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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琢器 ...

  •   那几个大人对“贤礼宴”颇感满意,随口一说的“很好”二字便能让下属顿时打上十二分精神,再笑眯眯多言两句,下属绝对恨不得把“衷心”二字连着满眼的敬意直接贴脑门上,倘若大人想再问两声,那底下的眼力人别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博君一笑定能将下一次更好的方法也在肚肠里滚了个遍。

      郁议长风光意气,李军长流连不已,弟兄俩在意犹未尽中表扬了手下一番。那手下是个难得的懂事人,也不是独揽好处的,又与自己的弟兄客气一番。被客气的兄弟是个衙门老爷,这几日自然十分得意,连带出主意的下属也一起夸赞,比如拍拍肩膀说“这片文章写得挺好”,过几天又拍拍后背说“这个主意不错”,大有重用心腹之意。这个小心腹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不好总问别人,只能逮着那个坐冷板凳、不咸不淡、没威胁力的谭仕锋救场。小心腹觉得幸好谭仕锋每每总愿倾囊相授,又是个不邀功的,这次自己都觉得被老心腹摸头搭肩膀太明显不好意思,思来想去,定是自己上回让谭仕锋出谋划策,估计上面很喜欢,连带对老心腹很喜欢,老心腹又有恩就报,连带小心腹也喜欢。

      小心腹想:上次老心腹让他“想想”,他想来想去想不出来什么新鲜的,便让肚中颇有墨水的谭仕锋“想象一下”,才得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他知道谭仕锋不傻,这几日天天看老心腹对他和颜悦色,就手边那张“最美名门闺秀”的号外,是个有半颗脑子的都能知道他又把别人的点子拿去当宝贝了。

      之前暗的来往几回,小心腹很受用,如今老心腹毫不掩饰来明的,小心腹怕倒是不怕谭仕锋,只是觉得无功封“高”位,些许愧疚罢了。

      他走进衙门,看见谭仕锋正在门口的柜台里发呆,手边就是那张号外,小心腹便带着十分的笑容,挺直腰板靠过去:“小谭兄,在想什么?”

      谭仕锋想的事情十分多,思绪万千都不为过,也怪自己想得太深入,眼神呆呆的,让小心腹一眼就瞧出来。谭仕锋唬了一跳,旋即定下心,笑道:“没想什么,在等几份文件。”

      “小谭能有什么心事,人家马上要抱媳妇啦!”两个年轻的同事正好进来,闹笑地往柜台前丢上两个空空的饭盒,“小谭,麻烦给我们放上面那格子,到时候别忘请我们喝酒啊。”那两个好兄弟说说笑笑间就闪进了办公室。

      谭仕锋嘴角往上提了提,脸颊下方笑容常驻,也不说什么,就顺手把饭盒提进身后的作业房里。

      “小谭兄,真有你的,你先忙,我进去了哈。”小心腹抬起一脚就想往里走,突然想起什么,把脚缩回来:“嘿小谭兄,忘记把饭盒给你了,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在这衙门里,不管老的少的新的旧的,人人都能称呼这个几近而立之年的人为“小谭”。小心腹比谭仕锋年幼近十岁,之前称呼“谭兄”,被其他几个热心的拉至一旁教育一番,思来想去,便喊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称呼。

      谭仕锋抓过小心腹的饭盒,笑道:“我最近忙得很,别取笑我,钱文兄见谅。”等见钱文进了办公室的门,谭仕锋才摇摇头:他比我小上十来岁,还比我晚一年进衙门,哎,哎!

      衙门的职员们三五成群坐在食堂里吃饭,无一不在谈论报纸上那几个令人兴奋的标题,谭仕锋默默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吞着一块红烧肉。几个同事凑上来一瞧,乐了:“小谭,你怎么现在舍得吃肉了,之前都是带回去的么。”

      另外几个起哄道:“你们格局小了,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讨老婆啊!”其他桌上均传出高低不一的笑声。

      谭仕锋笑了笑,继续埋头吃肉。他觉得他们说的很多,之前几个月,他老娘让家里人都节省点的时候,就让他把中午那份大荤省下来,晚上一起炖粥喝,现在他老娘见儿子快成亲,觉得身体得好好补补,便让他中午吃饭时别再省下,谭仕锋便将这每日唯一的快乐养分吸收得一丝不剩,最后用凉开水刷刷盘子,心满意足地一股脑儿灌下。

