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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急下 ...

  •   费、贝二人也知道谭仕锋家里的不容易,可能就是为了生存拿点取点,但这不是借口,师为镜,生影之,若真如此,光提高成绩也不是好事。两人又不便打草惊蛇,只能迂回询问。

      得知谭仕锋与另一个先生张老师交好,两人像做戏一样,等张先生回家时,费肇麒叫住,问道:“张先生,家住哪里?”

      张先生说了后,费肇麒一拍大腿道:“巧了,我今天正好去附近的老朋友处,一起走走吧。”
      于是两人一路天南海北的聊着。

      费肇麒道:“看到谭仕锋对学生如此尽心尽力,整体成绩提高之快真是佩服啊!”张先生点头道:“是啊,家访出成果,这个学期更是不得了,据说风雨无阻,几乎每天都有。”
      “怎么家访呢?”
      “据他说,每个学生轮一次,两个班,一个学期差不多每人两次。”
      “都是什么时候去的?”
      “放学后就直接去了。”
      “哎呀,夏天太阳下去的晚还行,冬天日头下的早,确实辛苦。谭先生这样呕心沥血为学生,若是每次都饿肚子,且不是坏了身体。”
      “学生家里经常有留饭,但是他从来不吃。”
      “啧啧啧,真是好老师,难能可贵啊。”
      “他对学生确实不错,那些学生也确实挺喜欢他。那些学生家里也是明白懂理的,有时也会回送点鸡蛋什么的。”
      “嗯,那才好,那才好,先生爱学生,学生敬先生,尊师重教,这是应该的嘛!哦对了,你和谭先生住的近吧?”
      “他家现在和我家还是有点距离的。”
      “哦,他家住哪里啊?青壳浜吗?”
      “那是好几年前,现在住螺蛳浜,还要里面的一条小巷子里,那地方我去过,现在一大家子一起过,倒没他原先一个人住的时候好。”
      “哦,一大家子好啊,父母也有个照应,好啊。”

      两人分手后,费肇麒一直在思考,自古私塾的先生教学,确实学生常带些东西以示尊敬,并无不妥。但是界线主要是什么呢?脚下不由自主地往贝仁安家里走去。

      贝太太见状,连忙叫人备饭菜。费肇麒连连说:“不妨,不妨。”两人就在饭桌上商量。贝太太也在旁边听,突然笑道:“这与我们妇人间看穿衣是一样的道理,平时稍微吃点拿点,生活条件并无改善,那就是普通的孝敬。突然间珠光宝气起来,那便是财路来历不明。”

      贝仁安听了问:“人家还是布衣长衫,此又何解?”“那简单,就像有些丈夫突然暗地里发迹的女人,她们平时穿的还是也原先一样,但是家里吃的用的改善了,也拿着珠宝悄悄自个儿欣赏。”贝太太对这事显然见怪不怪。

      “是啊!咱们什么时候去他家里看个明白。”费肇麒听了,也想到暗访计划。

      趁热打铁,两人趁谭仕锋还在上期末总结课之时,便摸到他家里。

      二老正好听到几个幼小孩子的声音:“婆!晚上吃这个吗?”“哎呀!放下!谁让你们把鱼捞起来的!这是你们舅舅得来的!”“婆!小气!舅舅每天得好的东西回家哦!”“婆!那吃这么些不?”“放下!快放下!这提盒多金贵啊!敲坏了小心你舅打你!”“我还要吃鸡!”“喔喔喔——”“哎呀怎么这么皮咧!不要追鸡!蛋要踩破了!都有的吃!你舅舅都会带回呢!”

      两人在矮墙外听得真切,便确定是这个院子,于是推门进去。费肇麒朝几个小孩招招手,小孩嘻嘻哈哈一股脑儿跑了过来。费肇麒从兜里掏出几个糖果:“孩儿们,给你们吃糖。”

      那几个小孩便“噢!噢!糖喽!”叫着一把抢去。引得谭老娘闻声而出。看到两个穿长衫的老先生在院子里观望,便问:“你们是谁啊?”“你是谭先生的母亲吗?我们两人是他的同事。”费肇麒笑眯眯回答。

      “哦哦,你们来做啥?”
      “我们没什么事。以前听到谭先生讲到自己的家事,今天我们顺路,正好看看。”费肇麒仍然笑眯眯的回答。

      旁边的贝仁安已经在弯着腰问小孩话:“这么多鸡啊,你们是买小鸡崽养大的吗?”“是舅带回来的!”“喲!你这小孩的银项圈好看,也是你舅舅带回来的吗?”“是的!”“他最小,舅偏心就给他哩!不过也给我妈银镯子呢!”

