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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街见 ...

  •   庄氏的父母在电话里热切期盼女儿女婿带外孙女早点回家,并一再强调轻装上阵,不过作为多时不见的儿女们,心意自然是厚重的,归省自然得认真准备礼物。

      早饭过后的一大早,盈翕便拉着母亲一同坐车前往观前街。这一路,母女两人一直在扳着手指盘算名头。盈翕说:“除了老太公老太太、外公外婆和两位舅母送绸缎,其他就是舅舅和表妹表弟,我看送写笔墨和书就够了。”庄氏假装恼了一下,推她道:“你还提书呢,昨天你搞的鬼,给你三伯母的侄女塞了那么多旧课本,你三伯母的眼神很生气。”盈翕听后嬉笑一声而过。

      说话间两人的黄包车在一群人前晃过,盈翕偷偷偏头望了一眼,略见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吵吵嚷嚷打打闹闹跑远,后面两三个妇女追赶着大骂,还有几个男人敞开衫露至腹部在后面慢吞吞跟着,吓得盈翕连忙偏回头去。

      这一偏不要紧,偏偏眼睛撞上了一个带眼镜穿长衫提着篮的斯文男子跟在几步之遥,又定睛一看,却见是之前的老师谭仕锋。盈翕拉了拉庄氏的裙摆,轻声提醒道:“妈,看到你左前方那个提着篮子的淡青色长衫男子了吗?他是我之前的老师。”说话间,黄包车已经擦面而过,庄氏扭头看过去,只远远见了个背影,说了声“哦”又扭头回去。

      那黄包车稳稳地在乾泰祥门前停住,母女俩刚下车,乾泰祥门口的伙计便迎了出来,热情地打招呼道:“沈太太和小姐来啦,你们好些日子未曾大驾光临啦,正巧前几日新到了几匹洋布,那些花纹真好看,太太要不要赏脸看看?”庄氏听闻点头道:“好,你带我们去吧。”

      那伙计和其他伙计打了个招呼后连忙带庄氏母女进到里面柜台,两人看到柜台里一溜排着二十来匹花色洋布,用手摩挲了一下,庄氏笑着打趣道:“小胡,你装迷糊呢,在我面前故意把洋布吹得好,怕是想让我们给你清库存?大夏天的当然得穿丝绸料子。罢了,我们自己看看再说。”说完便拉着女儿去了时常去的几个绸料柜台。

      那伙计抓抓脑袋,嘿嘿一笑,又低头哈腰地在后面半步之遥跟着。

      盈翕喜欢柔色的,尽看那些粉红、淡黄、淡绿、奶白底色的,绣有各色花儿的缎子,庄氏见了,提醒道:“这次是给外公外婆选的,颜色不适合,你要重新选。”盈翕便依母亲之言,跟在后面一起选了点枣红、墨绿、藏青、杏白色的缎子。庄氏见了又回头对女儿说:“妈看你乖,喜欢你,你也选两块自己喜欢的料子吧。”盈翕眼睛一阵放光,连忙指着之前看中的淡黄底桂花枝缎子和淡绿底绣荷花的料子,待庄氏点头,命裁缝剪了一起拿上,庄氏又给自己爷爷奶奶、叔伯姑母、公婆几个各挑了些适合的眼色。走出门时,盈翕勾着母亲撒娇道:“妈妈,我选的这两块颜色,你也非常适合,你一块我一块,我们一起做。”惹得庄氏连忙笑着摆手道:“看你那么喜欢的眼神,你自己做吧,我是妈妈,不和女儿抢。”说毕,两人嬉笑着往书局走去。

      盈翕叫上茉雅几个年轻的仆人,让他们也进去看看。跟在两人身后的车夫小张哥给夫人小姐告了个空,说不识字,怕把书拿倒让别人见着笑话,在书局外等后小姐上车就行,不进去。盈翕说里面有电扇,凉快,茉雅在后面接着说:“我跟着小姐识了好些字,现在能看点书呢,你也可以多认认字,可有用处呢。”小张哥想了想也就跟着茉雅一起进去了。庄氏见了,对女儿相视一笑,就往前走去。盈翕推推茉雅,轻声取笑道:“我和太太的话不听,你说的可是当圣旨呢。”就这么嘻嘻笑着径直跟着母亲走了,惹得茉雅在后面直跺脚。

