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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转角 ...

  •   “春分连谷雨,残农迎小满,不日城头望,秕谷已难寻。”白令霁在米行铺子的里间品着雨前碧螺春,观看伙计里里外外招呼的生意,随口叹出一首平仄不工、押韵不整的打油诗。可巧被他那进铺子看伙计的父亲听到,白庭云紧一步上前,咳嗽一声,唬得百令霁赶紧回头。

      “父亲。”白令霁手上还捏着一从家里大堂顺来的小茶杯,见到他的父亲,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只能藏于掌下,对父亲行了个礼。

      白庭云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子一眼:“听你叔叔说,你和他去了一趟城外,回来路上诸多感慨。”见白令霁只是毕恭毕敬站着,又道:“你刚才的打油诗是想了几日还是随口胡诌的?”白令霁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发声。“最近米价又开始抬高,咱们做这行的只能随大流。”白庭云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慈爱地望着他。

      “爹——”白令霁憋了半晌,总算开口说了一个字。

      “嗯?”

      “我和叔叔回来时去各处米行看了看,多少都在涨价,店门口等候的老老少少赤民又多了些,都在等着捡溅出来的一粒两粒米。”

      “嗯。”

      “爹,我在路上看到饿殍又多了些。”

      白庭云依旧望着儿子,没发话,似乎示意白令霁继续说下去。

      “爹,我刚才去伙计那儿转了一圈,之前我们家的米卖得好,连陈米都不剩几斗,反正这些米留下也是胡乱留着,要不——”他看了父亲一眼,鼓足勇气说:“要不就分给他们吧,至少能管一两天。”

      “你那群雀儿也要吃米。”白庭云声音淡淡的,没表示认可,也没表示反对。

      “它们吃的是新五谷,不吃陈米。”白令霁的眼睛亮了一亮。

      “给他们一顿,下顿呢?今天都给他们,他们明天一招呼,来的更多,你再拿什么给?”白令霁发现他父亲发问的时候竟然露出依稀可辨的微笑,不由得打了一个颤,刚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白庭云发觉儿子的畏惧,露出一抹微笑,道:“不错不错,肯动脑筋了。”白令霁听得心中七上八下,不免接上:“以前母亲和婶娘也经常救济他们的。”

      白庭云冷冷哼笑,道:“结果他们不领情,害苦你母亲和婶娘,难道你忘了。”

      白令霁心中的刺又如乱剑一般,刺得他万分心痛,“儿子不敢忘。”可想到店门口成堆成片靠着墙的人,又于心不忍,问道:“可若是母亲和婶娘能知道,肯定不忍心,会救济他们的。”

      白庭云直视儿子,慢慢把眼睛闭上,才道:“发粮不能救他们。”

      白令霁不解,脱口而出追问:“那应该发什么?”

      白庭云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反正不是发粮食。你要给就给吧,但要让他们都看到你是全部给完的,明天可就什么都没了,免得他们今后赖上。”

      不过几日,便有各号米行陆陆续续向簇堆张着的饥饿嘴巴分米,这些饥饿的男女看到灰黄的大米便打起十二分的力气,一家接一家的排队。

      谭老娘也领着三根独苗乐此不疲一铺接一铺等候,四个人一次能拿四把米,一家一天的口粮有了着落,一天恨不得把所有米铺都排上,辛苦几天,一个月的口粮有着落。

      谭老娘将打满补丁的米袋子打开,让三根独苗排好队小心翼翼把拳头伸进袋子,她看到最小的一个在手舞足蹈,嚷着要喝水,担心米撒地上,马上喝起来,却被那个顽皮的小孩扮鬼脸:“婆,你别说了,我知道,手要放袋子里,米就不会洒出来。我们多拿点,舅舅就能多省点钱。婆,我渴了,我就去河边喝一口凉水,你别发火,你们先去排队,我一会儿就跟上。”

      谭老娘刚点完头,突然想起一个外甥跌进河里没多久,赶紧一把拽回来,“你别去,我去给你讨点水喝。”

      谭老娘大着胆子就近来到一家银行门口,心里打鼓:没想到讨水喝还能进一回银行。稀里糊涂拦住门口一个小职员,请行个方便,孩子渴了,要四碗凉水。小伙计打量谭老娘,招呼一声“等着”,进去不多时,托出四个油纸杯子,笑呵呵说道:“大娘,您遇到我们老板真是福气,给您四杯热茶水,解渴正好,杯子你拿去,盘子还回来便是。”