      那边谭老娘与费肇麒讲话,也没听见小孩说什么,便招呼:“你们进屋坐坐,二凤啊!来倒茶!”

      两人也不推辞,便跟着进屋。正好看到前日的提篮还在桌上,赞道:“这提篮漂亮!”谭老娘十分得意:“是呢,真是大户人家的东西,我们也算享受了一回。”
      “这里放的什么菜?”
      谭老娘嘴都合不拢:“哈!都是鸡鸭鱼肉,还有做的像花一样的点心!多亏我儿子有本事带来的!小孩长身体,正好有的吃!”

      正说着,谭二姐端着造型精美的瓷茶壶进来。费贝二人见了,忙阻止:“咳!粗瓷杯即可!哪里能用得着这么好的!”“不要紧,不要紧,这是学生家里送的,我们怎么可能舍得买这样好的!”谭老娘更自豪了。

      贝仁安突然笑道:“谭先生自己粗布薄棉,你们倒是好料子穿在身上,老人家,你这个做娘的偏心啊!”“哈哈!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儿带回来的!都是他学生送的,有心给我和他二姐,哎,只是可惜了我的大女儿和三女儿,以前苦命啊,也是这段时间家里才渐渐好起来的。”

      说话间,两人看到两个女人的手上、腕上、脖子上都戴了些银饰,就故意问:“你们的戒指好看,是谭先生省下自己的媳妇本儿孝敬你们的吧。”“呀!哪里要他省钱呢,都是学生家里给的,他们富人穿金,不要的银随便给我们点,那就是谢天谢地的事啦。”“你们儿子孝顺又有本事,老人家,你真是有福啊!”“哈哈哈!那是!”谭老娘开心地合不拢嘴,哪里管旁边二姐给她使眼色,还记得什么言多必失的老生常谈。

      “谭先生住哪个屋?”费肇麒问道。“喏!这间,来瞧瞧!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地方小,地上的都是儿子学生给的,铺满了,不好走,你们两个小心啊!”“好好,您老也慢走!”

      于是两人走进谭仕锋的屋子,四下观察,好些东西来不及收拾,有顶好的秋茶,一床崭新的棉被……

      二老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对视不语。

      两人正瞧着,只听得外面一阵小孩的欢呼:“啊!舅又得东西来啦!快搬啦!”那谭老娘一听,喜形于色,连招呼先生都忘了,急忙点着脚飞奔出去。

      两人侧着头从门里望过去,在夜色中看见谭仕锋肩上垫着一大张油纸,扛着一只猪后腿,左手搭在猪脚上,猪后脚上还倒挂着两只活鸡,右手提着两条大青鱼,满面红地走进来。几个小孩连忙如孙猴子手下的小猴兵一样,搬的搬,提的提,东西很快各就各位,谭二姐早就闪进厨房忙活了。

      谭仕锋拍了拍身子,谭老娘很是高兴,说:“儿啊!又有好东西啦!快歇歇!”“是啊!一个学生家里送的,咱们又能吃几天啦!”“就是呢,儿子有出息,看这地上都堆不下了!”“以后让你们屋里都堆不下!”“哈哈哈!真是好儿子!哦对了,说到屋里,有两个认识你的同事在你屋里。瞧我高兴的,把他们忘了。”“谁啊?”谭仕锋显然大吃一惊。“两位老先生。”

      谭仕锋一听,连忙三步并两步小跑进屋,突然发现校长和教导主任黑着脸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

      谭仕锋大吃一惊,呆立于原地,结结巴巴喊着:“校、校长、主、主、主任。”

      费肇麒摆摆手,开门见山地说:“费某和贝先生眼见的一切,都是你从学生家里拿来的吗?”