      因庄氏对女儿说:“喜欢什么书尽管挑。”盈翕在书局里逛了个把时辰。庄氏就站在几个书架中间随意地抽取书看看。盈翕捧了好几本书到母亲身边,说:“这些是之前几个外国作家的名著,我们给玮弟他们几个带点吗?”庄氏看了是《基督山伯爵》,《呼啸山庄》、《安娜卡列尼娜》等六本书,看她给两人各选了三本,又提醒到立婻等其他几个表妹表弟也别怠慢。盈翕想了一下,便说:“那就每人两本吧,重了拿不动,他们可以相互借阅。”转身回去又添了几本,自己又拿了一本印得十分饱满的风景油画册,捧着一大摞书给母亲过目。庄氏见女儿爱书,十分高兴,松松地掏出银元给了店员。

      正走出书局,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沈盈翕同学!”主仆几个回头一瞧,是之前的老师谭仕锋,提着个竹编大篓,里面放着一个盖子稍稍走形的大铝盒。盈翕定睛一看,之前那个长衫男子果然是他。

      盈翕恭敬地问候一声,又连忙给自己母亲介绍,庄氏也尊敬地叫了一声,连忙回叫庄氏“阿姨好。”庄氏便微笑着退后一小步。盈翕指着篓子问到:“先生好,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哦,这个啊,买了‘走一圈’的面,我家里亲戚过来,点名要吃,请客他们。”谭仕锋解释到。盈翕“哦”的一声点点头。谭仕锋的眼光落在旁边茉雅捧着的一叠书上,便问道:“你去买书?什么书?”盈翕随手拿了两本递给他看,“啊,沈盈翕同学真是才女,这本书老师还没看过呢,佩服佩服!”谭仕锋指着《基督山伯爵》赞叹到。

      师生两人正说着话,两个小男孩光着膀子湿着头发冲过来喊道:“舅舅!婆叫你快点来,面要糊哩!婆要和妈她们去买白菜呢,咱今天吃猪头肉吧?”

      盈翕几人听后偷偷抿嘴微微一笑,又马上稳住,好像完全没看见。谭仕锋倒是被他两个外甥这么一吼给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子唬了一个眼神对小男孩轻声喝道:“大街上说话好不吵吵!不像话!有事到身边来说,刚像什么样子!”小男孩们突见舅舅发火,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又跑远了。谭仕锋深深吸口气,又转过身子歉意地对盈翕笑了一下,说道:“小孩子刚从外面过来,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盈翕只能和谭仕锋再略略寒暄两句便急着和母亲跑去下家店铺。

      庄氏说:“虽然是夏天,黄天源的糕团和采芝斋的糖果还是能存几天的,小孩子们喜欢。叶受和的虾子鲞鱼要多买点,外公外婆他们都喜欢就着粥吃。” 母女两人又马不停蹄地朝那聚着的几家跑去,又顺便去陆稿荐买了点房里爱吃的小菜,开开心心满载而归。

      话说就在庄氏母女两人转身走远的当口,原本缩在远处观看的谭仕锋母亲谭老娘迎了上去,接过儿子沉甸甸的篮子,顿时感到心酸不舍,一把拉住问道:“锋啊!娘想问你话哩!” 谭仕锋恐累着母亲欲将篮子夺回来,谭老娘哪里舍得儿子提重物,连忙把上了年纪的一把腰肢骨头扭到一边,命到:“别和我争!三凤啊!快过来帮你弟拿!”转眼又冒出一个女子,接过篮子。谭仕锋也不再争,拍了拍长衫,对着女子嘱咐道:“三姐,待会你和大姐二姐去我屋对面的河里摸点螺蛳和鱼虾吧,咱那院子里可以多拔几颗菜,种菜的对门赵五姨回娘家没人看见。我待会去肉摊上看看猪肚子和猪肺,待会吃面,晚上咱们吃得丰盛点。”那三姐答应一声转身回去了。