      谭老娘颠着小脚疾走,心里十分快乐,没想到讨的这么方便。她将热茶端到外孙们身边,三只爪子伸向盘子,只留影子。

      一杯热茶下肚,十分解渴,且把胃唤醒得如同神仙的酒葫芦,甚是装不满。三根独苗用黑乎乎的布条袖子抹抹嘴巴,嚷着要外婆再讨点水。谭老娘想到这三个外孙已经一早上排了三五拨队伍,滴水未进,只能豁出老脸,借还盘子的机会再去一趟。

      那小伙计见谭老娘很快回来,想接过盘子,却发现四个油纸杯还在,小伙计笑嘻嘻道:“大娘,您客气,说了杯子不用还。”谭老娘结结巴巴说道:“小哥,能、能再讨点热茶吗?我、我那三个外孙渴、渴得厉害。”

      小伙计说了声“你等等”,转身又进了柜台。一会儿又出来,拍手道:“我家经理说了,你们如果离的不远,可以过来喝。”

      谭老娘连连道谢,忙把盘子递上,抓起四只杯子转身回去叫外孙。

      四人一连三四杯热茶水下肚,舒服的浑身打了个激灵,谭老娘才领着独苗们道了个叨扰,欢欢喜喜再次涌入排队大军。

      那热的碧螺茶是东家给店里伙计们吃点心后解腻的,没想到谭老娘带着外孙们灌满空胃,更觉得发饿,等到第六第七拨拿米的队伍排下来,三根独苗齐刷刷种到地上,再也不肯挪步,嚷嚷着要吃油条和馒头。

      谭老娘像在他们背上拍苍蝇似的一个轮一个拍去,骂道:“都忍忍,没好命的东西,要是吃油条那不得出去好几个钱,把今天拿米省下的钱全白费了。”

      “婆,可是我们饿啊,我们腿软,想吃糖水。”最大的一个表示抗议,任由外婆拍背拍屁股,就是不肯挪动半步。谭老娘只能先拉拽另外两个小的,可他们有样学样,大饼馄饨肉包喊的一个比一个响。谭老娘没办法,想到之前看见银行的柜台里面放着三碟子糕饼,思量再卖个老脸,便让外孙们在地上等着,她又折回不远处。

      盈翕正在里间给母亲算账,算盘打的正起劲,再次被进门的小伙计打断。盈翕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进进出出的,我的算账又被你弄糊涂了。”

      小伙计道:“太太,小姐,刚才那老婆婆想讨点糕饼,说三个孩子饿得走不动了。”

      “饿就去买啊,跑过来做什么。”盈翕没好气的甩着算盘,她刚做完的一页账本被小伙计打搅,又得重新算一遍。

      小伙计不吭声,庄氏开口宽慰:“要是能去买就不会过来讨了。你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过过吃不起饭的日子。罢了罢了,把糕饼拿去吧,小孩怪可怜的。”

      盈翕道:“我们是做善心,可只有这么多,他们知道这边能吃饼,一股脑儿全过来,可怎么收拾。”

      庄氏笑道:“哎呦,平时念佛烧香不就是积德行善嘛,现在做实实在在的好事,你怎么就话多起来了呢。”

      盈翕道:“我倒要出去看看,是哪个老婆子这般三番五次。”

      盈翕站在帘子后,透过柜台往门口瞧,正看见一个瘦小强干精明的小老太领着三个外孙对着小伙计千恩万谢。那脸有些眼熟,盈翕再次定睛一瞧,原来就是谭老娘。

      盈翕呼了一口气,幸好谭仕锋不知道这地方也是她家经营的,要不然知道老娘在学生处讨吃食,不知道得出什么事来。她向后退一步,头微微伸向门外,只见谭老娘也没好意思久留,带着外孙抓了糕饼就走。

      盈翕猜的没错,那三个小孩好似长着小狗鼻子,得了一次好处,后来几天天天跟着外婆蹭过来,一会儿过来一个讨水,一会儿过来一个要大饼。刚开始店里两个小职员看小孩儿可怜巴巴也就给了,没两天过后,来讨吃的小孩越来越多,像群鸟一样赶也赶不走。小职员怕东家生气,只能拿出空空的碟子板着脸对他们敲着:“都没啦,都给你们吃完啦,看见没,都空啦,走吧走吧!”

