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帘外》鳯舞鱼跃

49、微妙

　　外头的风吹久了日子，渐渐平息。又不知从哪里暗暗升起另一阵风，“翠雪斗冷”的货是顶顶好的珍品绝品，竟然有了“南翠雪北落鸠”之雅称。

　　李军长带着部队整装待发去追他的“北落鸠”，来了新的崔军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城里那些闷头多日的各家终于敢探出脑袋，陆陆续续让家里的车马箱子又回来，还有的在后院大兴土木掘地三尺，脸上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喜忧并行之色。

　　日益升高的气温抵不住凋零的寒冷，一些撑不住的小门户得知自己手里有几块小珍品，悄悄寻人觅铺卖出去。

　　盈孚盈琦兄弟俩连日接报，便赶到当铺里一探究竟，果然俱是些小物件，底下均刻了小小的由浅入深的“翠”字，那刀工无人模仿。

　　店铺老管家道：“大少爷三少爷，这些高品是低收还是高收？”

　　盈孚问：“钟叔，您听到的是怎么个说法？还有别家怎么处理？”

　　老管家道：“我叫小的去看了，有大着胆子收的，也有不敢收的，毕竟这风一会儿往东吹一会儿往西吹，令人捉摸不透。”

　　盈孚问道：“百利堂、云和堂和宣品号他们呢？”

　　沈钟道：“多是暗地里收。”

　　盈琦道：“大哥，我们还是去请教爷爷吧，这种事不好说呢。”

　　兄弟两人往家走，路上碰到唐颂良带着男男女女几个人急匆匆赶路，盈琦道：“大哥，那不是小叔叔认识的唐乡绅么，他这是去哪里，这方向不是我们家的路。”

　　盈孚笑道：“哪有进城就得来我们家的道理，人家来办自己的事也是正常。”

　　盈琦摇头：“据我所知，唐乡绅在这里就只认识小叔叔小婶娘，若不是有事情，断然不会千里迢迢赶过来。”

　　盈孚道：“三弟，你管人家去哪里呢，还是先回家吧。二弟最近忙得很，天天晚饭不见人，看样子估计爷爷那边也会有什么事会吩咐我们。”

　　兄弟二人见到老太爷，详述情况，沈老太爷道：“既然这样，那就挑特别好的收，数量少点就少点，不显眼才安全，若真变太平呢也比尽收些小的东西强很多。郑儿说如今换了人变动大，好几家都把东西往家运，我们家就先等等，再过一两个月，如果真是如此，再运也不迟。老大，老二，你们也看着点，有些事情急不得又慢不得。”炘冰炘泽依命，爷孙几个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带着儿子回自己房中。

　　桂兰坐在老太太身边，给表姨轻轻地扇着扇子。老太太道：“桂兰，你不用老陪着，回屋里和孩子们说说话吧。我看元举和进科是机灵的孩子，比我那三个孙子能干，我们盈孚盈琦有这兄弟两人当助手，我和你姨父真是放心很多。”

　　桂兰道：“我们母子三人能有今天全靠姨母姨父，元举进科只是做了最本分的事，何足挂齿。前日哥哥们已经帮我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离姨母也近，我准备这几天就搬出去，到时候也能经常来看你们。”

　　说来奇怪，元举在做事的时候言行老道，到了吃饭时和沈家小辈坐一处时就略显拘谨，特别是这几日桂兰收拾箱子，送往五条街以外的地方，元举的眼神越发躲闪。

　　进科见他如此，已经猜得个大概，便说道：“哥，你就向翕姐姐说了吧，或者送她一件东西，若是她收下，那就说明有点意思，你就让母亲和姨老太太说去。”

　　元举道：“胡闹！我不去给人添堵就算好的了，你不是没见过，她是一直避嫌的，我去园子她就不去，我见到她没说上几句她就借故走开，既然如此，何必自讨没趣呢。”

　　进科实在关心兄长，见兄长内心烦恼便自作主张，叫铺子打一对银盏，最后第二天借兄弟两人之名给盈翕送上，盈翕自然是百般推辞。隔天盈翕从寒戏池回来，只见元举也闲逛至此，元举行至盈翕面前，开口道：“翕妹妹，我，我要搬走了。”盈翕微微行礼，客套一两句，转身便走，又被叫住，“翕妹妹，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要做的，尽管来找我。”盈翕只能道一声多谢，步行匆匆，怕元举深邃的目光能把自己推入池中，再也不敢多回头。