      谭仕锋四下看看,问他母亲何事,谭老娘睁大眼睛问道:“刚才那个标致的小姐,是你学生?旁边的太太是她母亲?” “嗯,刚毕业的,娘,你有什么事?”谭仕锋不解问道。谭老娘若有所思地答道:“娘是看你年纪不小了,如果你也能讨上这样漂亮的屋里人,爹娘真是开心!”谭仕锋明白母亲的意思后,连忙打出“嘘”的手势,急急地制止母亲,说:“娘是糊涂了,说话小声点,人家还没走远呢。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得掂量掂量自己啊,人家是大户的小姐,我班上的学生好多都是有钱的人家,人家出生好,和咱们怎么可能共到一起?娘以后可别再说了,这白日梦做得,让人家笑话。”

      谭老娘听见儿子这么看低自己,很是不快,愠一下道:“谁说你不行的,你是风风光光的□□,咱们谭家,就你最争气!娘为什么不能想?你这么一表人才,说不定就成!到时候’唐送粮’见你娶了一房有钱有势的太太,都会倒过来巴结咱们呢!”

      谭仕锋听了,苦笑不得,又急忙制止他母亲说下去,道:“怎么又和人家唐先生扯上关系呢,人家还送点粮食给咱们,你气他干嘛?我这个□□也是刚当没几年的,收入就几十块,平时也多补贴你们,看我现在住的屋子,哪有你说的这么风光。娘,我劝你,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这一席话说道他母亲的痛处,想想老家一大家子人,多多少少靠了未能立业的儿子点,眼泪突然掉下来两滴,连忙用手背擦了,悻悻地说道:“娘只是想抱孙子,行行行,咱们不说了,咱们回去,别叫你姐他们等急了。”话毕,拉着儿子一起走了。

      赶回家路上没走几步,谭仕锋母子正面遇到了同事万杰童,万□□比谭仕锋小两岁,任课也有两三年。他看到谭仕锋搀着一位老年女人,便猜到是他母亲。

      万杰童说:“我正好从我叔叔家回来。这位阿姨是你母亲?”谭仕锋说是的,娘没有单独出来,还有爹在家里,几个姐姐姐夫和外甥也跟出来了。万杰童听后,拍了一下手高兴地说:“那正好!你现在去我家里,我家好些瓜果都等着摘呢!池塘里的鱼也要捞出些腾点空间,我娘之前早就唠叨那么多鸡鸭也得处理些。弄那些东西得花些大力气,我家里人手没几个进展慢,你叫上你姐夫过来,多多带回去,给你爹娘和外甥们吃。”这一席话听得谭老娘眼睛放光,急急地抽手想跑回去喊救兵,无奈却被谭仕锋暗暗用力拉住。

      谭仕锋连连推辞道:“不用不用,我正好买了,不来糟蹋你们。”万杰童一听,拍拍谭仕锋的肩膀,说:“咱们之间有什么见外的,你就当我没人手,帮我家里的忙,你现在就回去请你姐夫一起来,那些瓜果要是烂了就可惜了,对了,多多带上几个大麻袋,还有脸盆,还有篮子。”看着万杰童义不容辞的神情,谭仕锋有些心动。谭老娘趁这空隙连忙把手抽出来,乐呵呵地说道:“那你们说说话,他们几个就在前面走着,我去喊他们。”谢过万杰童后,就迈开老腿一溜烟跑远了。

