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帘外》鳯舞鱼跃

41、恰好

　　年过花甲的炘冰正对着自己的儿子耳提面命：“你是长房长孙，爹我是锻炼你，你拿出点样子出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在你小叔那边，什么都要问你小叔，你好歹过了而立之年，是不是没你爹我，你立不起来了？”

　　杜氏见丈夫恨铁不成钢，怕影响大肚的儿媳妇，不断安抚：“小点声，小点声，被别人听到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我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盈孚，我问你，唐颂良送东西来这事，你怎么不去？都搬到厨房仓库了，大家都看到了，你才知道。你啊你啊，你凡事都上点心，以后你是沈家的当家，不能一直靠你爹啊。”炘冰语重心长。

　　盈孚垂手站立，回答他父亲：“小叔这次是没叫我，其他人也没叫去。是一个挺眼生的，直接去了小叔那里。”

　　炘冰看着他儿子，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知道账单上有多少东西？还有谁跟着？你爷爷那些庄上收成怎么样？这不只是米行的事，是整个家里收租米的事。”

　　盈孚回答道：“账单是没看过，正好出门看见老吴在指挥人搬东西。”

　　“你出门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几个闲钱就想去捧人家名角儿，还是找人做发大财的买卖？你媳妇马上要生了可就安分点吧。你可要给父亲争气，出息点啊，别动快财的歪脑筋，可不能让你小叔情愿带老吴也不叫你。”

　　“爹，那人我不认识，感觉他更认识小婶娘。这也不能怪我。”儿子说的很诚恳，炘冰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摆手对着儿子道：“你先出去吧。”

　　不多时，沈老太爷身边的老总管耿爷来敲门，说老太爷请大老爷过去，炘冰觉得诧异，老太爷很少点名，只能跟着耿广道去他爹屋子。耿广道年事已高，虽然按规矩可以由主人家养着，但是他仍然不想当个闲人，情愿迈着老腿为老太爷做跑腿传话的活。

　　炘冰进了父母屋子，老父亲在雕花红木大榻上半闭着眼养生。听到脚步声，沈老太爷闭着眼睛开门见山：“刚才你屋里有点吵？”

　　炘冰没想到自己的老父亲耳朵听力这么好，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时大意，贴着窗户讲话，没想到防了兄弟没防上爹娘，心里怪这院子距离还是太近，却没想到老太爷自己在弥桂亭内采桔子听到的。只能如同他儿子垂手立于他面前一样老老实实等在他老爹榻前。老太爷仍然闭着眼睛，继续问：“我依稀听到什么‘账单、小叔、当家’，怎么回事？”

　　未等炘冰回答，老太爷睁开眼睛使唤：“广道，把账单给大老爷看看。”老管家给大爷递上账单，炘冰接过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慢慢看。

　　老太爷接着说：“你要看的是这账吧，你五弟给我了。你也六十了，你儿子平时做的也不错，不用太急要求太高。年轻人么，喜欢热闹喜欢玩也正常，把事情做好就成了。虽说每个大家庭多多少少都有点小心思，你屋、老二、老三他们，各自的想法，爹不是不清楚，无非就是想在爹面前给自己门里争气，子孙都争气爹很高兴，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对你们都是爱的。”一对老父母又语重心长给炘冰说了点什么，炘冰唯唯诺诺回去了。

　　炘渲甩开长衫后襟坐到太师椅上摇，说道：“这次我就直接拿去给爹看，耿爷说爹娘都发话了，以后我哥他们几个应该再没敢多话的。”

　　“我都没提要看账单，你哥几个说什么。唐颂良他明明就是我爷爷那里先认识的，我哥哥再介绍给你，你那个在苏北管田的伙计听到名字才知道是远房的亲戚，也多亏我哥通知你那老赖皮快不行了，让你去把老田拿回来，他才得了帮着管理的好差事。自始至终都是我娘家这边的帮衬，现在轮到功劳倒是抢得挺快的。”庄氏斜了她丈夫一眼。