      接连几日如此,那群饿鹰只能怏怏散去,有些没讨得一块糕饼的很不服气:“一厘铜板可以买一大筐子,真小气!”这话可把小职员惹上火了,对那几个凶道:“那你们自己去买吧!”遂拔腿就走。这一喝倒让银行门口终于又安静起来。

      米价还是渐渐涨了起来。

      米价的上涨带来一系列反应:穷人们吃不饱饭,卖力气的工人、车夫也吃不饱,抗议和罢工又从零散开始,慢慢变成陆陆续续。

      盈孚这些天进进出出,今天眉头舒展,明天脸色凝重,比五月的天气变得还快。

      盈翕终于在一天晚饭时逮住大哥,忍不住偷偷问。盈孚道:“宋小姐那投资的股票不知道怎么样,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真是急人。”盈翕再问,盈孚道:“那厂制的织品是不错的,况且最近织品销量大,但别的地方已经有女工罢工,那厂的女工也有这样的心思,真是急人。”盈翕听闻,只能安慰道:“我同学家里也投资这些公司,她家消息灵通,说就算一时半会儿有点小插曲,还是向好的。”

      盈孚嘘唏道:“总是不太平,还是粮食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对了,我看到城里其他米行门口等的人又多了,不知道小叔叔那边怎么样。一时丰收,一时又歉收,咱们都是跟着价格走,可那些等着的人却骂我们赚黑心钱,难啊,谁会做赔本买卖。”

      盈翕道:“确实不满米价的人越来越多,就这一年来涨得飞快,那些工人们好可怜,更不用说在墙角等着的那批人。可大家不会亏多少,之前收成好,谷子多了,也是贱卖,现在收成稍微差点,谷子就少,抬价是避免不了的,这样算来,都是差不多。”

      盈孚笑道:“三妹也是非常淡然,要是少很多,看你还这么定心。”

      盈翕到:“还是一样,哪怕只有一粒米,那一粒米就金贵的和一大块金砖一样,说不定比金砖还珍贵,金砖没法饱腹,就算人家用一把米给你换十块金砖,说不定你到那时也不要呢,饿极了,还不如一顿饭能续命,这就说明钱乃身外之物。”

      盈孚叹道:“是呢,所以最近当铺生意好的很,现在天气渐暖,破棉袄一天能进好几件,呵,好好的当铺变成收破烂的收购站。”

      盈翕问:“钱庄呢?反正我妈妈那边只有那些太太先生过来存钱。”

      盈孚道:“存钱的少借钱的多,投资也不见有多好,一会儿闹事,一会儿罢工,一会儿交税,你说这年头什么不难?”

      盈翕道:“确实如此,我们如果能守住家业就是万幸了。”

      两人说话间,芳姵迎面走来,“大少爷,三小姐,老祖宗请你们过去说话,三位老太太来了。”

      那田、林、张三位老姐妹又坐在憩哉园的厅内和沈老太太一起说说笑笑。张老太太道:“幸好我儿把厂迁在这里还太平点,虽然时不时来点小事,都是能应付过去的,要是我儿子生意还在那些地方,现在早就不知道住哪呢。”

      盈孚道:“张奶奶,我有个朋友之前在南边办了丝厂,后来经不住形势好,去投资了开垦的公司,现在后悔着呢。您是知道的,米价一涨,最近各地就有抗议,他丝厂里女工抗议,开垦公司雇的失地农民也跟着造反,他说早知道不弄开垦公司了,只办丝厂,余下的钱存钱庄还能有个周转。”

      张老太太道:“大孙子,可不能这么说,银子多放几个地方才有保障。”

      林老太太接道:“你张奶奶说的没错,你这朋友会投资,别看现在有点小闹事,等风头过去就会好的,这两类公司可是府院里的重点关心对象,向好着呢。”

      盈孚听后心里一松,继续和几位奶奶说笑开去。

      盈翕在一旁安静陪着,老太太们从儿孙孝顺讲到吃食保养,又讲到从前小吃,最后讲到店铺关门。

      田老太太道:“我搬来的地方之前可是花很长时间才选好的,要方便、要店铺多。结果今天出来发现周围好几家店铺关门了,其中就有对面一家点心铺子,问我身边几个才知道一个多月前就关了。还是粮价闹的,做的点心不敢提价先挤掉一层,老顾主们也没以前有油水,慢慢生意就黄了。我听着怪可惜的,那家做的小馄饨和面条真是好。”

      沈老太太道:“茹琳,那家掌勺可是姓丰?”