      谭仕锋见他母亲远去,又是客套一番,内疚地说道:“又是麻烦你,之前我家屋顶漏雨也是麻烦你家了几日,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万杰童打断他道:“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套,还是那句话,你是帮我的忙。”见谭仕锋不再多说,便凑近悄悄告诉他:“你可听说,土地、财政、教育局要招人呢,我想去瞧瞧。”谭仕锋听了问道:“你怎么知道?”“前几日回学校,走廊转弯处,正好听见校长和教导主任聊着,校长想让他儿子进教育局。本来我也不太在意,昨日我亲戚来家里玩,也说起,我那亲戚可是交通局的人,就羡慕这几个部门添新人手呢,就知道是真的了。”万杰童答道。谭仕锋听了又问:“那你知道出什么题目吗?多少人?”万杰童眼珠转了一圈说:“好像土地要八个,教育要五个,财政要四个。题目怎么可能让人家知道。谭仕锋仔细一想,又说:“咱们□□收入可算是世面上高的,那些公务的职员刚进去还不及咱们现在,等过个三五年,咱们收入又能高上去,你看现在各地的长官都非常重视教学呢。你这小子家里有底子,收入也不错,怎么想到浪费几年工作倒回去当职员?”万杰童见他不解,便继续解释道:“据说那几个名额都是作为将来定向培养的,将来都是能当’长’的,要不然咱们校长也不会想着让他儿子考教育局呢。”谭仕锋听罢,便连连摆手说:“那我是更没兴趣了,我怎么可能考进去,我还是安安稳稳几年当个老教师,你小子去试试倒是可以。”万杰童说:“真若是定向,我也是肯定无望的,要么试试自己的笔墨。我倒是想去大学里当个讲师。”谭仕锋说:“当大学老师好,你学历高,确实可以试试。”

      两人正说着,果真见谭仕锋的几个姐夫带着外甥扯着麻袋提着篮子和水桶,还有一个小孩把脸盆反扣在头上双手抓住边,从远处一路小跑赶来。万杰童见了,开心地说道:“今天我家院子清理,全靠你们了!”便朝他们挥挥手,七八口人声势浩荡往万家走去。

      万杰童的家不远,两人说说笑笑走了约一刻钟便到。万家三进的房子,前进是大堂和左右厨房、杂房,中进是客堂、一间杂役房、一间备房,后进是万父母,万杰童和他小妹各一间,两个耳房均是小书房,天井内分种着葫芦、丝瓜、冬瓜、南瓜、桔子、石榴、葡萄等各类瓜果,花圃贴着屋墙,用石块隔开,种着桂花、月季、蔷薇、玉兰。前后各有池塘,前塘放着大锦鲤,还有几只养着玩的小鸭子,后塘种着莲花,万杰童说莲叶下还有不少的鱼和虾。

      那几个小孩看着,张大嘴巴只会叫“哇”。谭仕锋笑着赞道:“你家大,种的东西多,夏天正好赶上好收成,可以不用去外头买,省下多少银子,可以做其他事业了。”万杰童说:“咱们这房子算小的,这些也是种着养着好玩消遣呢。纪辉路、听音场、中院巷的那些大户们,都有稻田呢,据说就院子里种着玩的稻田,就像你班里的那几个学生,我班里也有几个,他们家稻田一年的产量就够上下老小吃的。”谭仕锋算了一下,说:“就算五十号人,每人每天半市斤,还有请客吃饭,一年一万多市斤,每亩产五百市斤,也得起码二十亩地,乖乖,那要多大的宅子啊,放眼望去哪条路上有。”万杰童也跟着算了一遍,接到:“我也是听说,听你这么算,可能是人家连乡的地的算上了”。旁边的几个姐夫不住点头,抬头望着那些结在头上的瓜,各个笑逐颜开。

      万杰童的父母和妹子梵音见有客人来,十分高兴,万老爷太太和谭仕锋已相识,只顾道谢请他们来帮忙是添麻烦的事,那仆人早早将茶泡了,摆在大堂座椅中间的方几上。谭仕锋见了,又说:“伯父伯母太客气,应该是我们这么空手过来糟蹋你们院子才是。”万太太说:“孩子这是哪里的话,咱们家里人丁稀少,看到你们就觉得好有生气,开心还来不及,先把茶吃了消消暑,待会那几个杂乱的院子还要你们帮忙收拾呢。”众人听了,便喝了茶水解渴。

      万杰童见他们吃完茶,就先带去第一进院子,招呼道:“看见熟的快熟的都打下来,那塘里的鱼虾晚点捞上来,现在天热,怕起水就待不住。”众人听了点头干起来。那两个仆人见有人来帮忙一起干活,也是来劲,都一起动手帮忙起来。

