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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召集 ...

  •   盈翕一连休息十多天,总算能基本坐行。课业倒是没落下,多亏其他女同学隔三差五来家里,告诉她课程进展,又告诉她各方集会和游行的情况,盈翕听得很是入迷。

      又过了十多天,她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在家里呆着,便一早带着小软垫去上课。没想到学校里闹哄哄变了样,一眼望去,仍然是一张张义愤填膺的面孔。课仍然停着,或者陆陆续续上着,一个个班级的学生多多少少分散开去,坐在课堂里听课的没几个学生,因为静心上课的也没几个讲师。

      盈翕见莫仲羽冷淡地坐在第一排,第一排就他一个人,只有他目光紧随黑板,和讲师互动着。一个课堂内稀稀拉拉一共只坐了五个学生,连带刚进来的盈翕,一共六人。

      盈翕问身边一个盘着辫子的女同学:“孔文彤,其他同学仍然在集会吗?”

      孔文彤道:“老师说了,今天这堂课主要讲课本上的内容,所以其他同学都请假去准备宣传单什么的,你正好赶上他们没来上课。”

      盈翕悄声问:“你没去?”

      孔文彤摸了一下自己的盘发,轻声回道:“我胆小,我不敢去。”

      盈翕环顾四周,轻声叹道:“老莫还是那么认真。他也没参加?”

      “他肯定两耳不闻窗外事啦。再说了,我们都看见你那朋友和他吵架了,你那朋友转身就走,说得很大声,什么‘不要再见面了’,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前几天的事。这几天,老莫拼命上课麻醉自己呢。”

      “竟然有此事?”盈翕很是吃惊。

      “最近发生的事可多呢,你刚来当然不知道。戴鹏飞昨天被他哥哥抓回家,今天开始没来上课,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盈翕更加吃惊了,“他犯了什么事?”

      “煽动自己厂里的工人加入集会,算不算犯事?” 孔文彤问道,此刻,盈翕听不出她用的是疑问还是反问。

      这问题如果放在戴鹏飞身上,完全是反问,他一早面对父母和兄嫂们,仍然态度坚定:“我没犯事!”

      实业家戴先生气得上嘴唇的胡子如鼓了身体的刺猬一样,一根根愤怒地扎起来,将平日压制胡闹小儿的戒尺忘得一干二净,用自己的掌心将胡桃木书桌拍得“砰砰”作响。

      戴先生喝道:“你把好好的自家工厂搅得一团乱还不是犯事?你自己在学校上蹿下跳我也不管你,你平时就喜欢这样。但是!你让那些原本做工做得好好的工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跟你一起去集会,你满脑子在想什么!”

      戴鹏飞在父母兄嫂面前稍有愧色,声音低了一点:“这形势早就在全国上下蔓延开来,每个人都参与着,有罢市的,有罢课的,有罢工的,我们厂不可能风平浪静的。”

      “那也不应该是你,你这个老板儿子做的事!儿子啊!你动动脑子吧!不要这样冲动,你要把自家的厂搅和得一塌糊涂、瘫痪、倒闭才罢休吗?!”戴先生望着倔强的儿子,声音最后变成了哀恨。

      戴鹏飞的大哥见母亲眉头紧锁静坐一侧,开口劝道:“小弟,你这次做得实在是太出格了。你可以是学校中的积极分子,但你不能把自家的厂牵扯进来,你只想着鼓励更多的人发泄一腔热情,但是那是我们家的基业啊,你这样胡闹做什么呢。”

      戴鹏飞侧对他大哥,犟着脖子顶撞:“大哥!我没有胡闹,我是爱国!就算我不去,其他厂其他地方也会组织,到时候我们厂里也会这样,都是早晚的事,凭什么说我是牵扯。”

      “弟弟,你少说两句吧,你看爹妈都给你气成什么样了。大哥说的对,你在外面怎么积极都无所谓,有我们哥哥们给你挡着,但是你任性到自己头上就是不对,没脑子。”戴鹏飞的二哥见大哥被弟弟气得堵了呼吸,连忙挺身而出继续战斗。

      当他三哥也想张嘴劝的正当时,戴先生对那三个儿子道:“都不用浪费口舌了。你,现在不用去上学,只要学校里一天不上课,你就一天呆在家里。我马上安排你留学,你不用待在这边闹事!”

      戴鹏飞没想到父亲突然间会这样说,瞬间愣住,又听闻去留学,心中转瞬一喜,道:“我要去法国学社会革命,我要去英国学工业革命!”