      田老太太道:“正是,你都知道,可见这么有名气。就这么关门了,我这把老骨头怕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点心了。”

      林老太太笑道:“我不信你家厨房里找不出个拿手的人。”

      田老太太摆摆手:“少了烟火气和生活味。”

      沈老太太笑道:“正巧,我这儿新添了一个厨子,是白案好手。芳姵,叫厨房做些拿手点心,我们说了半天话饿了。”

      芳姵去后不久就有丫鬟们把点心端上,还贴心地给每人配上一碗虾肉小馄饨,汤上漂着实实的葱花和三丝,一阵鲜香迎面扑来。

      田老太太尝了一口,露出十二分的惊喜:“这真的和之前那家做得一模一样的好。蕴芬,那我以后可要常来解馋。”

      沈老太太笑道:“你们尽管来,我这个新厨子就应该是你说的那家掌勺。”

      田老太太很震惊,捞馄饨的手悬停在碗的上空,以为老姐妹把她心爱的小吃店端跑了。沈老太太解释道:“他刚来一周,之前没找到合适的雇主,正巧炘媛回来时遇到,把他带来了。”

      田老太太这才如梦初醒:“好人有好报,真是极巧的好事,你家里新添了不少人,确实得多进一个厨子。”

      沈老太太道:“之前几个就够用,谁叫我心疼女儿,她一下子添了两孙子,是双胞胎,我怕她那儿缺着什么,拨了一个符合她喜好口味的过去。”

      田老太太道:“小媛有你这样的母亲福气好,可说好了,我们几个以后经常过来吃点心。”田老太太话刚落,惹得林老太太不住笑:“茹琳,你真小气,你这么喜欢蕴芬家的厨子,就应该诚心诚意高价求回去。”

      田老太太亦自嘲:“再多一个厨房就转不下呢。”

      老太太们说话间,一旁陪着的郑氏微掩嘴巴轻嗤一笑,侧首对詹氏耳语:“二嫂子,瞧老太太说的,今天在大堂里听到的是知道拨一个好厨子单给她使唤照顾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六甲呢。”

      詹氏亦侧首笑道:“女子五十而后绝,妹子也未必不可。”

      妯娌两人的谈笑被杜氏听见,她亦凑上,微见愠色:“原来厨子早没了,我竟然今天才知道,我们每家都有一个小的刚生出来呢。”

      郑氏谄笑:“大嫂竟然也不知?我也刚听到,以为就我们三房这样的不配知道呢。大嫂也别动气,我们沈家门里虽然一年内添了三个,但比不上人家一下得个双胞胎的。”

      杜氏眼目微微下斜,又抬头望向厅外远处,哼了一声:“谁会为了一个厨子生气。”

      杜氏看见五房的秋岚从偏门贴着边走进来。

      秋岚凑在盈翕耳朵跟前报告:“高小姐在门口等候。”

      多日不见,盈翕发觉眼前的高美珺越发英姿飒爽:白衬衫女西装、五分裤长袜子高筒靴,只是留着的沿眉刘海齐耳小姐头让人能看出是个英气时尚的小姐。

      盈翕连忙请她进屋,高美珺倒是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小提箱道:“我不进来了,我约了五六个新朋友出游一趟,正好路过你家,过来告诉你一声。”

      盈翕得知高美珺将出门半年兜遍半个中国,不免提醒她军阀割据万分小心。高美珺道:“放心吧,我这几个朋友熟悉线路,各地亦有朋友,人数众多,不会有事。”

      这些天,盈翕发现大哥的眉头总算全部舒展,连声恭喜他安全到账投资翻番。哪知盈孚自嘲:“讨回来就不错了,没等到翻倍,只是多了近百,是我大意了。”