      万梵音便带着几个小孩去鸡窝那边,叫他们轻轻地拿着放在篮子里。万太太见了对女儿说道:“给那几个孩子多拿点,见着怪可怜的,再说天热也放不了几天。”万梵音便叫那几个小孩把两个篮子都填得多出了个尖,又帮忙兜上布,用稻草将篮子边紧紧扎了一圈,说:“现在好了,鸡蛋不会掉出来啦。你们去帮你们舅舅摘瓜吧,待会还有鱼可以捞呢。”那几个小孩一听,快活得冲到前厅去。

      谭仕锋他们几个脸上挂着汗水有点微花。万杰童见了便说:“看,让你们都受累了,你们今天帮了我家好多忙。”又命一个年轻点的仆人道:“邹岳,问太太中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要多点好菜,今天客人来帮忙,得好好招待。”那仆人应了一声便连忙放下手中的瓜和剪刀,在衣服前面的围兜上擦了两下手,进去回话。

      谭仕锋听了,连忙阻止,说实在过意不去,万杰童哪里肯听,再三劝阻,最后笑着反问道:“难道你想让你外甥们饿着肚子回家?不怕你爹娘敲你?”谭仕锋也就不再推辞,各人又摘起瓜果来。

      这时万梵音来招呼大家吃午饭,对她哥哥笑着说:“我们不知道你带谭老师他们来家里,爹娘见你们进门就叫邹叔去买了好些熟菜,我看今天就没有自己烧的菜,连素菜都是外面买的。”万杰童听了,也笑着轻声说道:“那正好,我看仕锋的几个外甥瘦瘦的,他说过他们家平时不怎么加菜,多买点好菜,到时候让爹妈叫他们带回去。”兄妹俩一拍即合地点头称是。

      那几个姐夫和小孩哪里见过满满一桌子大鱼大肉的,男的不知道该从哪个盘子动筷子,小孩吮着手指不住咽口水。万老爷谦虚地请谭仕锋坐到手边,招呼道:“实在是太感谢谭老师,你们帮我们大忙,害得你们辛苦了。杰童就这么带你们回来,也没事先说一声,时间这么紧,我们也没什么准备,只能去外面随便买点吃的,实在是怠慢,这次招待不周,还得多多包涵。”谭仕锋他们几个哪里觉得是招待不周,都觉得是如过年的饕餮盛宴,连忙又说这么过来,害得万家糟蹋了。两边各推辞了几下,万太太见几个小孩眼睛直勾勾盯着奥油鸡腿看,便连忙起身拆了两只分给他们,催其他人快吃。万杰童父子不时劝菜,那几个姐夫原是出惯力气的,自然肚子饿,也就不客气,蒙头吃起来,几个小娃更是几口就不见鸡腿肉,万太太看着越发可怜,又拆了酱鸭腿给刚才一个没吃到鸡腿的,和另外一个鸡腿吃的快点的,两个小孩又是几口鸭腿只剩骨头。万太太见状,又要拆咸水鹅腿,被谭仕锋连忙拦住,先说见笑,又对那几个仍然狼吞虎咽的小孩轻声喝到:“这样吃饭像什么样子,不怕回去外公外婆打?像没管教的也不怕笑话!”那几个姐夫听了,也抬头叫自己小孩别吃了,留点给大家。几个小孩倒是停下筷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鹅腿。万太太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小孩子长身体,今天又搬了这么重的东西,难免饿的快,再说这些鸡腿鸭腿的,都是小孩子们喜欢吃的,我们大人倒是一般,就是买给他们吃的。”又转头对那几个小孩哄道:“你们多吃点,我们大人不爱吃,姆姆待会给你们装盒子里带回去,晚上还能吃。乖!点头答应姆姆。”小孩们听了,自然把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谭仕锋见这般光景也就不再多说了。万杰童说:“这鱼是池塘里抓的,已经下了籽,肚皮变薄,不比春天肥厚的好吃,今天没时间准备,怠慢你们,将就吃吧。”谭仕锋和几个姐夫哪里觉得是怠慢,只觉得这一大桌菜比寻常人家要吃一整夜的冬至宴还丰盛,分别夹了红烧鳊鱼和炖汤鲫鱼的肉津津有味吃起来,那三个小孩也依着自己的口味喜好公平地分到两个鸡腿、两个鸭腿、两个鹅腿。

