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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关 ...

  •   盈翕放学后被茉雅扶上黄包车,盈翕手撑着扶手,只是闭眼喘气。茉雅把车棚放下,又给她身上搭了块小毛毯,才叫小张哥跑起来。

      茉雅心疼地劝道:“她们那两房的事,小姐竟然也陪到子时,这些天才睡几个小时,何苦呢,若以后小姐这样,您是嫁出去的女儿,我看没人会这样陪。”

      盈翕仍然闭目养神,朱唇轻动:“老祖宗都不睡,大家更不能睡,我怎么好一个人独睡?女眷们都等在外头,我也只能跟着。幸好我白天上课,这么些天看喜的人络绎不绝,屋旁屋后来来去去,几时静过?不过幸好她们都生了儿子,皆大欢喜。”

      茉雅附和道:“可不是,两位少奶奶连着日子,两位老祖宗也撑了六七天呢。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盈翕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是啊,前后算来快一个月,再过两个月又是一年,今年肯定更加热闹,正好百日宴在正月里头,估计得起码多出两倍的探望。”

      茉雅道:“姑太太也在,到时候大小姐二小姐也会带着姑爷和小少爷小小姐回来,说不定不止两倍呢。”

      盈翕笑而不语,一路上闭目养神直到家门口。

      发现整个院里突然恢复一丝往日的安静,茉雅放轻脚步走在后面,盈翕则一声叫住迎面撞来的一个小厮,果然是“姑老爷请姑太太回家商量要事,姑太太回去了。”

      主仆两个穿过安静的回廊,刚走进自家院子就见喜雨准备好脸盆。盈翕洗完脸,又补了玫瑰露和兰花霜,望了一眼两小碗点心:一只水噗蛋,两块糯米肉沫馅的小方糕。盈翕摇摇头,走向榻前,吩咐三人道:“我今天积累的困已经到顶点,先休息一会儿。秋岚,你自己去加点红糖把蛋吃了吧,你们两个把方糕分了,饭前一刻钟前叫我。”

      三个丫鬟端着碟子兴高采烈进耳房休息,秋岚更是满怀激动之情连红糖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红着脸问茉雅:“茉雅姐姐,小姐怎么知道我不方便?”

      茉雅用手指轻轻梳理她额前的头发,笑道:“小傻瓜,小姐看得清楚着呢,你还小,多吃点补补身体,这方糕也给你吃。”喜雨见状,也想把自己的方糕塞进秋岚手中,茉雅替秋岚拒道:“春雨自己吃吧,她现在吃多了撑胃,晚饭吃不下。”

      秋岚也十分恳切地向春雨点头示意,姐妹两个三两口就将方糕下肚。秋岚咽下最后一口时,突然间眼泪掉落下来,惹得另外两人不知所措。秋岚终于发觉自己失态,才将眼泪拭去,恢复了一点苦涩的笑容,给二人缓缓道来:“我想起我那两个苦命的弟弟了。还没来到这里时,我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跟着爹娘流浪,我最大的弟弟才六岁,第二个也快五岁了,都十分乖巧,天天跟着我去捡煤渣。冬天,快过年的时候,他们用小小的手把大户人家用剩的煤炭敲碎,细小的手指把还没烧完的黑煤抠出来,放到我的篮子里。我们看着那些煤渣一点点堆高,有好几捧,开心极了。我弟弟对我说‘姐姐,我们每天都来捡煤渣吧,等到过年时,我们可以存好多煤,我们可以烧起来,烧得暖暖和和的,开开心心过年。’第二个弟弟听了哥哥的话,刨得更认真了。可是不知从哪边蹿出来几条皮包骨的狗,它们看见我们就直直地冲过来,我们抓起篮子就跑,可是我那个五岁不到的弟弟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狗,不一会儿就在垃圾堆里绊倒了。”

      茉雅和喜雨两人静静地听着。

      “我和我最大的弟弟十分害怕,好几只狗围着他,只能听见他稚嫩的惨叫。我们哭着跑回家,就是一个破庙的墙角,发现煤渣都掉了。最后爹娘跟着我们找到二弟,只找到一只破鞋子和一个破裤脚……”秋岚捂住脸,双肩颤动起来。

