样盘子长度，一端用虾泥封住，虾泥那头裹上面粉，不能让那些空管子漏出来水。再往另一端倒入牛奶，等看到牛奶冒到管子眼，也那样封住，这样将整一根再入一遍蛋液，再裹一层面粉，再裹一层脆皮，放油锅里炸至金黄。”卓氏说道这里，突然非常有感觉，脑海里蹦出一个词，继续说道：“外面一层金黄，一个细白杆，两头大红球，就叫——就叫——红玉金如意怎么样？”

　　堂下安静片刻只顾回味，老太太问坐在身边的几个厨娘道：“能做吗？”几个厨娘笑道：“不难，听着又好吃，名字又好，可做。”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回过味来，只见一阵欢呼，卓氏的婆婆詹氏更是笑逐颜开，令有几个女孩笑道：“三少奶奶起头这么高，让我们想什么。”

　　老太太对快速画着步骤的映画道：“记下来，以后用得着。”

　　芳姵见第一轮完毕，开启第二轮，第二轮刚好落在范氏手中，范氏原本都能压卓氏半个头，如今一紧张，才发现芳姵把五已经数完，只能借着上一个的灵感硬着头皮说道：“用三瓣荷花垫一个六角星型，中间放一团蟹粉，荷花拢住，再用细线裹成一个球，最好各色莲花都有，只浸薄薄一层蛋液，入油锅快炸取出，因为还能保存花瓣的颜色，又带了点蛋液的金黄，就叫，就叫‘朝阳映明珠’吧。”

　　由于和卓氏比，范氏这菜颇为简单，众人想一会儿就明白了，老太太道：“也是炸的，名字也好听，厨娘说也好做，但是和你女儿名字重了，要不就叫‘朝阳华光’吧。”郑氏连忙道：“多亏老祖宗想得周到，是我欠考虑了，这名字更加大气华美。”底下几个嘴巴调皮的悄声窃语：“笑死人，二少奶奶要炸自己的女儿，这不变成巫婆了么，嘿嘿嘿……”

　　第三轮令被大太太杜氏得到，杜氏在阿弥陀佛一声中有了灵感，说道：“既然是佛祖给我的灵感，那我就拜一下佛祖，佛祖苦度众生，那就把新鲜的榆钱树叶摘下来，撮成团后裹一层糖浆，盘一百零八颗，正所谓慈悲心中留。”老太太听了点点头，问道：“叫什么名？”杜氏随口说道：“我想不出来好的，就叫‘佛祖慈悲’吧。”众人听了，七嘴八舌说可行，又要芳姵行下一轮令。

　　芳姵道：“刚才厨娘们说了，这些比较简单，我看也是，大菜没有，今天我看谁被抽中出个大菜，老祖宗有赏。”

　　众人惊呼道：“还要怎样大的菜？鸡鸭鱼肉就那些烧法，想不出来得不到老祖宗的赐福呢！”又开始交头接耳互通灵感。

　　芳姵咳嗽一声，警示道：“自己想自己的，抄来的不算。开始！”

　　于是，正在冥思苦想的盈翕没掌握好节奏，石榴不知被哪个塞进她的怀里，鼓声乍停，拿到第四轮。老太太一叠声指着小孙女道：“得是大菜，大菜，不大的不能算。”其他人屏气凝神，都想听三小姐怎么说。

　　盈翕正好看到映画在记录，灵感突现，比划道：“我这个应该算是大菜，取上好的羊肉，切得像书一样方正厚实，中间挖出点空间，预计能排两排共八个蛋，蛋要做虎皮鸡蛋，再把里面的蛋黄挖出来，把鸡肉块填进去，等八个蛋排好后，上面也盖一层挖出空间的方正羊肉码好，正好把鸡蛋都抠住。继续这样再码一层厚牛肉，再一层厚猪肉……”

　　“停停停，我跟不上了，翕儿，你在一层一层造城墙呢？”盈翕见炘媛插嘴把大家都逗笑，自己也笑了，说道：“姑妈，奶奶让我说大菜，我想得到奶奶的赏，不得拼命说大么。”

　　老太太也笑弯了腰，说道：“你就正常说，说得好做得小也是大菜。”盈翕笑道：“奶奶，我说完了，就这样三层烤肉分开烤不串味，最后摆成大型书册样，叫‘书香四溢’。”话音刚落，炘媛道：“好好！听着我都搀了，到底是读书多，娘，翕翕在吃食上都显示出我们是书香门第啊！”

　　庄氏在一旁笑道：“蛋黄呢？不能浪费，浪费菜的算失败。”