      他拽着报纸,满脑子想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面无表情回到家中。谭老娘接过饭盒,发现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眉头又皱起来:“锋啊,你工作那么辛苦,有时间就歇会儿,饭盒就带回来洗。”

      谭仕锋板着脸:“我哪里辛苦,和别人比比我好多了。”

      “啊,对对,锋啊,啊,轻松,容易,啊,哈……”

      “我不轻松不容易!我进去了,待会你们先吃饭,别打扰我。”

      “哎!哎!给你留着鸡蛋哪!”谭老娘就算跺着脚呼喊也招呼不过来儿子的回头,正当骂骂咧咧时,几个皮猴子蹭上来:“婆,鸡蛋给我们吃吧。”

      夜幕下,舞曲冉冉,从李军长那儿发出的请帖像雪片一样,被邀请的家庭分外长脸,好像点到名的就能马上让自家的社会地位高几层似的。这消息不知从什么时候似卷起的风,吹得人心痒痒,之前借故没参加的懊悔不迭,没被邀请的万般不甘,一个个想尽办法希望获得高塔上飘落的福祉。

      沈家的竹园中,一张古琴,一炉沉香,一把宫扇,一盏清茶,一个人。

      “小姐,你弹错了。”见盈翕闭眼抚琴多时不停歇,乐水走进竹园轻轻提醒。

      “乐水师傅。”盈翕招呼一声,琴声乍停。

      “小姐,你有几段弹错了。”

      “嗯,我闭着眼睛,在想事情。”盈翕淡淡一笑,“师傅请坐。”

      “小姐,我此去少则十来天,多则一两个月,乐山会留着。”乐水等盈翕点头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您的信刚到,乐山看到的,他正巧跟着老爷出去,叫我带给您。”

      盈翕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乐水将信交给盈翕后很识趣地退出竹园,盈翕这时哪里还有抚琴的心思,只对乐水点点头,便将摸着感觉有点硬与厚的信封拆开来。

      “沈同学:展信佳,吾已入当地青年会组织,一切皆顺,誓再用十多年学尽先进科技,后回国报效。祝好!”信纸减少一张,不过照片多了两张,才显得信封厚重。盈翕感觉自己的手有些轻微的颤动,她顺势握拳捏了两三下,才缓缓将手摊开,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那两张应该都是青年会成员的合眼,一张是几名意气风发的青年春风满面,在古老的学府门前站成一排,除了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学生贴着戴鹏飞站在最右侧,余者均为西装革履;另一张合照上,那几位成员很是休闲,围坐在小酒馆一张长条桌子旁,那位短发女生也在其中,凑近戴鹏飞的脸露出一样笑意盈盈的脸庞。

      “就这样时过境迁了”,盈翕将两张照片一封信又看了两遍,一种空落落的心情填满整个胸腔。她望向眼前的香炉,仍然和往常一样青烟袅袅,那一点红色星火在眼前越来越大,像火苗在蹿烧。盈翕望着眼前的红点,心中不免挣扎一番,拿着信的手不由自主慢慢伸向火星子。

      那纸的边缘慢慢变黄,又慢慢变黑变焦,火星在信纸上连成一圈金红色,弯弯曲曲的像能吞噬人的蟒蛇一样,金红色的边缘逐渐扩大,不时有微小的火星飘出,好似流星划过夜空。“终究变成不同的人了”,盈翕突然把手缩回来,冷冷淡淡的几口气将火星吹灭,走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摸出一只盒子,将那些小时候藏着的什物一一除去,把信封放在最底下,再把什物一一放回,将盒子放回最里面。

      盈翕慢慢坐回圆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冰冰凉凉的直接从口中滑进胸口,激起一阵激灵,不知不觉间已灌下三四盏。

      喜雨在门口东瞧瞧西望望,看见盈翕在屋内静坐,十分惊讶,“小姐,你不是应该在竹园吗?琴还在,香还在,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见盈翕微蹙双眉不答话,喜雨走近两步,她身边无甚杂物,便以为只是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事,十分关切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盈翕缓缓抬眼,见喜雨站在身旁,便道:“我进来喝点水,那两个家伙难道又去甚么地方,这里是家还是姑姑嫂嫂的身边是家?起码叫了三声还找不到人。既然你来了,去把竹园里的东西收起来吧,有点犯困,不弹了。”