　　“是是，这都是夫人和我岳父家的功劳。本来我哥几个也不知道有这层关系，现在爹和他们说明白。我看以后凡是和唐颂良那有关系的，他们应该不插手。”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那个痴病，看不得自己屋里多，只要多一点，就会想方设法给各屋送去。他们呢，该拿的拿，该吃的吃，还眼红我们女儿，说你父母过分喜欢，偏心。你做再多都是吃力不讨好，他们家倒是越来越殷实，他们家底会一五一十告诉你吗？你倒好，只要感觉自己分多点，一定要第二天就平分回去。其实这几个屋子，被你往外掏得就属咱们最多。”庄氏因昨天的事有点不满。炘渲没说话，他心里明白，于是抓抓后脑勺，脚用力蹬了两下太师椅，太师椅又卖力地摇了起来。

　　夫妻两人没说话，一直等到女儿中午回来。敏茹、敏玥、喜雨、秋岚鱼贯而入，一人端一个托盘，每个托盘里放两盘菜，给一家三口热气腾腾的端上：“老爷太太，老祖宗说现在天气冷，在各自屋里吃，不去大厅里等。”

　　炘渲坐在圆桌正中，看餐盘摆好，照例说道：“每盘留下三分之一，其余的你们拿去耳房趁热吃。”

　　庄氏道：“你今天倒是有空，中午就回来吃饭。”

　　“上个月不是城郊的稻禾减产嘛，那事情弄了好几天，最近米价上涨，连日来伙计们都忙坏了，这几天让他们歇歇，所以我不去店里看着。”

　　“嗯，幸好城郊那片地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但这是米行协会管，你去干什么？”

　　“我没去米行，吴家在管，就算吴家不管了，就让姓白的去管。这两天我是带着几个人去看看我们其他的地方，幸好老太爷待我们不薄，都挺太平的。”

　　“你不在的这几天，你姐姐也没过来。”

　　“她最近不会来了，她家里忙着呢。”

　　炘媛忙得喜气洋洋，她的儿媳高高隆起的肚子在油光发亮的裘皮袄下曲线妖娆，更显出了母性的柔美。她这个婆婆让吃什么柳华滟就吃什么，前段时间朱家四口来家里蹭张老太太的光，盈翕就觉得这位嫂子像极了胀饱气的河豚，真不敢想象还有两个月，那肚子是什么样的宏伟光景。就连那些伯母也夸：“果然两个小孩就是比一个小孩大一倍，妹子养得好。”

　　中午的剩菜到了晚上大家继续吃。

　　盈翕发现茉雅正帮着小张哥拿一个碗，将还算好的挑出来，碗里的品相还不错。

　　“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姐，我发小家里没什么吃的，我看这些还不错，想给他拿过去。”小张哥的碗停在半空中。

　　“是余大苗余小花兄妹倆，他们真可怜，余大苗之前不拉散车，现在拉散车，那些眼红的老散车处处排挤，要么拉的少，要么拉得远。他妹子原本在厂里还算好，上面发通知让参赛，谁得第一谁的工钱就翻一倍，他妹子想多赚点，拼命练习，结果得不偿失，累倒了，在家里休息几天就扣几天工钱，她一急，休息一天后又去厂里，撑了一星期，结果更加不行，直接躺床上了。现在家里不但没吃的，连女工能买的福利布料都买不起，快过年的看着不忍心。”茉雅很坦荡，对自己的小姐一股脑儿解释清楚。

　　盈翕看着两人手中的碗筷，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俩把厨房给端了，只能说：“是什么病？请大夫看过吗？”

　　茉雅道：“哪里舍得请，时好时坏，就这么躺着。”

　　盈翕道：“去仓库里拿几个鸡蛋吧。”

　　小张哥道：“谢谢小姐关心，但我们不能这样做。”仓库里的东西确实不能乱拿，今天这屋这理由明天那屋那理由，且不乱套。

　　盈翕不好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他俩快去快回。

　　等茉雅回房，盈翕道：“我思来想去，我直接给不熟的人接济不适合，要不先把你们的过年红包给你们，我给你们加两块大洋，今年你们伺候得力。至于那多出的大洋，随便你们的心意放哪里。”