　　盈翕笑道：“没浪费，第二道菜将锅巴烤成仓廪的形状，蛋黄外面用山芋泥杂粮泥裹起来，蒸好后放进锅巴米仓里，要垒得高高的尖尖的，这就祝我们五谷丰登。”

　　炘媛领头，众人齐声叫好。老太太忍着笑，问身旁的厨娘：“这两个怎么样？”厨娘笑道：“到底是三小姐，考验咱们的刀工呢，听着一定好吃。”

　　芳姵笑着开始第五轮，立玮拿到石榴。他似乎胸有成竹，说道：“奶奶，之前各位伯母和姐姐们有的说方的有的说圆的有的说长的，那我就说一个三角的。”老太太饶有兴趣，笑道：“立玮是男孩子见识广，一定是好的，说来听听。”

　　立玮笑道：“前面说了荤菜蔬菜和粗粮，那我来说一个水果。取九种不同水果，每样略研一下留出泥，将果泥分别捏成一个个小的三角块，每个三角块用椰奶冻包裹，先拼出一个大的三角形基底，再这样一层一层向上垒，越来越小，一共九层，最上面是一个塔尖，做成一个金字状，最后淋上彩色糖霜，就想彩虹一样，我叫它为‘九霄灵宝金殿’，凡是吃到的都能得大福的。哦对了，可以在其中一个三角块中塞上一粒糖，谁吃到谁就是一整年的幸运儿。至于那些打出来的汁就做混合味的果汁吧。”

　　詹氏笑道：“庄少爷，看来这个要除夕夜吃才开心呢，不过大过年的要获取九种水果可不容易。”

　　立玮笑道：“水果食材可以变嘛，九是吉利数，也不一定要九，六、三等数都行，大于九个也行，就是图个乐。”

　　老太太笑道：“九好，九好，现在正是水果多的时候，快去做快去做。”

　　第六轮的石榴传到炘媛手中，炘媛“哎呦”一声，苦笑着说道：“我只顾着回味你们说的，想不出来呢。”

　　老太太笑道：“就差个汤了，你说个汤吧。”

　　炘媛道：“把好几种海鲜放一起炖鲜汤？”

　　话音刚落，杜氏笑道：“不行不行，不就是佛跳墙么。”炘媛说道：“不一样不一样，我是将那些海鲜的鲜味吊出来，再用高汤煮蹄筋分成一盅一盅。”

　　詹氏也笑道：“见过见过，不算，重新说一个。”

　　炘媛道：“汤有什么新方法，我想不出来。”她停顿片刻，又说道：“要么这样，蹄筋盅还是要的，海鲜汤也是要的，上面用菠菜汁做个薄饼，刻成荷叶的样子，荷叶上再放几个小小的鱼肉丸子当水珠，就叫‘金波荷田田’吧，娘，你饶了我吧，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几个厨娘笑道：“姑太太说的做出来肯定好看。”其他人连忙附和：“这个可以，通过通过。”

　　第七轮石榴落到桂兰手中，桂兰道：“听了你们的，我这个见过满汉全席的倒是孤陋寡闻呢，我也想不出什么，就想到用各色萝卜切瓜打头阵，拼成一朵朵花作为拼盘吧，名字叫‘富贵满堂’，各位看可否？”

　　厨娘道：“要是论这样的刀工，拼出来就像进了花园子一样。”众人听了，都说：“好说好说，十分应景。”

　　第八轮是佟元举得到的石榴，佟元举见盈翕之前做了“书”，如今灵机一动，道：“我这个菜是刚才三小姐说的书提供的灵感，都言是抛砖引玉，可翕妹妹却是高悬的玉，照亮了我这块当地基的砖，我给老太太太太嫂子们带来的是‘笔墨生辉’，用乌米做成砚台状，取几根细竹掏空，一段用切细的姜堵上当笔头，中间用横行霸道的大将军螃蟹肉填满，端口也用姜块封住，这就是最后米饭也有了。”

　　盈翕见自己被提了名字，只能微笑一下予以应付。老太太笑着说好，便叫芳姵停下来，从奋笔疾书的映画那儿拿来本子，翻看一会儿，道：“一共十道菜，全了，可不能再点了，再玩下去厨娘们要吓跑了。”便把本子递给厨娘，道：“你们研究一下，怎么一次性把这些做全。”厨娘们道：“一定能做出来，让老祖宗老爷太太们有口福。”

　　老太太点点头，道：“记得凌霄金殿里要放一颗糖果。”厨娘们答应一声，连忙下去准备。

　　老太太道：“坐了这么些时候僵了，大家起来走走吧，你们想自己去哪边玩的就去，用不着老跟着我。”众人便松松拉拉跟着站起来，一条蜿蜒的长队跟着老太太，并无散去之意。老太太走了大半个院子，见众媳妇孙儿们仍然跟着，三个两个凑一块讲话，便停下来笑着朝后面说道：“你们不用跟着我，都散了吧，我有点发困，要回去眯一会儿。”后面的人附和道：“我们反正也要过桥，正好跟着老祖宗一起回去。”