      茉雅和喜雨对望一眼,两人拥着她,仍然默默听着。

      “没了煤,我最大的弟弟十分自责,他一人挑起两人的活,想在过年前能烧上煤,墙角暖和点。越是临近年关他越找得厉害。春节前七天,我们在垃圾堆里翻,他被绊了一跤,手和脚不小心被锈铁皮划破。娘给他拆了个裤腿包扎起来,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仍然继续出门。三天后,他开始发高烧,大年夜晚上,他没了……”秋岚一口气说完,又捂住眼睛无声地哭起来。

      “我今天看到街口有好几个小叫花子,想起我自己,没想到今天还能吃上红糖蛋,府上新添的两位小少爷,突然让我想起这个年是我那两个弟弟十周年的忌日,我想他们,想给他们烧点纸,告诉他们,姐姐现在过得很好……”秋岚的眼泪已经擦去,眼神中仍然流露出深沉的哀伤。

      茉雅匆忙将秋岚的嘴捂住,示意她小声,提醒道:“你可不能在两位小少爷的百日里烧纸,要是被知道了,可不得打死你。你可以去上香,若是被看见,就说是祈福的,最多说你时辰不对,规矩不对,只会骂你几句作罢。”

      见秋岚惊醒,茉雅又面露担忧之色:“瞧你的眼睛,又红又肿,待会就要去吃饭,让别人瞧见怎么说,趁小姐还没醒来,你赶快用点冷水洗洗脸,再用点粉涂一下,现在这时候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茉雅见秋岚去打水,自己又进东厢房看盈翕,见她仍然睡得安稳,只等秋岚的眼眶看不出泛红,才将盈翕叫起来,一起往憩哉园行去。

      饭桌上,炘冰指着中间一条大鱼对一圈人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那些庄头就想偷懒,交九成的也肯了,多打点鲜鱼也依了。”

      詹氏接捧道:“大哥说的对,鸭子也送来好多只,原来可以分别养在寒戏池与稻香圃,如今有两个小毛头,都放养在竹园和后花园里了。”

      郑氏道:“多亏这些鸭子,鸭蛋比鸡蛋营养更好,二嫂,竹园里的鸭子没有水长不好,为什么不都养在后花园?”

      詹氏道:“养不下,现在叫人每隔三五天就把那些鸭子轮换一下,都长得好。”

      郑氏听闻,满意得直点头,顺势夹了两块糖醋排骨。

      炘泽道:“我们今年还算不错,除了人情往来,其他没什么打扰。我有个老同学,家里开面粉厂的,其他都好,唯一的缺点是住的地方不好,就在大街上,之前总有几乞丐睡他家门口。他家原本想要过年了,门口干净为好,赶紧塞了点糠饼、豆渣饼什么的打发走了,前几天碰到他,愁眉苦脸,说被其他乞丐知道有吃的,更是不得了,门口整排整排的乞丐睡着,都想得些饼,弄得他现在只能托巡街长帮忙维持秩序。”

      杜氏问:“巡街长还帮这事?”

      炘泽道:“一来二去,这不就帮上了嘛,现在他们家和巡街长的关系可好着呢,赶乞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炘冰道:“咱们家门口也得叫人看看牢,别沾上晦气的事。”

      炘涛道:“如果能做点善事也不错,为两个小重孙积功德。”

      炘冰冷笑一声,面向炘泽说道:“二弟,听说你那个面粉厂的同学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吧。”

      炘泽也笑着点头:“是的,一开始有一两个乞丐,就给了一勺米饭,后来多出三五个,米饭不够用,还专门叫厨房做了豆渣饼,最后连饼都不够用,每天等着二三十个乞丐,一出门就被拉衣扯袖的围着,他家的夫人和女儿都吓得不敢出门。”

      炘涛不说话了。

      放寒假前,盈翕收到一份包装整齐的过年礼物,戴鹏飞对自己的杰作颇感满意:“我在里面作了暗号,暗号的东西是我自己家里的。”