      一会儿饭毕,众人休息没多久,又在万杰童的招呼下摘瓜果,万家除了自己留下两个西瓜五条丝瓜一个冬瓜,其余能摘的都一股脑儿往谭仕锋的大麻袋里塞。万太太见了,提醒道:“太重,拿不动我们待会给你们叫黄包车。”两个姐夫答:“不用,我们能抗。”不一会儿六个大麻袋都装得鼓起来。万老爷走近一瞧,说:“看这样子,西瓜就有百来斤,一路扛回去还是委屈你们受累呢,我叫人去叫两部黄包车来,你们如果不坐,就让小孩坐,自己走着也轻松些。”那几人仍要推辞,万老爷说:“你们是客人,又帮了我们的忙,车钱理应我们出,就这么说定了,约两部车不算多。”说毕,挥手叫管家去叫车。那几个姐夫听到不用自己掏钱,自然也就不多说了。

      摘完瓜果重物,梵音又叫众人去吃西瓜解渴,万老爷又说:“待会还要麻烦各位更加牢苦,抓鱼可是大工夫。”几个姐夫都说不妨,他们在老家也经常抓鱼。万老爷听了连连说:“那就好,塘里淤泥多,就怕脚陷进去,既然各位都熟悉,那正好照应。”谭仕锋的大姐夫听后接道:“多谢万老爷厚待我们,正好最近干旱,待会我们给你们把塘泥挖出来点,仕锋就不要下去了,帮忙运鱼就行。”万老爷觉得这样的安排甚不妥,哪里有叫他们再干苦力的道理,便说等春冬时节排了水,土冻住了再弄,又去拿了水桶,倒入一层水,装鱼用。

      那大姐夫原本想拍点马屁,结果自己多此一举倒变成门外汉,稍觉面子上过不去,就带头扎紧裤子脱掉马褂“扑通”跳进鱼塘。鱼塘不深,只到腹部处,他们水性好,先用渔网拉成排,再慢慢一起推进收住,有荷花挡住的地方自然漏掉几条灵活的鱼,这么反复几次,塘里的大鱼基本都被网上来了。又几个人用大铲子合起来把淤泥轻轻地铲起来,虽说塘泥要等秋冬荷花莲叶全部谢掉清理最好,但塘泥结得厚实,只是弄得池水有点浑浊,倒是挖出来一些。众人又跳出水面,将那些塘泥浅浅地在瓜果地里铺了一层。

      众人忙到太阳偏西,那鱼塘的泥大多沉了,万老爷父子又随意倒回去一桶鱼,剩下的三桶加一脸盆鱼都留给谭仕锋家里,谭仕锋只觉得他母亲像神仙算准似的,竟然容器给得一个不差。万梵音又摘了些鲜花,捆了三捆,说送给几位姐姐插瓶子。众人看到还有两只鸭子五只鸡,都用稻草捆了脚,放在廊下阴凉处等他们。

      万家还要留晚饭,众人这次都推辞了,说本来父母还等着吃中饭呢,老爷太太厚爱留饭,定要回去一起吃晚饭。万太太便叫进屋回避的梵音一起把中午的那些菜装了带回去,那几个湿漉漉的小孩盯着食盒直发愣。

      众人告辞间两辆黄包车已经到万家门口,众人讨论了一下,便把水桶和脸盆放在踏板上,座位上又竖着两袋瓜果。说了住址,叫拉车的慢慢拉,小心瓜落水洒。两个拉黄包车的哥儿笑着说拉人的不稀奇,拉货的倒是不见到。还剩两大麻袋的瓜果,两篮子的鸡蛋和七只家禽,于是那四个成年男子前后各肩抗一袋,三个姐夫背上分别挂着两三只鸡鸭,谭仕锋一只手里还捧着三捆花,最大的那个小孩双手各提篮子一边,小的分左右两边提篮子的另一边匀点力,另外两只手又各提一个食盒,七个人像过年采购了不少年货一样,又像三头六臂的哪吒一样,扛一路,停一路,排除万难,艰辛地浩浩荡荡回家了。