　　盈翕回到房中，对茉雅道：“叫小张哥打听一下，他们住哪里，以后那块范围的地方少去。”

　　茉雅道：“老祖宗过寿，不是整生日，但也是不小的，阖家上下都在准备，老祖宗说今年事多，就弄得简单点，请些亲近的来家里热闹一两天便是，到时候桂兰姑太太也要来，小姐，看来您躲不过去。”

　　盈翕道：“只是普通远亲，再有什么事也有父母挡在前面。不过这几个月总是别扭的很，不知是否为我内心作祟的感觉。”

　　茉雅笑道：“我都能看出来的，小姐本身定然是清楚的。那两位少爷确实唐突，也亏得小姐避得紧才没被别人落下什么话来，更难得的是二太太三太太也没说什么。”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盈翕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如今住得远，不比就睡在我隔壁的时候，走路要小心，让喜雨秋岚她们扶你回去。”

　　茉雅道：“我们做惯事的没这么娇气，我小时候见乡邻大着肚子干活呢，孩子若是生下来就放在一边，休息几天继续干活。”

　　盈翕朝喜雨秋岚招招手：“我们家里可没这样的说法，你小心便是，三伯母今天下午让小檀过来给我送点艾草，说驱蚊，我也说你的缘故没收。”那姐妹三人才嬉笑着远去。

　　话说郑氏见小檀将她辛辛苦苦亲自分好的艾草又拿了回来，不免面露不快，朝炘涛嘀咕：“你弟弟屋里的猫狗都是金贵的，我的好意被扔出来了呢，不就是一个大肚子的丫鬟，也不让她对着艾草闻，怎么就不肯收了呢。再说他们不熏，别的地方也要熏，哪里避得了。”

　　炘涛道：“要你这次多事，那茉雅最近只在他们院中走动，他们自然小心。”

　　郑氏道：“那丫鬟跟半个小姐似的，跟着盈翕算她运气好。我们那个小穗可真是配了小厮就忘了主子，不知道让她做什么现在总是慢吞吞的，害得我只能去上妙观里求平安。对了，前几天我去观里，你猜我看到谁了？”

　　炘涛猜了五六个人，郑氏道：“不怪你猜不出来，我见到唐颂良了。现在又不是收割的时候，他跑过来做甚？你有听到炘渲那儿叫他来么。”

　　炘涛道：“近日未听说此事，那唐颂良实则是庄家那儿联系的，五弟若是跟我说呢我就知道，他们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郑氏笑道：“确实不能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呢，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体面的老乡绅和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争得面红耳赤，旁边还有两个老的一男一女又哭又跳拉来扯去，哦对了，那个男的我感觉挺面熟的，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炘涛给太太递上一盏雨前绿茶，道：“你去管那些人的事作甚，在家里休息休息抱抱孙子孙女多好，那些东拉西扯的事以后站远点，省得甩到身上扔不掉。”

　　郑氏道：“我明白，不过就是那几个人看着面熟，我怕万一和咱们家有牵连……”

　　“我说夫人啊，那也用不着你我操心，唐颂良那边有五弟招呼就行了。”

　　“是呢是呢，老爷说得对，尝尝这个鸡茸绿豆奶酥，我特意叫小顺去买的。小顺说路过那几家当铺在高价收孙家的玉雕呢，他们的伙计机灵，看到小顺就拉到一旁偷偷问有没有要卖的，真是拉买卖拉到内行来了。儿子也提到新来的长官把之前那个都改了，这样看来咱们那些东西很快就能回来了，不知道咱们那当铺怎么个说法。”

　　“盈孚盈琦找过爹了，看爹的样子准备走得稳点。夫人，我也在打听呢，我那几个老同学可绝对不会有错。你说爹现在年纪是上去的，可啥都明白得一清二楚，我看其他几家大张旗鼓的，到头来仍是不如我们。”