      “小姐,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刚才我正要进来,遇到芳姑出门,好像是请姑太太一家过来,让我叫你也去,说是什么老太太的一家远房亲戚从北京过来,叫大伙都过去瞧瞧,老太太已经在憩哉园里头,马车刚到一会儿。”

      盈翕手中的杯子悬停在空中,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我毫不知情?!”喜雨也歪着脑袋抬眉而笑,答道:“因为你沉浸在一些事情中啊,比如弹琴什么的。”

      让全宅上下好奇等待的是老太太母家表亲,那关系甚远,沈老太太都只能在自己亲姐的帮助下理个大概。

      来的是表了又表的外甥女,带着两个挺俊秀的儿子。众人问了年龄,一个比盈翕长半岁,一个又小三岁,几个嘴碎的媳妇听着高兴:“正好,咱们翕翕多了个哥哥,还多了个弟弟。”

      那盈翕正好走到门口,见厅堂里乌压压一堆人,又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中不快感升起来,她想,莫不是也唱一出“宝黛相会”。

      心思虽如此,人还是要见的,父亲外出,母亲未归,盈翕便在奶奶的指点下与客人见了面。沈老太爷朝孙女道:“你不是还要去你同学家么,快去吧,记得饭前回来。” 一挥手就把盈翕扇出了屋子。

      盈翕还没出大门,只见姑母如同往常一样疾步进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姑父表哥表嫂。炘媛一进厅堂,憩哉园就更加热闹,炘媛拉着母子三人一番打量,热情招呼:“妹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长留这儿那就去我家住,聊天做事都方便。”

      老太太笑道:“你别打人家的主意,桂兰住我们那儿,东西都叫人拿进去了,估计现在已经收拾好,你若想请他们母子去你家,现在诚心点自己再去收拾起来。”

      炘媛道:“哎呦,这安排好啊,相当于妹子还是住我的老地方嘛!那我以后经常过来瞧你们!”

      炘媛又问了一些北京的事,桂兰道:“佟家先前是很舒服的,只是这几年不太平,可怜他们父亲和叔伯都走后,如今举目无亲,眼下越来越难。之前他们兄弟俩当职员,日子过的马马虎虎,可如今京城里一会儿这个争一会儿那个抢,一年到头没几天太平日子,娘三人商量,在那也没什么留着,就当的当卖的卖,回来吧。”

      老太太安慰道:“回来好,这里你亲戚还算有些,等过段时间把亲戚们都走起来就好办事了。”

      “那是自然,过段日子还得麻烦姨妈呢。只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虽然那边房子什么的都卖了,但来这里也要细细地瞧,怕一时半会儿……”

      老太爷打断道:“不要紧不要紧,你们安心住下,平时让你炘冰哥几个陪你们去看看,多领领行情把把关。对了,如果佟家大小两位公子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开口,高材生么,一句话的事。”

      盈孚接道:“爷爷,最近店里正好缺人手,就让佟家两位弟弟来帮忙吧。”

      老太爷问道:“是什么情况缺人的?业务好了还是人走了?”

      盈孚道:“爷爷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两个伙计前两日刚走,一个说老家的老娘病了,一个说老爹病了,急急的回去了。”

      老太爷继续追问:“哪两个?”

      “一个是钱庄的,一个是当铺的,都是两个门口的小伙计,虽然年纪轻,但也算孝顺,给了点钱,他们走的快。”

      “哦,那佟家兄弟,你们就先顶上去,开头要怠慢些你们,先从小伙计学起。”

      桂兰见老太爷发话,赶紧推着两个儿子:“还不快谢谢姨爷爷!”

      佟家兄弟到底是皇城根底下出来的,桌面上的一言一行妥妥帖帖,惹得各舅各姨欢喜得很。兄弟二人坐在旁桌,虽略有拘谨,兄嫂妹之称一应俱全,长辈桌听了又十分欢喜,又有几人笑着让庄氏认上两个干儿子。

      老太太笑道:“如果成了珍瑜的干儿子,你们几个都是伯伯伯母,哥哥嫂子,两份认侄子的份子钱可跑不了,我要先看好你们,一个个交到那案上的盘子里,等你们交齐了,我来请客,就算认两个干孙子,到时候炘渲和珍瑜的椅子放旁侧,让那两孩子依次给长辈磕头,你们说怎么样?”