      众人连成串到了门口,黄包车也走走停停到了,谭仕锋的母亲昏花着眼,一眼看到她儿子吃力地抗了一个大山包,以为儿子扛着沙子石块回来铺泥地,“哎呦我的锋啊!”一声惨叫,唬的另外三个脑袋都挤出门外看。谭老娘刚想哭喊一声自己儿子命苦,三个女儿像吃白饭的没出力,就被几个大男人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喊到:“都是好东西,都快点过来搬!”大家回过神来,发现三个小孩涨红了脸满头汗水,小心翼翼拎着四个大篮子跟在后面,便一哄而上,如同孙大圣带着一群猴子找到了水帘洞一般,接小孩的接小孩,搬木盆的搬木盆,打井水的打井水,拎鸡鸭的拎鸡鸭,你来我往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在鸡鸭的嘎嘎、喔喔声中,谭老爹和谭老娘定睛一瞧,这么多宝贝铺满整个院子,盘算着省着可以吃上几个月,能省上不少的铜板,早已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却又怪儿子要扛坏身体,又责怪几个女婿怎么不体谅儿子是□□出的是脑力,哪里比得上他们力气大,不帮忙多扛些。谭仕锋就说今天几位姐夫出力不少,把怎么摘瓜果、怎么清泥塘、怎么网鱼的都说了一番。还把三束鲜花送给姐姐们,三个女人见到映着夕阳的鲜花,笑靥如花,谭老娘却撇着嘴嫌弃道:“这又不能当饭吃,多摘几个瓜多抓几条鱼几只鸡才好呢!”谭大姐听了噘嘴道:“妈!我们都非常喜欢啊!”见女儿这么说,谭老娘便不再多说什么,踮着脚高高兴兴地跑去和女儿们一起收拾了。

      话说谭仕锋他们满身臭汗的时候,盈翕母女正在咖啡馆里吃冰淇淋,身边的靠背椅并排方了三张,战利品堆得比桌面还高。茉雅他们几个跟出去的仆人也在另外一张桌子旁开开心心喝起了汽水。庄氏口述了一张清单,各人送的礼物都分配明确,又歇了一会儿,娉婷婀娜地坐上黄包车,撑起小阳伞,回去了。

      近街口时,盈翕碰到好友谢婉虹,便和母亲打过招呼下车,庄氏叫她抓紧时间,盈翕答应了,叫一部黄包车拉着庄氏,一部黄包车拉着战利品先回去。

      两个女孩见面分外亲热,谢婉虹说她要同父母去得月楼,父亲的好友约她家去,问盈翕去哪里,盈翕便简单说了自己的行程,谢婉虹听后连忙问:“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上新?我也要去买。”两人又聊了几句。

      盈翕说:“我今天看到谭老师了,他可能是外乡人,我好像看到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姐姐姐夫几个,还有几个小孩,应该是他的外甥。”婉虹便问他们衣着如何,盈翕说穿着朴素。婉虹便说:“之前其他几个同学问过谭老师家住哪儿,他不愿多说,要么是这层缘故。”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等到谢婉虹的父母从后面跟上来,盈翕问好她父母后就各自分开了。

      晚饭时,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见小孙女心里想着他们,带好吃的回来,又是一顿欢喜,其他几房也接连赔笑。

      饭毕,盈翕回到房里很是兴奋,和母亲一起叫来父亲,把战利品一一摆给他看,炘渲每见一样便点头说好,又问盈翕要不要给她表弟表妹带笔墨,说他那边有上好的徽墨和东北那边寻来的清代竹刻花纹紫毫笔,盈翕算了一下,说就算一人送一份,起码得送十来份,说父亲还没对自己这么大方,只给几种兼毫的,还说买的够多了,不想给,炘渲笑她说“小气胚”也就不提了,一家人皆开始安安逸逸整理起日后的行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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