      谭仕锋手微微颤抖,结结巴巴说:“是、是、是学、学生家里硬、硬、硬送的。”

      “连着你娘、姐姐手上的银镯子?你们用的上好的瓷器?还有绸缎衣服?”费肇麒继续追问。

      “呃、呃、也是他们家、家里硬塞、塞给我的。”谭仕锋只觉得身上的血在头脑中掀起一阵阵巨浪,牙齿无法控制咯咯咯的打颤。

      “谭老师!你好的很嘛!你的‘温馨家访’更是好的很嘛!你家里也是好的很嘛!”贝仁安用手指了着谭仕锋、指了指他书房里的那些新东西。

      此时谭仕锋咬着嘴唇,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谭老娘不适时宜地走进来喊道:“锋啊!你喜欢红烧肉和白汤鱼吗?”当时厨房里已经把鱼肉清洗完毕,她想征求家里大功臣的意见。突然看到儿子一幅窘样,不觉一愣。

      还没等谭仕锋答话,费肇麒对着谭老娘严肃说道:“你儿子谭仕锋,涉嫌贪腐,这在教书先生中是很严重的错误,你们院子里现在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谭仕锋现在马上和我们回校。贝主任,请马上叫人来。”

      “好!”贝仁安一口答应,正要抽身出去,谭老娘突然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地上,一手拉住贝仁安的裤腿,身体前俯后仰,一手拍着地,拉着调子号:“冤枉啊!冤枉啊!我们的锋啊没有拿人家东西啊!都是人家给的啊!”正喊着,谭仕锋也瘫坐在地。谭老娘一看,要紧跪着爬到儿子身边,一手还紧紧拽住裤子,调子声音更加高昂:“啊!啊——锋啊!救命啊!冤枉啦!老爷行行好!救人啊!冤枉啊!”拉得贝仁安的裤子都快掉下来,根本没法走动,只管与谭老娘抢自己的裤腿。

      这一号,把谭仕锋的老爹、姐夫、二姐、外甥们都唬的跑进来看。看见自己的娘和外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地上求老爷,众人也突然全跪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号再说。一时间,老人沙哑的抑扬顿挫的调子、年轻女子尖细高音的嚎哭、儿童清脆响亮的喊叫响彻整个巷子上空,惹得原本冷清的巷子增了好些人气,外面一个个脑袋架在大门口,渐渐多了起来。

      费肇麒喝道:“成和体统!快放手!”众人仗着人多势众,仍然不放。谭老娘嚎叫:“原来你们是骗我们的!你们害了我儿子,我要和你们拼命!你们是坏人!啊!啊——”几个小孩听到外婆喊坏人,也跟着喊:“坏人!坏人!”

      贝仁安总算把他的裤子给抢了过来,跳后一步,也喝道:“快停下!快停下!不要喊了!像什么样子!”可是屋里乱糟糟大哭小叫,哪里肯听他喊话。

      突然间,谭仕锋跪扑到费肇麒跟前。谭仕锋哭着喊道:“费校长!费校长!求求你不要找人来!我把所有的这些都还回去!费校长!求你们不要断我生路啊!贝主任!我以后没脸活啦!求你们给我一点点薄面吧!”

      费、贝二老被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场景煞是触动,两人对望了一下,便知道对方好友的意思。于是两人便把谭仕锋拉起来,说:“好吧,这些东西你封好,如数退回,至于你自己,我们给你点时间,这个假期中交接好课务,自行解决。”

      谭仕锋听到后,面露难色,贝仁安问:“不舍得吗?”谭仕锋只能含泪点头回答:“舍得。可是如何处理呢?”“物归原主!”贝仁安冷冷说道。

      余下的几个时辰,一屋子的老少从原来的嚎啕大哭到小声啜泣,在两人面前磨磨蹭蹭把银首饰退下来,把银碗筷茶盏放入箱子,把还没做的绸缎布匹捆起来,把活鸡活鸭赶回笼子。

      众人都饿着肚子。费肇麒看封得差不多了,对谭仕锋说道:“你自己写个请辞书吧,这些东西你一周内处理完,我看你账单上记得清清楚楚,想必你也能还得明明白白。”说完便同贝仁安一起走了。

      谭仕锋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其他人均默立原地。随后,一个小小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谭老娘瞬间哭着扑上去把打包的东西拆开,骂道:“害人精!这是我们的东西!不能拿走!”被谭仕锋一把抱住,谭仕锋也在哀嚎:“娘,不能动,你儿子的命在他们手上。”吓得谭老娘又坐在地上,谭仕锋如行尸走肉一般坐在地上,谭二姐夫妇也坐在地上,唯有谭老爹呆呆地盯着那些曾经在自己手里摸了不知多少遍的东西。

      又过一会儿,一个细细的声音传了出来:“我饿!”“饿什么!我们要被人家害死了!都是你们!你们笨!你们蠢!你们话多!你们满意了!大家早点死吧!今年别过年了!”刹那间,谭仕锋的吼叫声如同从地底迸发出来一般,吞噬整个屋子,吓得谭老娘都不敢多动。