      盈翕好奇追问,只言自己也要学习,以防今后被别人骗去。盈孚平日对三妹也有照应,便一五一十道:“算是信错人,看那落落大方光鲜亮丽的,竟然是败絮其中,我可算猜到了,她家的发家多少都是些揽人钱财的勾当。一会儿说快好了,一会儿说不好,一会儿又说再等等,确是把我的心急勾了起来。那一笔钱要是还不上,就是个大窟窿,我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儿,一横心,问她讨了。后来她利息给了八十来块大洋,还怨我心急,又说愿意带我做下次合作,我虽然嘴上答应,但心里有杆秤,今后就绝对算了吧。”

      盈翕道:“可那两个确实能赚钱,或者真是你心急了。”

      盈孚微微点头:“我亦知,但我轻信了她。她不是拿去投资实业,是挪去给她那什么亲戚的什么朋友充军饷。准备那派打赢了把其他派的夺过来,最后才轮得到我们这些傻头分红,这种事我们小老百姓还是别沾惹的好。我就借了个由头,又说以后继续与她合作,才不痛不痒的拿回来,算是有惊无险吧。”

      盈翕道:“还是别托付别人,大哥,你有的是时间,还是实地查看吧。我认识一个朋友,她还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呢,自己就能游山玩水,我真是佩服她。”

      盈孚笑道:“可是高门大户的小姐?”

      盈翕被问懵,过一会儿才道:“算是。”

      盈孚笑了,拍拍妹子的肩膀,扯开话题:“喜欢什么?大哥带你去。”

      青黄不接之时,当铺和米行的算盘噼啪响,庄氏清闲起来,只说此消彼长大道规律,由着女儿每日游逛。

      盈翕和好几个大学同学来去多时,终于有一日被单燕萍请了出来。

      沈、谢两人不明就里:“你做的果然真是清闲事,周一最为忙碌,竟然还有时间约我们出来,是请假的还是偷空的?”

      单燕萍陶陶然,“我上周不做了,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我多有憔悴。”

      两人不解。只见单燕萍撅着嘴巴万分委屈:“我在家里哪里做过端茶倒水的事,去了那边虽然不常做,但也做过,还对人低眉顺眼的,要不是看在我父亲面子上,年前我就不想干了。”

      盈翕道:“之前你还说有成就感……”

      “之前是之前,之前我是新人,又是女子,也是我家里介绍,没多少事,想着自己总算不当游戏闲人,竟是十分快乐的。可年前就不同了,自己在家里舒服的很,在衙门里却忙着杂事,终究不快活。我父母倒是劝我,在那里多些见识,至少得有点眉目后再另做他算,如今正好是时候。”

      盈翕笑道:“你说的话像打哑谜,什么事需有眉目?”

      单燕萍羞涩含笑:“先不告诉你们。”

      谢婉虹不屑笑道:“不说就不说。其他事呢,还有要告诉我们的吗?”

      单艳萍猜测多次,方道:“还说我打哑谜,你们且不是也打哑谜。无非就是问谭仕锋,他现在接替我的位子,也算提了一级。”

      两人异口同声:“你竟然直呼其名?”又惊呼:“你这新进来的还比他高一级?!”

      “他在单位级别是最最小的,门口接待,连办公室都没有,平时对上端茶倒水,对内接文收发,对下记录接待,人人都喊他‘小谭’。可他毕竟当过我的老师,我总不能也呼他‘小谭’吧。但他确实级别最小,我若叫他‘谭先生’,那对其他人来说又显尴尬,思来想去,仗着我学历是大学比他高,我就斗胆呼其全名了。”

      沈、谢二人点头称是。

      单燕萍又道:“我这辞职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长一级加两块大洋,他挪进我的办公室,也就不用做端茶倒水的杂事,主要写写弄弄,他教过国文,算得心应手的老本行。”

      谢婉虹道:“你也是学文的,也是老本行。”

      单燕萍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不行,我喜欢的是唐诗宋词。那些个条条框框的,我越写越难受,机缘巧合,还是回家舒服。”

      有些人确实有机缘巧合的命,谭仕锋就是其中之一。走了一个新来的比他职级高一级的女大学生前学生,他终于扬眉吐气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到空荡荡的办公桌上:两支小楷毛笔,一本工作大册子,还有一本单燕萍留下的日历。

      从今天起,他的工资增长两层,这是一笔巨款。他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感到无比自卑,但对今后的生活充满理想。他哼着小曲,挺了挺身板,深吸一口气,走向久违的肉摊:“掌柜的,请切两斤猪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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