　　“呵，再怎么好还是轮不到咱们，你就整天摆弄那几块地吧，农户干的活你堂堂的老爷倒是干得乐呵，看看咱们右边后边斜对面，哪个不比你悠闲舒坦，也多亏咱们儿子聪明能干。不过话说回来，儿子能有今天也是老爷你也是人脉广，办得妥帖扎实，你们父子俩齐心，咱们这屋子真是越来越光辉了。”

　　炘涛夫妇二人正你一句我一言说得起劲，小顺进屋报：舅爷来了。郑氏站起来就想往屋里走，撇着嘴道：“得了，每年这时候我这个当姐姐的跑不了。”

　　炘涛被夫人又说又捧，心里像花猫挠得十分舒服，此刻听到小阿舅来，连忙笑道：“快叫你弟弟进来吧，在外站久了不好看。”说完便向小顺招招手，让他请进来。

　　郑氏道：“我可告诉你，要是他来讨他女儿的嫁妆，你若答应，我的脸色更不好看。”

　　郑氏这个亲姐猜得八九不离十，郑杰元果然在捶腿敲背端茶倒水一系列献殷勤后万般无奈开口：“姐，咱们郑家真正的大喜事，可是兄弟我真的难办吶，两份嫁妆一下子要出去，姐啊，您舍得您的两个亲侄女就这样嫁人吗？”

　　郑氏被她兄弟敲背敲得舒服，闭着眼睛道：“爹娘给你留下的东西不能算少，你怎么就不能出息点，不求你让郑家大富大贵，可是你连个本都保不了，你……”

　　“哎呦姐，这有一大半得怪您啊，我要跟着姐夫做，你不同意，说要保险点，我要自己做，你也不同意，说我不懂，这不白白浪费好时机么。”郑杰元越说越觉得委屈，敲背的双手停下来，就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郑氏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兄弟好一会儿，道：“就你这出息的样子！罢了，事已至此没什么说的，你两个女儿怎么同时出嫁，嫁哪里？”

　　郑杰元道：“姐，这回你郑家又有福了，你将有两个军官侄女婿了，姐，以后你去哪里只要说一句‘我女婿是那谁谁谁’，他们给你让路都来不及。”

　　郑氏见小檀拿了只绣囊回来，接过来掂了掂，道：“你少来这一套，少给我去外面惹事就是给我添面子了。我和你姐夫现在手头只有这么些，这次给了你可别再问我们要了。还有要提醒你的是，你那两个女儿当军官太太是可以的，但可别去当姨太太给我们郑家丢脸，多大的姨太太都不行。”

　　郑杰元伸长手臂一把掏过，迫不及待拆开，两小根黄灿灿的金条，还有一大把大银元，乐得眉开眼笑往郑氏身上贴：“好姐姐，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官太太才向姐和姐夫求助的嘛。姐，你俩侄女真的是给咱们郑家长脸面，那么多的名门千金在场，诺诺和娜娜竟然也不差，姐夫，五爷的女儿也去的呗。”

　　郑氏撇了一眼，道：“咱们郑家当然不差，就是爹妈把你宠坏才……，算了，不说你了。盈翕可没去，人家是真小姐要么不出门，要么就跟着她父母做大生意的。”

　　郑杰元十分惊讶，双手在空中比划：“怎么没去？真是可惜，那场面，那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不去真真是不划算。”

　　炘涛道：“你别管别人，自己拿这些钱给侄女们好好置办些嫁妆，也不白费了你姐的心。”

　　郑杰元道：“姐夫说得对，我这次来也是来讨教一下嫁妆怎么办才算好的。”

　　炘涛夫妇见弟弟此番出息，也算顺心，便将他留下，三人盘算好一番，直到饭后离开，郑杰元还是老样子，左右手又各自提了两个食盒回去。郑氏又埋怨道：“你长点心吧，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个食盒，你好歹也带回来。”

　　郑杰元厚着脸皮道：“我若提着空食盒回来，自己也觉得丢面子，索性只能不带回来了。”炘涛道：“能提回来就行，实在要有别的用处你就用吧，我们也不差那几个钱。”

　　郑氏家里有喜，心中忍不住高兴，没几天几房妯娌渐渐知道了，连连道贺。

　　詹氏见儿媳妇似有心事不决，便抚背关心：“晴华，妈看你昨天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咱们娘俩不能交心的。”