      盈翕回到家中,迫不及待拆开,是两份《新青年》,一份是当年五月份的月刊,在四卷五号处夹了一枚粉色的带枝平压月季干花书签,一份是去年四月份的月刊,在三卷二号处夹了一枚紫色的月季干花书签。戴鹏飞家里的院子极大,种满了各色花草,这两枚干枝月季看得出经过精挑细选,片片花瓣硕大饱满不见一丝折痕。

      比书签更加吸引人的是那两篇文章,盈翕仔细连读两遍,赞道:“果然是‘时事喇叭’进步青年。”

      茉雅在一旁问:“什么好文章?这么入迷,小姐读完后能给我看看吗?”盈翕见她的脑袋探过来,便把书签小心地收至一边,将那两章文章翻给她,再三叮嘱:“这杂志自己看了便是,祥儿簪儿她们之间不用传阅。”茉雅慎重接过,连说必须如此。

      说话间,敏玥掀帘进来,提醒道:“小姐,老爷叫您过去问功课。”

      盈翕跟着敏玥进了西厢房,只见父亲在写字,炘渲看了女儿的成绩单,问道:“你班里的第一名还是那个叫莫什么羽的那个男孩子?”

      盈翕回道:“早就不是他了,他经常和高美珺一起出去玩,课业渐渐掉下来,不过前八名应该还是有的。”

      炘渲道:“这男孩子聪明,分心还能考这样好。”

      盈翕道:“这次看他愁眉苦脸的,估计他父母要责备。”

      炘渲问:“这么严厉?那我和你娘对你要求可真不严格,无所谓你第几名,只要你自己喜欢学、学得透,用得了就行。”

      盈翕笑道:“自从莫仲羽成绩掉下来后,我和戴鹏飞、王季莲基本在一至三名中间轮流换,这次很幸运,我换到第一。”

      炘渲十分高兴,笑道:“是吗?成绩册给爹看看。”

      盈翕刚出门,只见荣来跑进来,对着父亲耳语几句,炘渲直接站起来,对驻足回头的女儿关照:“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歇着去吧。”头也不回就随着荣来离开书房。

      竟然是几个乞丐流民摸索到沈家的街口时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再也走不动晕倒了,另外几个男男女女乞丐哭爹喊儿,将整条马路堵得严严实实。门口的家丁之前得了大老爷的命令,围墙前后左右十丈内不得有晦气事发生,此时正焦急得拼命拉扯驱赶。无奈在一声声“老爷行行好吧!救救我爹的命吧!”“我们全家给您磕头了,给点吃的吧,我儿子快饿死了!”的哭求声中效果甚微,全府上下排算了一遍,只有请五房老爷出来最为合适,这才突破了一个口子通报了荣爷。

      随着朱门“吱嘎”一声,炘渲刚跨出大门,十来个能走能动的乞丐就痛哭流涕向他脚边拥来。炘渲被这仗势吓得连连后退,那些乞丐连连前进,差点把炘渲后仰绊倒,幸好荣来和几个家丁扶住,焦急地喊:“老爷!五爷!怎么办?”

      炘渲见自己脱不开身,刚想从衣兜里掏大洋,突觉甚为不妥,连忙压低声音吩咐荣来:“快去!拿六个馒头!就六个!”

      荣来带着不解急急后撤,大门留出一条缝又瞬间关上,一眨眼工夫,他兜着六个馒头出来。炘渲喊道:“我们家里只剩六个馒头,都给你们,我们家里刚生了两个孩子,自己也不够吃,还是请你们去远处一些吧,小毛头听到你们的哭声连连哭喊呢,求你们也体谅体谅我们吧!”

      好几个乞丐已经从他脚边退了出来,迫不及待分馒头,只有一个还算剩点力气的带着哭腔不断磕头央求:“老爷!好老爷!发发慈悲吧,我们太饿了,不够吃啊,再给点吧!”

      荣来在一旁低声问:“爷,怎么办?再去拿两个?”

      炘渲不回答,只在犹豫。那个乞丐见事情好像有些起色,连忙火上浇油:“好老爷!求求您再给点吃的吧!北面那条街上的老爷说您这边有好多吃的我们才过来的,我们饿着肚子多走了两里路,实在走不动了,请老爷再给点吧!”