　　茉雅道：“他们挺要强，不会要的，怎好意思破费小姐……”

　　盈翕道：“什么强不强的，在饿肚子和生病面前，再强的人也得低头。你们呀就是吃定了我。”随即拿出两个刚包的红包：“这是新年的红包，我提前给你们，你们就先用吧。两个嫂子算起来都是新年里生孩子，到时候少不了很多红包。”

　　盈孚这些天一直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大家都认为他喜于再次当爹，连方氏也羞答答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看你这些天笑的样子。”他母亲说：“你最近一直笑，之前两个孩子出生前没见你这样。”其他两房也恭喜他：“长房大少爷又要添儿子，那肯定是欢喜的。”

　　盈翕遇到笑眯眯的大哥，笑道：“恭喜大哥。”

　　盈孚道：“你这小孩子也来凑什么热闹。”

　　盈翕道：“我觉得肯定不只是嫂子的事。我看到一份报纸，说某地的丝织业大好，某厂股票大涨，联想到大哥之前的生意，能让你笑得这么舒心的，应该是这件事。”

　　盈孚道：“果然是我妹妹，确实。你不肯跟哥哥做吧，不然也是翻番。”

　　“不弄不弄，就我那些零花钱折腾不来，我还要给茉雅他们封红包，还要买东西……”盈翕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来，表示自己既没钱又没兴趣。

　　“你们女孩子真是谨慎，不过为了表示你再三对大哥的帮助，大哥送你一份新年礼物，要什么只管开口。”盈孚笑嘻嘻的。

　　盈翕想了一圈，什么都不缺，最多只是锦上添花。谢婉虹道：“你傻，新款的手提包，新款的香水，多着呢，我哥哥们也说要送我新年礼物，我可没手软。”

　　“你有那么多东西，还伸手。”

　　“女孩子再多的东西也不嫌多，再说是他们自己要送我的。”

　　盈翕微笑着，又望向单艳萍：“说说你呢，单艳萍。”

　　自从单艳萍心中的神像打破后，果然再也没提起，那眼界一下子提高很多：“我干的挺好的，我现在是综合办公科的职员，每天写写弄弄，感觉自己挺有用处，我家里还都算支持。”

　　盈翕道：“看来我们这里最闲适的是谢婉虹，天天不是聚会就是逛街，见上一面都难得。”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两位小姐，我们不就是这样的吗？”谢婉虹惬意地靠在咖啡馆的卡座上，表情非常自然。

　　盈翕问：“你学法律是干嘛的？”

　　谢婉虹道：“我读报纸和参加宴会甚至和其他家的女孩们一起逛街聊天都是了解大小事情的一种方式，至于我家里的生意要合同什么的，我也是我律师二哥的得力帮手。早和你们说过了，生活就该这样，还傻傻的干活。”

　　单艳萍道：“我做文书，也了解衙门的事。”

　　谢婉虹笑了：“你了解的都是最最普通的事，大事机密事你了解吗？作为一个小姐，你当文书才多少工资，还不如去我们隔壁的中学当国文老师呢，你叔叔是校长，一句话的事。”

　　单艳萍道：“之前想过，但我爹有其他打算。谢婉虹，你为什么不跟着你哥哥当律师呢？”

　　谢婉虹犹豫片刻，道：“没女的当律师，再说之前也想过，但我哥哥的同学就很不巧，参与一个案子被盯上，你们懂的。所以，我家里人都觉得女孩子么，就舒舒服服得了，我就继续当米虫呗。”

　　单艳萍道：“我觉得沈盈翕最方便，继承家业，老本行闭着眼睛都是做熟练的。”

　　盈翕道：“哪有这么好，我们这些人最经不起折腾，再说我家各线各管，谁知道什么时候分家。”

　　单艳萍道：“你二哥也是在一个很好的衙门里，每个家族多少都应该有人在衙门里，好办事。”

　　盈翕道：“他从来不谈及，或者只有他父母知道。只是看他每天早出晚归，精神抖擞，心无旁骛，万分认真，这次年底评先进，他又得了一个奖。”