　　卓氏道：“三婶娘的两个侄女要出嫁，让我们几个一起帮忙呢，让大嫂把控整个流程，二嫂跟好嫁衣嫁妆，叫我想菜品。”

　　詹氏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娘家对做菜有讲究，她肯定先想到你，你随便说几个就是，如果想不出来，问问厨房那几个。”

　　卓氏道：“可三婶娘说厨房做的都吃腻了，就要想点好的，还说不能和饭店的一样，在家里吃，又要有温馨的感觉，又要有别致的感觉。”

　　詹氏笑道：“这花头真多，实在想不出来去问你大姐姐，她准知道。”

　　卓氏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有前日和两位嫂子商量老祖宗生日的事，虽然不是大生日，但也是安稳过了一个坎的生日。可二嫂子说如今家里那些东西都在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回来，而且外面各种紧得很，怕办得节约了老祖宗不开心，办得风光又惹点什么事。大嫂让我们都想想主意，我想不出来什么，要是大姐姐在就好了。”

　　詹氏道：“那好办，你让她带上孩子们回来，你们姐妹两个商量商量，让我和你爹也看看外孙。”

　　卓氏道：“我昨天就去请大姐姐，可大姐姐说她现在家里正忙着走不开，没来得及出主意就让梅儿回来了。”

　　詹氏听闻女儿家里忙得来不及和娘家的丫鬟说上话，心头一紧，便问：“一两句话总能说吧，梅儿打听到是什么事吗？”

　　卓氏道：“说是边家二老爷要讨个填房，他底下没儿子，就让长房大少奶奶做主，大姐姐这才走不开。”

　　詹氏见不是女儿自己身上的事，才舒了口气，笑道：“你大姐姐就是这等操心的命，只忙族里的事，倒是自己的事来不及做，嫁过去十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他的少奶奶三个五个儿子的生，也亏得是你大姐姐，长房大媳妇的位置稳稳的。我这做娘的虽然不舍得她这么辛苦，也不舍得她拼命生儿子，但总得为女儿想得周全呢，要是能多几个儿子，靠房可就稳稳的了。”

　　卓氏见婆婆催儿子，不由自主朝正在睡午觉的两个儿子那隔间望了一眼，依允道：“妈说得是，明天我带上梅儿去看大姐姐，多向她讨教讨教。”

　　詹氏道：“盈琦是老太爷膝下最小的孙子，我也是宠惯的，不比你大姐姐，先前在咱们家当大小姐，上头就一个大哥，底下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出嫁后又当长房长孙媳妇，不但照顾公婆，还顺带看顾没儿子女儿远嫁的二老爷，这么多年也历练出来了。我和你爹不求你们俩像她那么辛苦，如果能像她一半那样能干，我们也心满意足了。”

　　卓氏听出来婆婆嫌她夫妻二人弱，只能赔笑：“大姐姐就是我们仰望的巾帼，有大姐姐这样的主心骨是我这等做妹妹的福气。大姐姐家里也算近，以后妈就多让她回来瞧瞧，如果她没空，那我就多去看看她，凡事多向她学学，为妈和大嫂多分担些。”

　　詹氏笑道：“她不算近，你姑母才是近呢，黄包车还没开跑就到娘家。以前我总是不明白，好好的沈家，为什么要嫁给这么普通的朱家，那些好端端的人丁兴旺的府上排着队给你姑母说媒也没见答应，现在年纪上去了，有了儿有了女，看着你姑母一趟趟回来，自己和女儿一个城东头一个城西头，平时不见面大节更难见，现在全想明白了。管她上嫁还是下嫁，女儿能近在父母身边才是两代人的真福气。”

　　詹氏婆媳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詹氏提议道：“我们去你大伯母房里看看吧，盈郑越发出息了，今天把父母妻儿都带出去参加什么重要宴会，你小婶娘那儿也总是见不着人的，你三妹妹又是个不好凑堆的，就剩咱们两房像守城的老兵一样，只就着祖业蹲一边，我们现在过去，家里人相互打听打听，免得闭塞得追不上人家的脚后跟。”

　　婆媳两人踏进院子，才发现原来盈鸳已经来了半日，正与盈孚陪着父母打牌。詹氏见他们一家四口亲热，难免讪笑：“婶娘要是知道鸳儿来了，早就赶来和你说话呢。”

