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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冬甜 ...

  •   由于被同学“下达”了“重要任务”,盈翕趁一个周末把还住在亲戚家的高美珺邀了出来。

      高美珺道:“难得你约我出来,这时间也是凑巧,前段时间我都没空,上次也是偶尔碰见你。”盈翕问了缘故,心中暗暗惊讶,道:“我也难得见你肯依家长的话,感觉如何?”

      高美珺愤愤道:“前段天,我小姨给我说了一个男的,我就和她说,我可不是那些裹小脚的小姐,我要先见见人。我小姨答应了,就让我和那个人在十全坊的口子处见面。就是你买栗子的那天,那天风很大吧。”

      “可不是,那天我也被感染风寒,又接着我爹没怎么出门,被人谣传我快没了。”“呸呸呸!谁这么胡说!你可不能这样说自己。”“行,那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后来?和我走啊走,大风天的,在街上走了一天,整整一天啊,风吹得我直打哆嗦。分开的时候,我实在太冷,看见有卖热气腾腾面条的面馆,忍不住冲了过去。我很有礼貌,问他要不要吃碗面热热身体,他说不饿不冷,就这么自己回去吃饭了!”

      盈翕:“哈哈哈哈……”

      高美珺做出打人的动作:“让你笑。我有那么好笑吗?”

      盈翕饶有兴趣问道:“那后来呢?”

      高美珺提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第二天就去小姨那给她说了。结果小姨帮着他说话,说那个人是个好青年,还举了一些例子,比如见面叫她,孝顺父母,让我再了解了解。后来那男的又约我出来一次,还是老样子,又是到了面馆门口他就回去了。”

      盈翕笑道:“回去吃饭果然和父母关系紧密。”又问:“为何你每次都去面馆?”

      高美珺双手一摊:“他说姑苏一碗面最好,没和提我其他的,我实在下不了这个面子,主动请他,我觉得他就是怕掏钱,说家里安排了饭,两次都提前走了。我一直在观察,他不多看我,总是淡淡的,没有紧随的目光,没有深深的凝视,没有内心奔腾的波动,没有甜甜的傻傻的笑。”高美珺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体会不到炽烈。”

      盈翕道:“难得见你如此好的耐心。”“那有什么办法,我小姨每次都帮他找借口,每次我都是一包气。”“怪不得那次见你火气很大,三言两语就吓退两个老妪。那现在呢?”“现在?这种人还轮得到本小姐考虑现在?八抬大轿请我出来,本小姐都不会看一眼!”

      “可是我的小姨竟然骂了我,她觉得我太不懂事,太自以为是,在我小姨的口中,他是一个非常好,非常优秀的人,我连这样的俊才都看不上,一辈子守着老宅嫁不出去。但是,再好再优秀,不喜欢我,那些优秀那些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高美珺喃喃自语。

      “盈翕,你说我真的不懂事,自以为是吗?你觉得我会嫁不出去吗?”高美珺似乎受了两次打击,声音异常低低的。

      “你担心自己吗?你后悔没继续相互认识,了解对方?”盈翕追问。

      “不,不,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是否也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态度和状态。是不是我有时候比较强硬?我知道我很直爽,但是在男士眼中,女性应该娇柔,我的这种爽快可能对他们来说是咄咄逼人的强势。”

      “喜欢你的人会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你再美丽、善良、贤惠,都不会喜欢的。爱是燃烧的滚烫的心,淡淡的心是一堆燃不起的死灰。美珺,开心一点,你早早地绕过火坑,为什么不庆祝一下呢?”盈翕拉着高美珺的手安慰,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她当然知道相互爱着在婚姻中是多么重要,比富有的、英俊的、高大的、幽默的、孝顺的,但就唯一不爱的重要许多倍。

      “对啊对啊,我应该庆祝一下。”盈翕的话给高美珺很大的鼓励,“好啦,这种人放一边,我请你吃不是面条的,我倒是有一事相求,走吧。”

      盈翕拉着高美珺到“开明甜食馆”,问:“巧克力糖球、咖啡、桂花芋圆,如何?”高美 “这么多甜食,不腻?我对咖啡感觉一般,我要喝清果汁。不对,你把我拉进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听着悠扬的旋律,高美珺不解地问道。

      盈翕道:“上次你和我在一起时,我那几个男生也见到你,其中有一个男生很欣赏你,中间转了几层关系,想和你讲讲话。”

      高美珺听后,差点把刚送进嘴的芋圆噎下去,好不容易等嘴里的消灭干净,才瞪目问:“你让我和你那位转了几层关系的同学讲话?你把我往坑里推啊,大小姐!”