　　谢婉虹道：“不说就不说，你哥这样努力，应该有更好的前途。都是自己亲人，以后肯定能忙家里的，信我，我认识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削尖脑袋穿针引线为自己家的。”

　　盈翕不置可否，道：“我们说点别的。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黄记百货的掌柜，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过年礼物。”

　　这个提议得到另外两人的一致赞同，三人挤上一辆黄包车，没多少时间就到店门口。

　　“快点快点，往里面搬。”“哎呦小郭，你看看地方哪，都堆在这里客人多起来怎么下脚。”“小岳，货架快擦擦干净，挂点新年画，快点，利索点，别的店铺都挂出来了，咱们的生意要被抢了！”盈翕透过一个指手画脚的利索背影，一眼就知道是黄雅琴。

　　“黄大掌柜，别来无恙。”盈翕笑嘻嘻的出现她身后。

　　黄雅琴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老同学，话匣子开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盈翕笑道：“黄掌柜真有大掌柜的样子。”

　　“你可别打趣我了，这些天我快累的半死，各店都抢新年货，我马不停蹄，比当时组织筹划集会还累。我爹要求还高，哎，你说我四年大学读经济，竟然混在这个小铺子，当时我以为能去大公司，结果呵呵，我爹正好有两个名额，情愿晚几年给我那两个小弟弟也不给我和我妹妹。”黄雅琴在寒冷的冬日热得满头大汗，用手扇风，抱怨连连。

　　盈翕道：“我来给你捧捧场，买点小礼品。”

　　黄雅琴十分高兴，热情招呼：“你买很多份吗？你家人多。”

　　盈翕道：“我买三份，小婴儿玩的东西，有吗？”黄雅琴听到才三份，有一点点失望，但还是接应她到那个柜台，另两个爱买东西的马上捧场，单艳萍指着货架道：“我想要两份日历送我上司，那款真好看。”

　　黄雅琴听到夸奖，自豪地说：“你的眼光真好，这日历是最新的款，除了我这百货店里能看到，其他任何店里你找不到。”

　　盈翕笑道：“哦，你垄断了？”“嗯，四年经济学的本事只能用在这种地方小试牛刀了。”黄雅琴自嘲的耸耸肩。

　　黄雅琴的审美很不错，进的货时髦又好看，不比上海那些豪华的百货公司差，只不过少了男女时装、金银珠宝、洋烟洋酒那些金贵大件。虽然价格和其他寻常货铺比有些贵，但是不妨碍有品位的客源这半年来慢慢聚集，谢婉虹在几个柜台边游走：“我想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黄雅琴眉开眼笑，做的一手漂亮宣传报的她亲自给同学的同学包礼品。盈翕和单艳萍在一旁饶有兴趣欣赏。

　　单艳萍问：“你给你家每人一份？你家伯伯叔叔哥哥弟弟多，你怎么尽买些女子用的？”

　　谢婉虹笑出声：“我给我自己买的占了一大半，喜欢就买呗，买了我就高兴。”

　　单艳萍见谢婉虹的包装盒能占半个黄包车位，一时心潮澎湃也改了主意，自己工作半年，工资当零花，也算是有钱人，那款独一无二的历代珍宝鉴赏日历要上十五份，还给自己、父母、叔伯、贴身丫鬟各买一份礼物。

　　“你把我库存的日历全包了，你送出去的就是稀罕礼物。”黄雅琴又乐呵呵给单艳萍包好，问盈翕：“你同学捧场比你多，你不加点？”

　　盈翕笑了，道：“果然营销和宣传学的好，行，依你。”也给家里人挑了些过年礼物。黄雅琴心满意足快快乐乐把满载而归的三人送上三辆黄包车。

　　几日过后，茉雅捧回来一个纸盒，里面放着十支做工精巧用色秀丽的绒花发簪。

　　盈翕问道：“这是？”

　　茉雅道：“这是余小花自己做的，她母亲和奶奶都会做，她也会做。是用纺织厂里绸缎布匹织好后弃掉的多余蚕丝做成，她挑了最好看的特意做给小姐。”