      一家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坐到天亮。

      翌日,面无人色的谭仕锋带着辞呈直接去校长办公室。

      费肇麒接过辞呈:“谭某突发旧疾,迅如山雨来,恐近日难以恢复,故今请辞,以无碍学生学业为重,望尽早交接。谭仕锋书”。

      费肇麒站起来,走出办公桌,拍拍谭仕锋的肩膀,说:“走吧,先去你办公室,接你课的先生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办公室里只剩几个先生在做期末收尾工作,突然看到校长进来,后面跟着精神恍惚、病病殃殃的谭仕锋,吓了一跳,伸长脖子眼睛跟着他们游走。

      费肇麒对大家解释道:“先生们,谭先生昨夜突然重犯旧疾,今天还是忍痛过来递交辞呈。我与贝主任商量过了,同意他的请求,希望他回去先好好养身体。至于谭先生的课程,先请张先生代为教授。”

      惹得众先生们窃窃私语“谭先生平时身体挺好,怎么突然犯病?”“你们看他的脸色真是吓人。”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这样?”

      费肇麒听了,对他们摆摆手,说道:“诸位不用议论,谭先生确实昨晚旧疾犯了,他说本来想托人带口信请个假,后来家里商量一下,还是先辞职,养身体要紧。”

      “校长,他究竟得什么病?需要马上辞职吗?况且据说他家里也不是太富裕,他是他家的顶梁柱,就这么突然辞职,家里靠什么生活?”一个先生抱着胳膊问道。

      “与健康相比,钱不值一提,费某也希望诸位保重身体,千万别同谭先生一样让人可惜啊啊!”说毕,费肇麒对先生们拱了拱手,带着谭仕锋走了,留下一屋子胡乱猜测的教师。

      谭仕锋六神无主走回家,谭老爹和谭老娘已经病倒在床上,大人都在擦眼泪,那些小孩趴在鱼缸上划着水发呆,惊得大鱼尾巴不断拍打着水乱窜。

      一个小的看到谭仕锋,轻轻拉着两边的衣服说:“舅回来了!”其他几个小孩转身回去,看到一张活死人脸,哄的一下就作鸟兽散。谭仕锋胸闷气急,竟然说不出话来,慢慢顺着墙根坐下了,突然两手捧住脸,哭了起来。

      那些小孩早就被吓跑躲到他们娘的身边。谭老娘听到儿子的哭声,“吧嗒”一下睁开眼睛,两脚跳下床,急急忙忙跑出门,扑在儿子身上,哭喊道:“我苦命的儿啊!娘不舍得你啊!”

      谭仕锋把他娘一把推开,哭着喊道:“都是你多嘴!你什么都说出来!我的苦命都是你!是你们!全部人造成的!”

      谭老娘看着居高临下的儿子,吓得坐在地上不敢动,二姐在一旁站着也不敢动,谭老爹原来在床上唉声叹气,现在更是爬不起来,空气重压在每个人身上,如黑洞的宇宙一般,没有一点声音。

      谭仕锋像受到冥冥中的触动一样,忽而朝他老娘跪着摸过去,一下扑倒他老娘的怀里,哭道:“娘!儿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谭老娘用树皮一样的手摩挲着儿子的头发,哭道:“没的事,没的事,慢慢来,身体要紧,天无绝人之路。”

      谭仕锋哭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他老娘,站起来说:“我先进屋去歇息一下。”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屋子人不知道明天的饭在哪里。

      小孩们都不敢吵动,大家静悄悄地坐在院子里,只有鸡在院子里啄着地,不时一两声的喔喔叫给院子带来一丝微小的生命力。

      就这么挨到傍晚,谭仕锋的屋门打开了,他两眼空洞地走了出来,淡淡地对着他们说:“你们去烧饭吧,鸡鸭鱼肉照常烧,去吧。”

      谭二姐问:“不是不能碰吗?”

      “那两人不会为这小事去一个个核对,这些活的东西也没法返还,你们去做吧,放心,听我的。”谭仕锋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谭二姐听了,便带着孩子去抓鸡,惹得鸡扑腾翅膀拼命逃窜。

      谭仕锋挨着他爹娘坐下。说道:“这些东西,我们吃的吃了用的用了,还退回去也惹人笑话,都不还回去。娘,你和二姐手上的银镯子要拿下来,还有那些他们看到的东西,退出来一些,做个样子吧。”

      一会儿,鸡鸭鱼肉端上桌。几个小孩不敢抢坐上去,都在看舅舅的眼色。谭仕锋面无表情招呼大家坐下,筷子便飞快地在桌子上跳舞,饭桌上格外安静,一会儿功夫各个盆子底朝天。

      谭仕锋去屋里转了一下,发现还有几样好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木箱内,缓缓搬出来,看得谭老娘心疼得直想哭。

      又翻出七卷花花绿绿的绸缎和四卷真丝绒,便排放在床上。谭老娘咕哝道:“这么好的料子,我们都不舍得用。”

      她看着一整屋子的东西,哭道:“这些东西当了钱,能有十万大洋吗?”