　　六人相互道了安，两个男人马上将座位让出来，詹氏婆媳也不推辞，四个女人凑成一桌。盈鸳笑道：“我路过大姐姐家，想邀她一起过来，大姐姐说这两日没空来，我就自己来了。”

　　詹氏指着卓氏，对大房婆媳道：“我刚刚也和晴华说起盈斓呢，只顾忙一头，自己爹娘这里就不挂心上。哪像咱们鸳儿，有空就来，真是贴心。”

　　盈鸳笑道：“那是大姐姐当家主母的能干，我这个当小媳妇的只能靠边站。”

　　詹氏笑道：“你这样很好，自己轻松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把你母亲那份闲享福来的，我们过来就是有事要请教你娘。”

　　杜氏道：“我可担不得，儿媳妇里就你最聪明能干。”

　　詹氏道：“大嫂谬赞，最能干的不是珍瑜么。”

　　杜氏笑道：“你俩都能干，再说了，咱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和珍瑜是差了快一辈的，而且她总是见不着人影，再这么下去说话里都快不记得她了。”

　　盈孚在一旁道：“妈，小婶娘昨天晚上还来的呢，送了点米奶糕给立儿，说她的小侄子如今正在吃，小婶娘觉得好，也带了好几箱回来，妈是去听戏了，就我和恬恬在家，小婶娘还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

　　詹氏道：“大少爷说的没错，珍瑜昨天也去我那儿的，也是给了我们明儿一箱米奶糕。”

　　杜氏愠道：“儿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也不和我说一声，晚上要是见到你小婶娘，我再道声谢，顺便也关心一下她女儿，你们说盈翕这孩子，父母两地两头跑，也不怎么参加宴会，现在都要二十好几了，这一家人都不急。我看元举那孩子好像对她有点意思，但看盈翕的样子是不愿和他多说话的，哎，年轻人搞不懂。”

　　盈鸳劝道：“妈，你就是操心，小叔叔小婶娘自己不急，你急什么。再说元举虽然是奶奶的表亲戚，虽然祖上风光，可现在相比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又是北方人，我每次来都能听到他叨念米饭不顶饿，要吃大馒头，生活能习惯么。”

　　杜氏道：“你不明白的，长嫂如母，你爷爷奶奶的宝贝小孙女是我们这府里上下都得关心呢。你要记住，哄得你妹妹开心呢，你爷爷奶奶就开心，你爷爷奶奶一开心呢，大家就都能开心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盈鸳笑道：“那就是说我们五个生得太早了。”

　　盈孚笑道：“是六个，你把则俊忘了。”

　　炘冰笑道：“你们姑妈昨天才来，你这么说她要气到的。”

　　盈翕此刻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

　　茉雅正好端着茶进屋，肚子已经很明显，见小姐穿得凉快站在门口，连忙将刚泡开的绿茶送到盈翕手边，跟在她身后的敏茹带着一个小本子，念道：“老爷和太太刚从太太娘家回来，带了不少东西，每屋织布三卷、米糕两箱，干河鲜两筐，鲜鸭蛋一筐。太太说咱们家的东西在庄府上看得好好的，过阵子庄大少爷跟车过来亲自送回来。”

　　盈翕道：“他又不会防身武术，也不能长途骑快马，跟来做什么，多一个平凡人，路上还多一份危险呢。”

　　敏茹道：“老爷也是这么说的，太太说大少爷在和他爹闹脾气呢，所以借这机会一定要来。”

　　盈翕料想大舅舅此刻心思全在新儿身上，她这位表弟从小群赏独芳，如今家里多出一个闹炸小儿，更是受不得，想必是学立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便问道：“我表妹呢？她也跟来吗？”

　　敏茹道：“庄大小姐这次不来，跟二老爷去上海。”

　　盈翕道：“奇怪，难道立玮在我这里就待得住？”

　　敏茹道：“大老爷被吵得烦了，让太太教大少爷管钱，大少爷这次起码呆三四个月。”

　　盈翕刚要说话，喜雨走进她身边耳语：“小姐，师傅一会儿就到了。”盈翕微微颔首：“先奉上好茶，老地方等我。”敏茹见她们两人说悄悄话，便知道不可多问，再报无事便退下了。