　　盈翕将花插在头上，非常合适，她非常高兴，说道：“替我谢谢她。”

　　茉雅道：“这是她和她哥哥谢谢你啊。”

　　单艳萍看见盈翕戴着一对绒花，夸道：“真好看，冬天戴毛茸茸的最应景。”她看上去很开心，又接着说：“我局里那些长官很喜欢那份日历礼物，看来我送对了。”

　　单艳萍除了送长官，还给办事员谭仕锋也送了一本。谭仕锋在给长官倒茶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挺爱不释手的，猛然想起自己是不是也得准备一份礼物。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决定也送一本日历。

　　趁着周末，谭仕锋跑了好几个铺子，没找到引人入胜的款式，大多是旗袍美人、胖娃娃、鸡年插图，或者花草风景。

　　谭仕锋想起单艳萍那本三百六十五页日历满是名家书法绘画和器皿宝贝收藏图，再送画作不免东施效颦。妩媚动人的旗袍美人又有些非礼勿视，挑来选去，最后选中胖乎乎的年画娃娃。

　　谭仕锋这礼送的让别的同事不敢多说什么，以为他是睹物思亲或者意有所指，只有对长官很凑巧：长官的两个姨太太正在家里挺着大肚子争宠，长官觉得寓意很好，笑眯眯收下。

　　从腊月到过年，盈翕跟着母亲天天去银行。

　　庄氏吩咐女儿：“今年收益不错，可以分红了。你算算可以怎么分，工役也要算进去，列张表给我看看。”

　　盈翕道：“你之前做的能给我参考参考吗？”

　　庄氏道：“大学生，你自己先试试。”

　　几经修改，银行里从上到下办事的皆为满意，庄氏道：“不错不错，再去帮你爹算算。”盈孚和盈琦知道三妹最近在干这事，商量道：“我们轻松点，让她做得了。”于是盈翕能者多劳忙了好几日。

　　盈翕对父母发牢骚：“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找个公司当技术职员呢，一个月多几十块零花钱。”

　　炘渲道：“笑话，咱们家这样的女子就没有抛头露面的。”

　　“人家单艳萍已经去衙门当职员了呢，她父亲推荐的。”

　　炘渲道：“当职员？呵呵，你看看她能坚持多久。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房小姐，去外面给人家端茶倒水。”

　　盈翕辩解道：“她说她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炘渲道：“她现在还是好奇，等她玩腻了再说。”

　　当全城的人都沉浸在烟花爆竹浓浓的烟销味中时，沈家大房东厢房中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声……

　　当辛酉第一轮红日铺洒在灰白的大地间，沈家红红的炮仗、红红的灯笼、红红的被子、红红的衣裳、红红的碗、红红的甜汤、红红的封赏与金色的光芒交织成一块斑斓闪耀的锦缎，柔软厚重温暖的将一个个院子一片片花圃一条条曲径一层层重楼包裹起来，像一位温柔慈爱的圣母，独宠她那个幸福的婴儿。

　　沈家上下还没缓过高兴劲，刚过疲惫欣喜饥肠辘辘又狼吞虎咽的午饭时光，炘媛提着一口气跑了进来：“爹爹！妈！妈！”脸上满是惊慌紧张平安度过后的大喜若狂。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从这个幸运的老宅中传来。

　　“柳华滟好好的，我可是提前一天叫小俊把郎中西医和产婆都请过来的，喜钱备的足足的。到底是中部地区的人，身体就是比咱们这边的姑娘结实扛得住，五斤一两的是哥哥，五斤二两的是弟弟，都是午时生的，现在两个奶妈都在喂奶呢。名字都想好了，一个叫朱吾意，一个叫朱吾爱。爹爹，妈！我当奶奶了，你们当外太公外太婆了！”炘媛说着说着抱着父母边哭便笑。

　　大厅里一片祥和，又过了好久，“我去看看大侄媳妇。”炘媛好不容易才缓过神，被二房三房两位嫂子搂着肩膀，一起往方氏的屋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