      话音刚落,突然几个轻轻的声音从破旧的院门口飘了进来:“请问是谭先生的家吗?”

      谭仕锋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原来是他班上的几个女生结伴找了过来。谭仕锋此时心里五味杂陈,三步两步就赶到门口,问道:“同学们,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谭先生辞职了,班里派我们几个来看看先生。”
      “我们听说谭先生突发旧疾,很严重,只能辞职。”
      “班里打听了一圈,终于知道先生的大概地址,我们就摸索着过来了。”
      “先生,您病的严重吗?还能回来教我们吗?”
      几个女生像小鸟儿一样围着谭仕锋叽叽喳喳地问着。

      谭仕锋看着那些学生们急切又真诚的脸庞,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擦了擦眼角,说道:“同学们,谢谢你们来看我。确实我疾病发的突然,”他顿了顿,又说道:“我颈椎病犯了,从师多年,病情越发严重,只是之前一直熬着,前几天实在熬不住,只能忍痛辞职啦!”

      谭仕锋的一番话,说得几个女生更加担心,七嘴八舌地问道:“先生,您的面色确实非常不好,去医院看过吗?”“先生,您的病要紧吗?”“先生确定不能再教书了吗?”

      “唉,确定啦!确定不能再见到你们啦!只能先养病啦!”“谭先生,听说是张先生来教我们,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先生您教课,您给我们课上讲有趣的事,其他班里的说张先生不怎么讲呢。”一个小女生答道。

      “同学们,你们不要这么说,每一位先生都有自己的一套教课方法,张先生教得也好,你们在课上要认真听。学好了本领将来才能报效国家啊!”谭仕锋叮嘱道。又说:“好了好了,天快黑了,你们赶快回家吧,别让父母等急了。”

      这时一个女生建议:“先生,您去我家的药房里抓点药吧!”谭仕锋一愣,随即马上拒绝:“不碍事,我自己知道是老毛病,不能长时间低着头,所以不能给你们批改作业啦。回去吧,代我向其他同学们问好!”说完,谭仕锋向她们挥挥手,几个女生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谭先生因病离职的消息,在学生间火速传播,连前几届的学生都知道了,没过几天,单燕萍就告诉了盈翕她们。

      话说费肇麒回到家中,看着自己夫人把吃盘摆放到碗橱里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谭仕锋每次拿东西,一开始应该只是小拿,后来尝到甜头胃口越来越大,教学还算认真,可惜了。如今推脱自己患病,罢了罢了,明天和仁安说一下,能饶他就饶他吧。”

      翌日,费肇麒就和贝仁安说了,二老觉得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又是快过年,他已经离开学校,就不必再追究,因此也就这么把事放一边。

      谭仕锋在家的这几日总有一些学生来看他,都知道他重病,有带黄芪、天冬、地黄等药材的,有带鸡蛋面粉的,谭仕锋强颜欢笑面如槁灰。学生间联络渐渐多时,那几个这次期末考试提分不少的顽皮学生家长也知道了。其中一个是衙门管事的老爷,对着孩子成绩单啧啧惋惜:“本来还计划在谭先生和我们父母的经常联系下把你的学习坏习惯彻底改过来,可惜了,才改一半他就辞职了。”

      那学生道:“他教书多年,说是颈椎病严重,不能总是低头批改作业。确实可惜,他家里那么多外甥靠他一人养活,前段时间六个亲人故去,哎,好人哪。”遂把听到的小道消息一股脑儿和父亲说了。

      那父亲大吃一惊,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看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原来你先生的生活如此困苦,家有金山银山坐吃都要空,他家如何熬过去。”想到自己孩子在学校受谭仕锋的关心颇多,一种恻隐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和儿子商量:“你在过年前看望一下谭先生,顺便告诉他,局里有个写文的位子,不比教师天天埋头伏案,他教国文,正好适合,问他是否愿意来,也算是你师恩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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