      桂兰连忙摇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大的福,那两小子受不起,乖乖跟着哥哥们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啦。元举、进科,快来给老太爷老太太敬酒!”

      塞了满满一桌的小辈们在两人离席后终于感到一些流动的空气。盈翕乘机问身旁的盈郑:“二哥,我知道你那个局可是最见多识广的,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说给我听听?”

      盈郑的表情十分微妙,但还是问得一本正经:“你要听哪方面的新闻?”

      盈翕嘴角一提:“大事。”

      盈郑随即笑了:“当然有,好几个,你想从什么方面听起?”

      “鸿门宴。”三字出口,两人对视一笑,盈郑便悄悄竖着大拇指夸道:“妹子你是不是神算子?大部分都去了,祸兮福所伏。”

      盈翕中学和大学的那些要好同学家中,要么父伯叔身居要职,要么生意四通八达,多是些水灵的尖人,自然排在第二批邀请对象的前头,因此谈话内容多多少少知道些轮廓,实乃早一步知道,便讪笑:“我好些同学都去了,可没什么特别的,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盈郑上下打量一番,才嗤笑一声,道:“哥哥可没给你开玩笑。你那些同学是什么样的家庭,其他人哪能和她们比,有些人是手里有点东西的,有些人却只有这个。”盈郑先用三根手指捏了个“七”,捻了捻,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身体。“这些我们都看得明白。可你说那些人怎么就不能做的暗点呢,啊,要么就是他们根本不屑掩盖。”说完又朝屋梁指了指。

      盈翕见郑氏在饭桌上没往日那么出调,又问:“你母亲难道有什么心事?”

      盈郑道:“她在担心她两个侄女,说第二次也去了,我那两个表妹,也真是的,没脑子。”

      “可是好像不得不去,或者大势所趋?”

      “呸个不得不去大势所趋,这是幌子,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再说你不是就好好的没去么,不去的好多呢,真以为吶,名门有名门的场所,小户有小户的归处,有些人还以为山鸡变凤凰,想得美。”

      盈翕淡淡地“哦”了一声,将小盏中的冰饮一干而净,才说道:“我本事就不喜欢”。

      几天前三伯母还对她的“被冷落”十分关切,特意摸摸她的头称赞“越发漂亮伶俐”,又唉声叹气说:“咱们家虽然比不上高官巨贾,但好歹也算是挺好的一个人家,不怕你笑话,我那两个侄女都能被邀请去参加什么‘品悦会’,怎么你就没去成?听说这个会可灵光呢,相当于在城里排定地位的。比如之前那个做玉雕营生的孙家,府上三个孙女都没被邀请上,大家不解啊,那么有名的一个老爷,怎么就没人邀请呢,后来就知道了,这乱世怎么弄翠玉都是黄了的,面子是用丝缎包的,可里子都是烂棉花枯木头填的,骗得了小老百姓,哪里蒙得了上头的眼,果然没几天过来一查,喝!你猜怎么着,原来是拿着白石头骗白玉啊!哎!造孽啊!你说要不要天打!这么欺骗老百姓,这一家上下马上被抓起来了。”

      郑氏见盈翕不语,又谄笑道:“咳!不是伯母说的不好听,伯母也是担心这万一你没去成,咱们家里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可不是冤枉,咱们家里应该就是好好的吧……”

      盈翕气笑两声,打断她:“咱们家里这么多男人,就算遇到点什么也有爷爷伯伯哥哥们,怎么可能靠我一个最小的,三伯母,放心吧。”说完给郑氏道个别,自己走了。

      盈翕回房后,想起郑氏的话,便将四日前拿回的锦盒打开,那是一套九宫格九样装的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玉雕,有如意百福、好运莲莲、喜上眉梢、柿柿如意、马到成功、鱼跃龙门、高山流水、藤蔓葡萄、谷仓元宝等等诸如此类九种不同的把玩件,每一个均如托于掌上的水蜜桃大小,器型优美、用料上乘、刀法讲究,置于博物架上最为难得。又打开一个稍大一些的锦盒,是一套缩小的玉雕家具小人和小动物,还加赠了两个核舟,造型憨态可掬,精巧喜人。