　　老太太见炘媛和桂兰一左一右搀扶着，便说道：“桂兰，你和你儿子们不必陪着我，想和哪个嫂子说话就去吧。”

　　桂兰见老太太如此说法，便讪讪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姨母啦，姨母姨父有空也来我家里坐坐，虽比不得这里，但也算是干净亮堂的，院子里也有些果树花儿，姨母过来也能看些小玩意。”

　　老太太笑道：“是要过来看看，听说你收拾得不错，弄得像老家的四合院似的，我倒是想开开眼。”

　　桂兰叹道：“只是忆往昔罢了，屋里是空的，唯能填满的只有回忆和思念罢了。”

　　老太太望着她，嘴角轻轻浮起一丝微笑，将她的手搀起来，道：“我懂，我经历过的比你久一点，不过现在毕竟是新日子，不管怎样还是得朝前看，其实咱们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是你过来，还不知道哪一天我们过去，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看看外面今天东边响明天西边响的，只能过好一天就是一天了。”

　　桂兰道：“姨母说的是。那我挑个好日子请姨母来喝茶。”

　　老太太道：“好，你们那个大盖碗茶才是做得正宗，我们都去你那里学学。对了，听说元举这孩子十分讨人喜欢，好些人家都想叫你大哥他们几个牵线搭媒呢。”

　　桂兰道：“姨母太抬举那小子了，元举这孩子我知道，人老实又真心，随他爹，可又没胆子和女孩子说话，只要一开口就惹人家姑娘躲一边去，不过是心眼实在而已。要说好些人家喜欢是谬赞，要是姨母有什么合适的能想到他哥俩一二，真是佟家撞上大运了。”

　　老太太笑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能入你们皇亲国戚的眼，京城里见惯了名门闺秀，咱们这些都是小家碧玉上不了台面，还是那些看中那俩孩子的自己凑上来才好，别的不说，来咱们钱庄的都是大户人家高居要职，那才和你这两儿子是真配。”

　　老太太三人又沿着抄手回廊说一会儿话，桂兰才带着两个儿子回去，炘媛道：“妈，我和你一起躺躺吧。”母女两人便回屋往红木大床上躺下，把老太爷让到一旁的软榻上。

　　盈翕和几个嫂子便往日晚花月台闲逛而去，方氏道：“满院子就你们这里最好看，每换一个季节，想赏的花想看的树都有。”

　　盈翕道：“姐姐前后也很好，屋前一片稻花香，院后满树桂花醇厚，这段日子就你们那儿芳香最绵厚。”

　　方氏道：“这是真的，我让簪儿祥儿打桂花做桂花酿，就算打掉一半，还是能香满宅。”

　　范氏笑道：“大嫂今年做多点，去年两瓶不够吃呢。我猜老祖宗今年会隆重宴请一顿，瞧刚才的阵势，那可不只是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估计是想做点什么。”

　　卓氏道：“老祖宗看得多，说不定就是玩个击鼓传花新花样。”

　　方氏打趣道：“二弟妹还是不如三弟妹有想法，三弟妹那可是刚才的丰收令拔得头筹的。”

　　卓氏笑道：“大嫂谬赞，拔头筹的是三妹妹，两个呢，一人就占了两成，还有庄少爷也是两个，他们姐弟两人占了近一半，都是上过学见过大世面的一等一的人才。”

　　盈翕也笑着回击：“那还不是晴华姐姐起的调子太高，你是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雁，我这个在地上打盹的兔子追都追不上。”

　　几个年轻女子说笑一会儿，不过是些马后炮的新式菜肴的想法，又说起到第八轮戛然而止终究缺了点意思，才散回各自的屋里。

　　立玮早就躺在盈翕的摇椅上逗弄胸口的鹦鹉，见盈翕回来，仍赖在摇椅上，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开口道“翕姐姐，我发现今天有点意思。”

　　盈翕抬手一把便朝立玮肩膀掐过去，被捧着鹦鹉的立玮一晃躲过，更是笑得咧开嘴。盈翕道：“你若是觉得自己开口会惹我生气，那就带着呆鸡出去凉快凉快。”立玮便坐回摇椅，道：“我不说了，我就和你说说话。”

　　盈翕也就着旁边的圆凳坐下，道：“我许久不见你，如今发现你越发能独当一面了。”