　　两辆骈车最终完好无损回到沈府，还多了一队保卫随行，领头的是庄立玮。庄立玮见到沈宅立在他眼前，淡淡的形容终于流露出喜悦来，他翻身下马，兴冲冲跟随着进宅子。

　　金老太太八十二寿辰只提前三天准备，整个宅子安静不少，除了自家人欢聚一堂，就请了几个老姐妹说笑如旧。

　　立玮带来的一对惠山泥人百岁寿星早已立在老祖宗正屋的案桌上，金老太太招呼几位老姐妹：“走，带你们瞧瞧我新得的一样东西。”一群人跟出去，不一会儿来到憩哉园，老太太指着刚落地的百福百寿双面缂丝屏风道：“这是我小孙女特意请了师傅手把手教，她自己动手缂的，还像模像样吧。”

　　林老太太赞口不绝：“蕴芬，你不说我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哪里像你孙女做的，分明就是大师自己缂的。”金老太太一听，更加合不拢嘴。

　　一提起孙女，倒是把田老太太的心事勾了起来，她想到自己一两年前才跟着儿子不远千里来苏，半年前急匆匆将随身带的宝贝送回老家，三个月前才急急忙忙把几个庶出的孙女送上轿子，连自己过生日都是孤零零的没了一丝往日的热闹劲，如今见沈家的小孙女亲自做礼物，老姐妹还能天天看见，不由心中生出十二分想念来，便借着一股劲对张老太太道：“这屏风缂得这么端庄大气，真是没想到蕴芬的孙女这么手巧。陶怡，大年里你过生日，你儿子给你送了碧玉三清让我很是难忘，后来我也老着脸皮让我家里给去请，可再也没有了，没想到短短这几个月，如今都是以送陶瓷木器风雅玩意为贵呢。”

　　田老太太此话一出，空气似乎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不管主子仆人，均不好意思随意说笑，只等哪个嘴巴灵巧的两三语略过。张老太太会意，连忙接话：“茹琳，你见过那么多好东西，怎么看得上我那件普通小玩意呢。我去年不是病了好几回么，我儿子不知从哪里请来的方子，说我平时吃用娇贵，应该找几样普通之物压一压才好，于是才从小摊上请来了这个。”

　　田茹琳见张陶怡悄悄给她使眼色，方才想起刚刚牵扯到林潇玉身上，再看那林潇玉此时正拉着金老太太的手说话，便不好再说什么，干笑两声假装四处看景，道：“我看那几个外头放的树桩也是别有意思，之前来没见过，最近新添的么？”

　　金老太太道：“原本是用来唱戏放锣鼓的，后来我那几个小重孙调皮，自己先奶妈一步冲上戏台后面捉迷藏，跑来跑去被凸出的一段绊倒摔了，才叫人挪了出来，放在这里一群人看得见的地方。今天虽然家宴，不过仍然请了戏班，待会就能听戏。”又回头吩咐芳姵几人：“叫媳妇们都来，让奶妈把小孩管好了，不能瞎跑瞎叫，规规矩矩坐着安安静静玩。”

　　那几个孙媳妇听了很是犯难，大的小的都是在屋里宠惯的，现在要在几个老太太面前表现乖巧，如何压得住。又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好戏开场了，更是不知所措。

　　盈翕正好也对元举一事没上策，此刻听到奶奶让小孩们都去，便生出一计来，笑道：“让我表弟试试吧，他管小孩有一套。”遂挽着立玮登堂亮相。

　　那立玮果然管用，小孩们坐在他身边，见他面无表情，自然吓得一动不敢动，竟然在锣鼓声下睡着了。立玮把那些小孩想象成自己两个半大的弟弟，自然觉得无趣，但他见到翕姐姐就止不住笑，一旁的盈翕见状，十分顺手地给他接二连三递上吃食。

　　那几个老太太见沈府多了一位气度不凡的英俊青年，更是对立玮赞不绝口，倒是把坐在后面的元举进科等人忘在一旁，桂兰见元举干坐着，过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终于推说家里有点事，带着兄弟两人走了。

　　只不过阖家上下舒服了没多久，见郁府有人气喘吁吁来报：“老太太！老爷被袭击了！老太太快回去看看吧！”

　　真应了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