      他的三哥终于忍不住了,道:“你兴奋个什么劲,你就安静点吧,让爹妈和我们几个哥哥少替你担心。”

      戴鹏飞道:“我要去学校,课还没结束呢。”

      戴先生冷笑一声,道:“教育局发出通知,让你们马上提前结束。这两天你就不用去了,去了也不用上课考试,你又会起头胡闹。”

      戴鹏飞沮丧的嚷道:“可我还没和同学道别呢!”

      “我不管你是和一个还是和一百个,反正你从此时此刻起不许踏出大门半步。”戴先生说完,又对站在一旁的一排仆人强调:“看好他,不许出门,不许打电话,要是他同学来了,也不准接待。”

      戴鹏飞还想继续嚷嚷,他母亲终于发话:“你就听你父亲的劝吧,这几天你收拾一下行李,过几天你跟着我们厂里的意大利工程师走。”

      “妈!我就这么走?我还有一年毕业啊!”

      “你自己说要留学的,恰巧有个机会,这次工程师请假回国,正巧顺便把你带上。”戴先生望着又喜又懵的儿子,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不要再烦自己。

      就这样,嘟嘟囔囔的戴鹏飞在三位哥哥的劝说中被推回自己房间。

      三位嫂子也借此机会赶紧退下。

      戴先生再也忍不住,终于把一肚子的气对他夫人喷去:“这小子就是你惯坏的,弄出这样的事来。你瞧他那个样子,鹏德他们轮番劝的话,他哪只耳朵是听进去的?他这样的性格只有出去,吃了苦头才能改过来,光凭你们几个这样护着,永远成不了器!哎!”

      戴太太原本在家里说一,戴先生是宠着不说二的,此刻面对丈夫发了整整一天的火,也无话可说,自知以前太护小儿子,如今竟然闹出这样事,对他不计后果的举动也十分恼火,只说:“确实不像话,是我没管好,我去劝劝他。”便三步并两步小跑出去,只留下戴先生捏着最新的厂报苦思。

      厂报是手写的厂里每两三天内发生的大事,由厂主任每天向车间收集,车间向小组收集后汇总而成。

      最新的厂报原本应该后日到戴先生手上,只是这次事发突然,厂主任召集几个车间主任,下午就赶了一份出来,晚饭前就送到老板家中。上面寥寥几行字,却把戴鹏飞的父母气得什么都吃不下,望着三位儿媳妇和缺了四个人的空位,马上叫厂主任“绑也要把他给我绑回来!”

      那厂报写着:“少爷同两同学于今日中午入厂,后在各车间召集部分工人,分发传单,遂高呼口号组织罢工。半日内工人十之八九均有参与,机器悉数关停。又一女工起头剪断织布,她人纷纷效仿,演变为打砸机器。现有二百三十余匹成布损坏,三台机器遭破坏。”

      原来当日早上戴鹏飞和几个同学在班里开会,黄雅琴道:“光我们这些学生游行根本就没用,你看上头注意到我们了吗。”

      江敏道:“你想怎么样?其他城市也和咱们一样,现在各方面影响越来越大,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的。”

      黄雅琴道:“班长!我觉得我们的队伍现在还不够壮大,单凭我们学生是搞不起来的,要联合其他的力量才行。”

      江敏道:“你说,怎么联合?”

      黄雅琴朝另外几个打量了一圈,道:“这好办,我知道不光是我们学生,其他人也想组织集会,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举办声势浩荡的游行,不达目的不罢休。比如戴鹏飞可以带动丝厂女工罢工,桂笑风可以带动面粉厂工人罢工,李图存可以带动黄包车夫罢工。我们一人带一百个,和其他地方一道,形成燎原之势!”

      黄雅琴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不断在空中挥舞。

      江敏见其他人都愣愣地盯着黄雅琴,咳嗽一声,道:“这样不太好吧,再说这样的大事,起码得经过家里大人同意。”

      黄雅琴不满地将头别向其他人,道:“你害怕了?那你们害怕吗?这样的事就要一鼓作气干,等你们告诉家里大人?会同意吗?”

      桂笑风道:“你也知道家里大人不会同意,不同意就代表这样的想法比较冒失。我叔叔说上头发话,不许学生闹事呢。”

      黄雅琴道:“你也害怕?胆小鬼!”

      桂笑风生气反驳:“你怎么这样喜欢乱给人家扣帽子?你不害怕怎么没听你提你带动家里的百货店员一起罢工呢!”