　　立玮道：“毕竟我不再是那个宝贝独苗了，这么两次下来也该成长了，我在家里带着二弟读书，也陪着幼弟玩闹，都变得自然而然了。”

　　盈翕道：“你这几年变得是快。可是我，我总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往前推一样，逼着我走，可我走得慢，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立玮道：“姐，你是女子家，不必那么费神，所以开心快乐遵从本心就好。”立玮温柔的笑着，英俊的脸庞格外好看。

　　姐弟两人正说着话，炘渲和庄氏走进来。炘渲笑道：“听说你们两个在丰收令上表现出色，占了半壁江山，到时候我来看看成品到底是怎样的。”

　　四人正说着话，只见芳姵笑嘻嘻走来，庄氏请她进来坐，笑着说道：“令官来是有何吩咐？”又叫喜雨给她倒茶。

　　芳姵接过喝了一口，笑道：“多谢五太太，坐就来不及了，我还得赶去别的屋里呢。老太太兴致高，要没轮到的各位主子每人想一个平日里喜欢的好吃的菜，说过段时候有用。”

　　炘渲等人把芳姵送走后，笑着对盈翕说道：“如果爷爷奶奶兴致高，那你索性把酒也想出来吧。”

　　盈翕道：“正好现在爷爷那院的桔子长得极好，我这就带人去挑最好的采来，过段日子等螃蟹肥了正好出酒，到时候用那套薄白玉桔子杯倒满，那才真叫美哉。”

　　一晃眼便到了深秋时节，淡黄色谢幕，金色的菊花在姹紫嫣红中更显尊贵，沈府的下人们各司其职脚不点地半个多月，最后一天中间院落走道两边均扎满鲜花点缀，果真迎来了贵客。

　　前三街后三街的人都往纪辉路跑去看稀奇，沈家门口整条大街从东到西停满了汽车，韩委从第一辆下来，作陪的柯次长、郁议长等一干人在后车紧随而下。韩委大步流星朝沈老太爷沈老太太走去，刚到他们面前就伸出两手抓住：“舅舅！舅母！我总算能抽空回来一趟看你们！”

　　沈老太爷拄着拐杖笑道：“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亲外甥，舅舅舅母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心情。”寒暄一会儿韩委又介绍道：“这是柯次长、郁议长……”柯次长指着炘渲笑道：“老太爷，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五爷，我俩的女儿是同学。”炘渲道：“正是正是，令媛是大才女，多次听我女儿提起过。”郁次长也连忙说：“金姨是我母亲的老姐妹，咱们也是早认识了。”韩委笑道：“原来你们见面次数比我还多，那今后我舅舅舅母还要请你们多关心照顾。”几人连忙“应该应该”“绝对绝对”“必须必须”的连声应声。

　　沈老太爷道：“外面风大，各位大人快进来吧。”连同分列两边等候的米行吴会长、庄氏手下经理肖令思的大伯——银行业肖会长、纺织业戴鹏飞的父亲戴会长、教育业的费肇麒局长等一行人都依次跟了进来。

　　韩委连声赞叹：“真漂亮，想起我母亲的老宅，也是一样美。”老太爷道：“会熙，你在这里时间长的话就住我们这里。”韩委道：“我倒是想得很，但按照要求不允许啊，我身后那么多警务每时每刻都得跟着我，没法安排。”韩委搀扶着老太爷一路聊着，转眼就走到远松堂。

　　早有四个下人抬着一个被红绸布大顶花扎好的一人高两人长巨大木箱在前院等候。韩委道：“一点小意思，不知舅舅舅母是否喜欢，是落鸠斋的一位大师从光绪年间就开始雕刻，一直打磨到去年才完成。知道舅舅喜欢这种大器件，我就带回来，叫‘桃园映南山’，算提前给舅舅的大寿礼。”话毕，手一挥，四个下人又吭哧吭哧抬进沈老太爷的院内。

　　清冽的菊香，火黄的大闸蟹，甜醉的桔子酒……

　　三进大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众人在仆人的引导下依了顺序进入院堂。远松堂只架了两张大圆桌，老太爷坐主位，韩委左手，各要员和沈家二代分入左右两席。听竹楼摆三桌，沈家三代右手作陪各会长、要人。望花厅入五席，各要员秘书等同坐一桌，韩委手下占四桌，皆坐姿挺拔，行动一致。席间把酒言欢，热络无间，各得心意。

　　沈家下人穿梭不绝，啧啧称奇，都道韩委规矩立得好，那五桌井然有序，无猜拳划酒令等粗鲁之举，远胜常见街警。那些在三堂分座的皆大长见识，都道那些美酒佳肴是：“仙宫奇宴书中有，妙盘绝花桌上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