      盈翕自己动手,将谷仓元宝摆在博物架正中间,其他八个放置四周,又将家具小人放在另一侧空格上,几经调试位置,直到满意为止。安置妥帖后,盈翕对着博物架双手合十拜了三拜,一时兴起,回到书桌前,提笔赋诗,曰:

      冷玉落泥淖,
      宁裂不同曝,
      预得及恰时,
      苍云何可饶?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一滴泪便从纸上化开,像一朵孤零零的寒霜梅花。她在心中对着郑氏反驳:父母房里的博物架、爷爷奶奶房里的,你们房里的,还有其他人家的,哪里没有“翠雪斗冷”的玉雕,明明做那扎扎实实的精品,竟一夜之间风动全城。孙老板,莫不是你如玉如雪,醉心工匠,眼中只有无暇洁白,容不得半分戏弄,叮叮当当的刻刀何能抵挡明枪暗箭的半分?是你受三位孙女拖累,还是她们受你牵连?

      盈翕的目光缓缓落在博物架上,此时越发觉得新放上去的摆件生得清冷,一个个美好和可爱的背后,似乎印刻着对造出它们的不幸父母姐妹的倾诉。盈翕抬手,轻轻划过湿印的脸颊:幸好我早一天带你们逃出来。

      比较可笑的是:在绝大部分人义愤填膺咒骂卖假货不得好活的时候,小小的一撮人的家里某个最合适的地方突然间多出那么几个翡翠白玉精品,比如就连谭仕锋也得到了两个半截小拇指大的挂件,从那料块一瞧便知,是练习用的普通货。

      谭仕锋将两个润泽的小葫芦从怀中的手绢里摊开,谭老娘一看便乐开了口:“锋啊!葫芦啊!葫芦好,富贵兴旺又长寿,哎呦!老天开眼哦!是你自己拿的还是别人分给你的?哎呦,真是好兆头那!”说完自己抢过去,放在观音架上的两侧,又念念叨叨:“观音菩萨保佑,给您添点心意,保佑锋就跟这葫芦一样……”嘀咕了好一阵,才拜上三拜满意离开。

      不知是“小心腹”送的葫芦显威力还是神佛显灵,谭仕锋总感觉最近日子顺得很,“老心腹”高升,新来的偶然间听闻他之前当过教书先生,多看两眼后,比之前那个老货叫他名字的次数多了,其他人也时不时找他讲话。又有一次“小心腹”没写好公文,变成“受气包”,新来的随手一点,“让小谭写写看”,谭仕锋憋了几年的墨水一股脑儿在纸上拧成一层精粹,就这么又写了几次后,从冷板凳坐回文书办公室,“受气包”倒是成了给他打下手的。

      谭老娘见儿子又升大官了,恨不得把鞭炮从姑苏放到老家,从地上挂到黄泉,“咱们锋讨那大姑娘,配得足足够够的!”

      不过器物摆件在不同环境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同,比如盈翕就觉得那几样新玩意像探照灯和声呐一样,照得佟家二位公子“翕妹”长“翕姐”短的,三天两头寻过来,要么交换书籍,要么送些新刊物,要么询问自己能否进拂辉竹园、日晚花月台,诸如此类不必细说。

      盈翕只言:“你们自己去便是,不必拘束。”只暗暗观察白家、王家等几个米行铺子,可喜的是没什么事发生,盈翕思量:莫非白家、王家家中都是男子,未被邀请,因此没注意到什么。

      未料白庭云也有怒目圆睁的时候:“什么玩意的满城风雨糟蹋事,老爷们间的干事弄些娘子小姑娘作甚!我最看不起这种打女人主意的东西!我倒是佩服没去的那几家,这样看来,我该佩服沈老五了呢。”

      “爹,那他们家两个伙计还跑来咱们这里做什么,偷听情报?”白令霁不解地问道。

      “傻话!那些小伙计只知道讨眼前生活,听到风就是雨,害怕哪天吃不饱,他们虽然不着道,但算是伶俐的,你瞧变通得多快,要不是他们,咱们这些只有儿子的人家哪里知道那些弯弯绕绕。”

      “大哥,那你这次不想……”

      “不想!老子就特么的不屑干那种猫吃老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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