      在那个乞丐带着几个小乞丐磕头之时,炘渲即知是白家搞的鬼,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荣来提醒道:“老爷,到底怎么办!”炘渲横下心,仍然抬高声音,也对着他们拱手:“求你们体谅体谅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有了!”话音落身回转直进门。那些乞丐见讨不到什么,只能怏怏地离开了紧闭的大门。

      炘渲板着脸只顾往屋里走,荣来在后面急急跟着。猛然间,炘渲回身,荣来差点撞上,炘渲倒是对此毫不在乎,直接关照:“通知下去,若是还有乞丐过来,就像今天这样,不管馒头还是渣饼,数量均减半,说辞也和我刚才说的一样。”

      果不其然,此事过后沈府门前很是清爽。只是老太太对小儿子不太满意,拜完观音后直言:“以前都有善粥的日子,现在你却把人家都赶走了,不怕菩萨怪罪。”炘渲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才开口对母亲解释:“儿子这么做也是为难,只是白庭云暗中作梗,把他那边的乞丐都赶到我们家门口,还说什么我们这边吃的东西多。如果第一次全给了,那简直是正中他们下怀,那些乞丐肯定会一传十十传百都涌到家门口,到那时候给还是不给?给吧如何吃得消,不给吧,会落下口舌,之前的且不是白做了?与其这样,不如就我来当一次难人,让家里太平点吧!”

      老太太听闻,只能重回观音像前,虔诚跪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好人。”

      老太爷在一旁说道:“之前选会长时,白老爷子志在必得,可差了我好几票。没几年他就过世了,想必之前在白庭云面前旧事重提过,想要一洗雪耻。我退后,吴家比他们势力大,而且吴开廉又长他好几岁,资历也深,自然得提名吴开廉,估计他这么多年耿耿于怀,明里暗里总是戳我们一下,让我们多多少少不舒服。不过他也就这样,都是些这样如小孩子过家家的小事,让他去,等吴开廉退后,会长位置给他不就是了。”

      “那他会把协会管理的乱七八糟。”炘渲很不屑的鼻子哼了一声。

      “急什么,那样他也会被赶下来的。最多自私自利贪点小便宜,天下的便宜哪能贪得尽,放心吧,就那些小手段,在协会里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沈老太爷笃定地开导小儿子。

      炘渲抱怨道:“哎,这人真是的,我和他见面除了客套躲都来不及,简直是一颗老鼠屎。”

      “都一样,钱庄那边也有两家这样子,当铺那边也是这样,倒不是针对我,对着之前的会长,都想做大,哪有这么多的大给大家做,连轮流都等不及,尽想着给其他字号使绊子扩大自家势力。所以我们都不用放在心上,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经营就是了,诚实经营就是口碑。哦对了,说起那几家,我倒是想起来,钱庄和当铺的账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碰过,福来,这次你通知文佃与致贺,明天把账本拿过来,我看看。”

      福来闻言,心头一紧,只能答应,退出门外。等炘渲和父母说完话出来的时候,发现福来还在角落处等他。

      福来赶上前一步,悄声问:“五爷,这可怎么办,大少爷在两个地方端走六千大洋,大过年的,老祖宗生气可不好。”

      炘渲只能说道:“你让老周和老杜通知盈孚吧,让他自己想办法。”

      盈孚实在没料到,几年不碰账本的爷爷这次会提出看账,瞬间觉得脊背发凉,穷人难过的年关竟然这次掉到自己头上。转而又疑惑不解,自己平时对那两个伙计给足了甜头,莫非他们偷偷报告了谁?

      盈孚特意用公用电话找到宋娴,宋娴得知来意后尽是安慰:“沈大少爷放心,承诺你的肯定能有,但你得给我点时间。”“是啊,是啊,我是说过很快翻番,但也是好几个月过后,而且当时正好有一个好机会,你现在才一两个月,怎么可能马上翻倍呢。”“大少爷,现在拿出来,可是连利息都没有呢,白出两个月,那多不划算。”“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呢,那厂在杭州,快马加鞭都赶不及,你要不问亲朋好友先垫点?”