      “我,我当然会这么做,只是我家店铺人少,才十来个,哪像你们家几百上千个这么多。沈盈翕摔坏了在家里歇着,不然叫她也发动她家的那些人一起罢工!”黄雅琴回道。

      江敏见起了争执,刚想开口说再想想办法,不料戴鹏飞插话道:“我去!这事交给我,我厂里有几千号女工,对,就今天,马上把她们带动起来。只要我家这厂一动,其他几个厂的工人也会跟着行动,到时候进展就快了。”

      李图存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写标语,一部分给你带厂里去,一部分我带到车铺里,让那些黄包车夫见人就发。”

      “好!就这么定!快拿笔和纸来!”
      “快快!多拿点颜色纸!”
      “要粗的毛笔!写字够大够清楚。”

      经戴鹏飞这么一招呼,原本紧张的空气又逐渐活跃。

      那些学生热血沸腾写了一个上午,戴鹏飞招呼道:“谁和我一起去厂里?这么多纸我也拿不了。”

      江敏和黄雅琴道:“我和你去,一起发。”

      戴鹏飞道:“厂里各车间是分散的,你们两个各发一个车间,我发两个车间。我们现在赶过去,正好赶上女工吃饭休息的时间,一共二十分钟。”

      李图存道:“我叫两个拉快车的过来,你们一人抱一捆上车。车行就隔一条街,拉车的很快就到。”

      戴鹏飞道:“好,就这么定,那两辆车跟紧我的车,到时候我带他们进厂。” 话音刚落,李图存答应一声就跑出门。

      见商议完毕,其余几人便忙着卷标语、折大纸,只等李图存回来,忙得好不热闹。

      三人果然准时上了车,戴鹏飞在前面催着车夫:“快快!阿彪,一定要在女工吃饭前赶到!”

      阿彪得了少爷的命令,像领头羊一样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又不忘问:“少爷,您这是要干嘛呢?”

      戴鹏飞道:“告诉那些女工外面发生的事,号召她们团结起来一起游行。”

      阿彪又问:“是巴黎的那个事吧,老爷知道你去吗?”

      戴鹏飞道:“爹知不知道是你管的吗,话多!”

      阿彪素来了解这位小少爷的积极性,听他口气肯定是瞒了老爷,不免担心,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提醒道:“少爷,您这样跑过去,万一出了点事我担当不起呢。咱们要不先禀告了老爷再去也不迟呢。”

      戴鹏飞听了,在车上用力跺脚,道:“你这小子口气真不小,你能担当什么。咦?怎么慢下来了,还不快跑,要是错过她们吃饭时间,看我怎么治你!”

      阿彪只能听命行事。一会儿工夫,三辆黄包车伴着腾起的尘土停在丝厂门口。

      值班的见三辆黄包车来势汹汹,连忙跑出值班亭,见自家的热血少爷抱着一大捆纸跳下车,后面两车也同时跳下两个手抱捆纸的青年,连忙拦住。

      戴鹏飞笑嘻嘻:“老樊,我们进去发点东西就走。”

      老樊见另外两个也迎面涌来,恨不得双臂能长个两丈长,拼命抵住,呼道:“工厂重地,老爷说了,闲人免入。”

      戴鹏飞笑道:“原来我是闲人呢。”

      老樊双手仍然张开着,口中直言:“不敢不敢,但少爷做的是闲事,还是别进去为妙。”

      戴鹏飞见从拉车的到看门的处处规劝他,心中顿生反感,声音都提高了:“我今日做的就不是闲事,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困境!让开!”

      黄雅琴也把身体往前挤,跟着说道:“是的!我们要让更多人睁开眼睛!”

      三个年轻人瞬间将半老头子老樊顶至一边冲了进去。

      “快拦住他们!”老樊在后面追着。

      “都来看看!”“还我青岛!”“不做亡国奴!”“严惩国贼!”三人同时改变策略,一起在前面喊着,撒着传单。

      那些女工这些天也多多少少听到点事,见传单撒到自己面前,原本在饭堂坐着吃饭的、在排队打饭的一个个跑了出去。

      戴鹏飞见女工慢慢聚过来,更是起劲,左右张望,拖了把“拿摩温”平时站着喊话的高梯椅子,两步就蹿了上去,把传单撒得跟雪片似的。江敏和黄雅琴大声喊着传单上的字,让不识字的女工们都听清楚。

      现场突然乱做一团。

      就连刚打完饭的余小花也把饭盒扔一边,挤出去围观。

      黄雅琴见那些女工只是捡了传单回去吃饭,自己大声吆喝的出力没有反馈,觉得眼前的人都是扶不起的阿斗,继续高呼:“姐妹们!同胞们!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列强在我们头上撒野吗?你们现在为了吃饭不做出点行动,今后你们会被列强欺负得连饭都吃不到!同胞们!放下手中的饭盒,放下手中的机器,团结起来,让列强看看我们的力量吧!”