      盈孚见一时半会儿确实凑不了六千大洋,自己那边只能留五百大洋,作为年里的迎来送往,可还缺四千五百大洋。于妻,惭愧不能说;于父母,不敢说;于兄弟,不能说,想来想去,只能去问三妹。

      盈翕见平时风光无限的长房长孙大哥现在坐立不安,实感心软,在自己屋里东拼西凑,可还是短缺四千三百大洋。盈翕建议:“你问你同学再借些吧,先把一个窟窿填上。爷爷年纪大了,估计没什么精力全查完,他看完一家的账后,我们想办法让他休息一会儿,打牌什么的,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忘了。”

      盈孚皱眉咬唇良久,最后叹道:“只能这样了,先试试吧。”

      翌日,周文佃先把钱庄的账本呈给老太爷,老太爷略翻了两个时辰,颇感满意。等周文佃将账本收回去后,杜致贺又将当铺的账本呈了上来。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正当老太爷戴着老花眼镜眯着眼睛看账时,何妈带着几个能跑的重孙进屋,那几个重孙“老太公!老太公!”嚷着直往沈老太爷的怀里冲、往腿上爬。

      何妈没拉住几个小少爷,歉意写在脸上,道:“老祖宗,小少爷小小姐嚷着要见老太公,我就把他们带过来,没想到打扰老祖宗要紧事。”

      那几个幼儿围着沈老太爷,嚷嚷:“老太公!陪我们玩!”“老太公,您喝茶!”“老太公,您歇息一会儿别太累。”“老太公,别看账啦,和我们玩!”

      “哎,哎,好好好,乖心肝!老太公看了一下午,是累了,走,牵着老太公的手去花园里走走。”沈老太爷被一团小可爱包围,脸上笑开了花,顺手就把还剩几页的账本合起来,对杜致贺道:“我老了,老眼昏花不中用,不看了,收起来吧,想来应该不会差,由你把关我放心的。”

      杜致贺诺诺的,连忙把账本收起来。目送老太爷牵着小重孙们的手往屋后走去。

      盈孚提了一个下午的心总算放下,回头处正见盈翕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捂嘴对他笑。

      盈孚赶忙迎出来,边拜边笑:“好妹妹,谢谢你,过年时候我请你。”

      盈翕摆手:“好大哥,请就免了,麻烦你快点把我那份子还我,我手里没一个铜板的零花钱了。”

      盈孚道:“算你入股怎么样?几个月后加利息给你。”

      盈翕道:“我不要,我也要急用,就巴望大哥什么时候还我。”

      盈孚见她态度坚决,思索片刻,最后拍板:“行,再过三天,如果账本回去了,我就把那些银子再弄出来,保证第一时间给你,绝不短缺。”

      盈孚果然不食言,三天后领着货车去了钱庄和当铺,这天正是小年夜,管事的望见东家来了,极力讨好:“大少爷,您来瞧我们哪。天冷,快进屋里坐。”

      盈孚笑道:“李叔今天怎么见外了,我爷爷让我把年货带来,还给大家封了红包,快叫大家都过来吧。”

      李管事其实早就见到两辆马拉货车,仍做吃惊状:“哎呀,托老太爷的福,托主子们的福,给咱们的年饭桌添压轴大菜呢!”

      盈孚笑道:“倒不是什么压轴的大菜,不过还算可以,这是单子,你看看,每人两条大鲜鱼、一只活鸭、一只活鸡、一条猪旁肋、一只猪腿、五斤线粉、十只皮蛋,外加自家的良米一石,让大伙高兴过年,还得麻烦李叔负责分下去。”

      李管事听完盈孚念年货,万分感慨道:“还是主子们好,关心我们,年货实实在在的多,真是过一个丰富的大年。其他各字号的伙计们无非就是一条鱼一只腿什么的,外加二十斤面粉,咱们真是托主子洪福。”

      盈孚道:“免了免了,别见外的一口一个主子了,你们好好干便是。其他字号的伙计到时候肯定也能知道咱们发了什么,那叫一个眼红呢,李叔,你想想,每月的工资,除了那些上头的人开的公司和铺子比不上,咱们和寻常家里开的铺子比,都能排在前头的。”盈孚狡黠一笑,继续说:“咱们这三个地方,干活的只要这么多人,要是别的字号的能干熟手跑过来,那这边不能干的也只能请回家,所以千谢万谢不如平时千干万干,大家都看在眼里,干得好怎么舍得让老伙计们走,逢年过节的大洋可短不了你们。”

      见李管事一个劲的“是是是”,盈孚继续吩咐:“叫伙计们快点吧,我还要赶着去送下一家呢。”

      李管事乐颠颠往门口喊道:“大家都进来,主子送福来啦!”那些伙计便随着话音涌了进来,一个个眉开眼笑摩拳擦掌,一声招呼后,便热火朝天兴高采烈来来回回搬起年货来。

      盈孚又打开花名册,依着次序一个个叫名字,有给十个大洋的,有给八十个大洋的,依着工龄和职务,大家也觉得十分妥帖。

      盈孚把“小虎子”叫至一边,面露愠色:“是不是你这小子搞的鬼,嘴巴没缝住?怎么老太爷这次就查账了呢。你看看那些新进的学徒,最低是十个大洋,你也在这边做了三年有余,理应给二十个大洋,但是从你嘴里传了出去,给你点教训,这次就五个大洋。”说完把一个红包递给他。

      “小虎子”姓胡,原来唤作“小胡子”,但他年纪小小,白白净净不长胡子,虎头虎脑整天笑嘻嘻的讨人喜欢,又属老虎,所以大家改叫“小虎子。”

      小虎子听闻只有五个大洋,还被冤枉,连连喊冤,各种狠话急话都说上,只证自己清白无辜。盈孚见不是他说的,便露出笑容,拍拍他肩膀,换了另外一个红包安慰:“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说这样的话做什么。知道你可靠又认真,这次给你三十个大洋,二十个是定好的,还有十个是我自己给你的,你啊,认真干活,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小虎子生得机灵,自然明白大少爷话里的意思,想到家里母亲患病,父亲运煤,还有两个十分年幼的妹妹,一家人简直都靠他养活,如今平白多得十个大洋,哪有不记恩的道理,于是凡是自己听过的效忠话又说了一遍,才在盈孚的示意下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盈孚最后叫李管事进来,给了他一百个大洋。李管事见数目如此之多,定有事要求,“这这这,我我我”结巴了起来。

      盈孚笑道:“李叔别担心,就是给您的,八十个是定好的,另外二十个是我给您的,还是想讨个方便,三天前放回来的那三千个大洋,能否今天拿回来,我急用,我可不能借着高利贷过年。几个月后定补上,还请李叔担待点,别让我爷爷他们知道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李管事只能进库房,给盈孚随身带来的一个皮箱装满三千个大洋,又叮嘱又央求:“大少爷,老仆担待不起啊,这次是豁出性命给您担着,一定要快点补上啊!”

      盈孚得到大洋,总算松了一口气,年货发完后,买了几份礼物给同学好友还钱去,连带盈翕也有一份。

      盈翕揶揄道:“大哥你可真及时,再晚两天我给茉雅他们的红包都没法包呢。”

      盈孚道:“这次有惊无险,幸好幸好,家里总算能踏实过年,今天看那些伙计,都很高兴。”

      盈翕道:“那当然,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开心呢,那两个小毛头天天咿咿呀呀蹬着腿没个停,可好玩呢。”

      盈孚道:“咱们这年要过得干净快乐。对了,我回家时绕到后门,发现在角落处新支了个棚子,又是茅草又是破草席的。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眼睛定怏怏望着我,吓我一跳,地上蜷缩着两个小孩,里面黑乎乎的,我本来还以为是两条狗。手上抱着一个和咱们家差不多大的小毛头,破衣服都没什么可盖的,也是可怜。冰天雪地可不要给冻死,靠咱们院子多不吉利。要不丫头小厮有什么压箱底老旧棉袄就给他们些,再给他们点馒头什么的,让他们走的远远的,别再来打扰就行。”

      “好,那我们也算是做一件善事。这次我正好翻出几个铜板,也给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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