      黄雅琴越喊越激动,女工们被她的气势鼓舞,陆陆续续又聚回到三人周围。戴鹏飞见状,又是撒传单,又是高呼口号,对江敏喊道:“快把最大的标语给我,我站在上面举起来!”

      厂主任和几个车间主任见少爷站在高处,越来越多的女工又在下面拥来拥去,只怕少爷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万分焦急。正准备出去报告老爷,又听见黄雅琴高喊:“同胞们!你们光知道没用!光举拳头没用!光抗议没用!光在这里没用!你们要走上街头,去衙门门口,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捍卫祖国的决心!同胞们!跟我一起出发!”

      那些女工受到了深深的鼓舞,见黄雅琴往前冲,也跟着往前冲。

      原本在一旁拉人的“拿摩温”们看不下去了,挥动鞭子打在几个带头的女工身上,高喊:“都不许出去!都不要乱动!回到工位上继续做工!”

      戴鹏飞见状,从高梯椅子上跳下来,抓住那个抽鞭子的“拿摩温”,喝道:“你打人!” “拿摩温”的脸扭捏地成了一团面疙瘩,哀求道:“少爷,你把自家的厂搅乱没意思啊!快带上你同学回去吧,我们不告诉老爷。”

      不料戴鹏飞情绪更加激越,对着那几个女工头喝骂:“你们去告诉!我就要让爹知道,女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女工的声音也是强大的声音,我要把她们组织起来,一起集会!”

      黄雅琴也回退一步提议道:“不让我们去外面,我们就在厂里罢工!”

      另外两个男学生异口同声:“好!”

      于是一场全厂大罢工开始了。

      其实一开始戴鹏飞没想到会组织一场罢工,原本计划在女工中高呼几声口号,只是在黄雅琴一声高过一声的演讲中情绪瞬间被点燃,由他们唱主角变成了女工唱主角。

      余小花在喧闹的人群中对其他几个姐妹说道:“就是那些列强在我家乡作威作福,我们全乡都逃亡了,我真希望那些列强都被打倒!”

      在群情激奋的女工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喊声:“我们要砸烂旧世界,迎接新世界!”

      “砸烂旧世界!”
      “砸烂旧世界!”
      “砸烂旧秩序!”
      “砸烂旧秩序!”
      “砸烂压迫的命运!”
      “砸烂压迫的命运!”
      “砸烂吃人的机器!”
      “砸烂吃人的机器!”

      不知谁起了一个头,那些女工朝离饭堂最近的车间涌去。

      那几个车间主任一瞧,大喊一声:“不好!快把车间门关上!‘拿摩温’快阻止她们进车间!”

      女工头们挺身而出,举着肥腻的胳膊挥动鞭子,阻止女工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最终有几个不怕痛的女工越过鞭子攻击范围,鼓励其他女工一哄而上,将工头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她们跑进车间,开始扯布。

      戴鹏飞和江敏猫着腰,护着黄雅琴和几个幼小的女工,也趁着混乱跑进车间。

      口号声混杂着机器的轰鸣,将屋顶都快掀翻。

      又不知谁起了个头,一台又一台机器停止轰鸣,车间瞬间安静一大半。“拿摩温”终于挤了进来,在外围站成一圈。

      厂主任高喊:“你们不要胡来!砸机器就等于砸自己的饭碗!赶快回到自己工位!”

      黄雅琴见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挺身而出厉声高叫:“国家要主权!女工要生活权!”

      “对!我们要生活权!”
      “生活权!”
      “我们要休息权!”
      “休息权!”
      “都是这些机器害的!”
      “砸了它们!”

      一开始女工们把梭子扔向机器,在周围躁动的空气的鼓动下,纱筒也扔了出来,一个个在空中跳跃。

      鞭子也在空中抽打着,有打在机器上的,发出锐利且恐怖的“啪——”的声音,原本想阻止女工的声音,变成了激励女工的声音,一会儿工夫“砰砰啪啪”的声音在车间里炸开。

      厂主任道:“快去叫护卫队来!快去告诉老爷!不不!快回来,先去告诉大少爷他们!让大少爷把小少爷带回去!”

      戴家大少爷正在一里以外的门市部和两个弟弟商量国货和日货的问题,只见两个车间主任跑得气喘吁吁直往店铺里冲,连问候都来不及,嘴里直嚷嚷:“大少爷!小少爷带着女工罢工砸机器啦!快去看看吧!”

      三位哥哥被唬得面面相觑,戴鹏德回过神,对两个弟弟道:“快去看看!”

      三人上街抓住一辆黄包车跳上,直往厂里冲去。

      厂主任见到大少爷,像见到救星一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少爷快去看看吧!我们阻止不了小少爷!”

      戴鹏德连忙扯下高音喇叭,和两个弟弟挤到车间门口,高喊:“你们干什么!快住手!戴鹏飞!你在干什么!”

      站在机器上喊口号的戴鹏飞看到三个哥哥到场,瞬间吓得没了气势,双手垂了下来,灰溜溜爬下机器。

      黄雅琴挤到跟前,道:“我们在支援青岛……”

      话音未落,戴鹏德朝她瞪着眼睛喝道:“把她拉出去!看好她!通知她家人过来!”

      女工头们早就看她不顺眼,马上上来两个人,把大骨架的黄雅琴像拎小鸡一样架在中间推了出去。

      戴鹏德双眼如鹰视在弟弟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眼,把戴鹏飞扫得小腿发颤。

      “过来!”戴鹏德对他喝道。

      戴鹏飞将仅剩的几张传单藏到身后,慢吞吞朝哥哥们面前走去。

      戴鹏德道:“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你真是昏了头!把咱们家都砸完了你就满意了是吗?”

      戴鹏飞道:“大哥,你不能把黄雅琴这么拉出去,她是我同学,也是积极分子。”

      戴鹏德冷笑一声:“哦?那我应该请她上座喽?还有你,这位同学,我不知道是谁指使我的弟弟这样胡闹,我想有必要了解一下。今天我们可能会谈到很晚,还请这位同学在这边将就一下便饭。天黑路不好走,顺便请你的父母一起过来接一下。”

      说完,戴鹏德打了个响指,两个看守又将江敏请到车间后面的办公区。

      戴鹏德向弟弟斜了一眼,环顾乱七八糟的四周,问厂主任:“其他车间怎么样?”

      厂主任抹着眼泪回答:“其他没问题,都锁了,就这个车间破坏严重,没有两三天恢复不了。”

      戴鹏德叹了口气,道:“苏主任,统计一下有多少损坏的吧,统计完了马上报告老爷。把鹏飞带回家。”

      戴鹏飞鼓足勇气喊道:“我不走!我两个同学都被你带走了,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戴鹏德放眼四周,见女工们又畏畏缩缩站着,慢悠悠说道:“临阵脱逃?看来你把这里当成敌方阵地?行,那你留下,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苏主任,叫上车间主任,一起看看,哪些女工闹得最厉害,算上工钱,马上让她们离开。”

      苏主任悄声问:“多多少少都有参与,得算多少人呢?”

      戴鹏德微微侧脸,将嘴靠近苏主任的耳边,说道:“连带平时懒散的、不听话的,这次闹事起劲的、带头的,框个三五百人,马上结清工资,马上让她们走。苏主任,你这两天辛苦些,剩下的女工,让她们今天打扫完再回家,收拾不完就别回家。另外让车间主任重新安排一下人员分工,明天开始,机器照转!”

      戴先生实在没想到,他会以全新的方式接待小儿子两位同学的父母。

      当三个青年被带回戴家客厅,黄雅琴望着贵气逼人的戴太太,也不敢多说话造次,在一边坐着,默默等着自己父母前来救场。

      戴鹏飞被二哥和三哥带回卧室,关照:“你哪里都别去,收好你的那些纸,好好想想今天的所做作为。”

      江、黄两家父母望着去别人家地盘闯大祸的子女,不断道歉,直言愿意尽数赔偿,三家父母谈话约摸两个时辰,才在戴先生的体谅声中散场。

      戴太太送完家长,问她丈夫:“要不要把鹏飞叫下来?对了,他还没吃晚饭。”

      “他不是有的是力气吗?他能上蹿下跳拆机器嘛,他还要吃什么饭?咱们家再被他搞成这样,确实要没饭吃。让他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许去看他!谁也不许给他饭吃!他可真能啊!”

      戴鹏飞当天只吃了早饭,现在饿得饥肠辘辘,见没有一个人上来看他,没有一盘饭菜端给他,只能在卧室里翻找,终于找到两颗糖果和三片饼干,他一口吞掉一个,很不服气想着:“我是开化工人,我才没胡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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