      “你不是说喜欢自由恋爱嘛,人家也是自由地看上你。这可是很好的缘分,这位男生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怎么和女生说话,这回人家看上你,你肯定有万分吸引他的过人之处。既然人家通过另外一个男生,另外一个男生再通过我,如此郑重行事,你给人家一个机会怎么样?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瞧你说的,这样对我来说不又是被人安排着,不是我自己的意志。上次那个,我小姨也这么说,结果不也很不理想嘛。”

      “一样的或者不一样的,得自己经历一番,对方很真心实意,你就当帮我个忙讲讲话呗。”

      盈翕见高美珺只一个个的将芋圆塞进嘴里,半晌才道:“好吧,原来你是给我摆了一道鸿门宴啊。” 她举起果汁杯,顺手碰了一下盈翕的杯子,对自己祝福着:“那就让不愉快很快过去,祝我们都找到自己幸福的生活!” 喝了一口沁甜的热果汁,脸上俊秀的线条瞬间柔化出快乐的弧线。

      几日后,盈翕从戴鹏飞口中得知,莫仲羽一连几天带着高美珺各地转悠,各种好吃的馆子几乎逛了个遍。盈翕道:“好了好了,别人的八卦我不听。现在你该高兴了吧,想必莫仲羽最近的时间都用在讲话上,那期末考的第一名不就是你的?现在可是你奋发图强的最好时候。”

      戴鹏飞道:“我哪里是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玩弄心计之人,我一直很认真。对了,学校目前在统计想去留学的学生,我想报名,目前考虑的是,大二结束时去还是毕业后再去。我想多学点知识,学习各国的顶尖学术,对理论进行更深入的研究;通过现在的环境去研究社会性质和经济制度;以我家的纺织厂为点,去探求符合我们发展的工业化道路。最近这段时间,我家附近也出现了一些赤民,我让管家给他们点饭吃,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我希望还能研究人口、土地、货币、财政等更多的深入性的课题。我一直觉得:经济救市,实业兴国,农业安邦,哦,你家做米行的,和农业息息相关,你想去留学吗,你去研究农业,这样咱们又懂经济,又懂农业和工业,回来后助发展,且不善哉。”

      盈翕道:“你的志向很远大,可我没这么想过,我且问你,回来后去哪里助发展?衙门里吗?一个地方的衙门,所发挥的作用是局限的。”

      戴鹏飞比划着道:“我也想过,但做总比不做好,做一点,这一个地方取得成就,别的地方都可以学习,如此一来,呈星火燎原之势,影响越来越大,这样全国就都能发展了。我家里是织布的,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上面的人喜欢洋布,赤民们用印度布,咱们这些中间层,有的用丝绸,有的穿土布。如今各种外面的布进来,咱们这些布料多多少少受到影响。我想在学业中找出一条出路,不光是布这一样东西,是各种我们民族的东西,不是靠什么提价、降价、扩产、限产争来的一席之地,而是靠各行业的发达让我们全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能有更好的话语权和主宰权!”戴鹏飞越说越激动,最后捏紧了拳头,道:“你有这样的信心吗?我迫不及待,想今年就去留学,你想去留学吗?”

      盈翕郑重颔首,道:“我也有信心。”

      戴鹏飞情不自禁抓住盈翕手腕,道:“太好了!我回去和我父母说,你也去说,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留学,将来回国报效!”

      盈翕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自己双手手腕被戴鹏飞紧紧抓住,盈翕道:“我手腕痛,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我这就回去,再见!”戴鹏飞逃似的上了他的黄包车,他的车也像逃似的飞速消失在盈翕的视野中。

      盈翕回家后和父母询问了留学的事,果不其然,两人虽然欣慰于女儿的求学精神,但一致担忧外面人生地不熟,不安全,均言考虑一下,此事以后再提。盈翕倒是很坦然,她是经戴鹏飞一时的鼓舞蹦出的想法。然而第二天,却发现戴鹏飞浑身上下写满了“心灰意冷”,待问其原委,发现原来做父母的考虑都一样。

      盈翕道:“毕业后再去也很好,你以后就是硕士、博士回来,万众瞩目,这样才更有影响力,你的设想才会更加靠近。”

      戴鹏飞道:“虽然我也这样想过,但时不待人,这样得推迟两年,谁知道两年后会是什么光景,早一天学出来,早一天效力。你知道最近沙俄发生什么了吗?我希望通过学子的求学,也走出一条富国强民之路,到时候……”

      “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看时事,沙俄的事谁都知道。咱们老百姓不议论这种大事,我看现在就考虑吃什么吧。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午饭还没吃呢,你可别忘了下午的课很多。”盈翕打断他,不是不愿不喜欢听,而是让他少点嘴上发挥。

      戴鹏飞道:“行,咱们去一家新馆子,聚福楼,不比合庆楼差,品类多,上菜快,而且还能听曲呢!”

      两人在二楼靠栏雅坐着,只见陆陆续续上了四道菜:羊糕、童子鸡汤砂锅、青菜、荠菜冬笋猪肉馄饨。店小二介绍:“二位客官最后把鸡汤浇在馄饨上,最为鲜美。”戴鹏飞谢过后道:“听说你喜欢吃羊糕,待会你两个全鸡腿,我是男人,吃鸡翅和鸡胸肉,怎么样?”“这哪能呢,起码公平点,一人一个鸡腿。”两人相互谦让。

      两人听着咿咿呀呀的曲儿,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惬意,即将用餐结束时,盈翕突然“嘘!”了一声,戴鹏飞狡黠笑道:“又碰到哪位熟人啦?”

      “我哥!我大哥!他走上来了!看见他身边没有?是一位女士。”盈翕居高临下看向一楼,话语中带着震惊,“这下可好,避不掉了。”话音刚落,盈孚带着身姿妙曼、妆容精致、香氛扑鼻的女士走上楼梯,兄妹两人四目相对,均显窘态。

      盈孚毕竟屡经大场面,暗自定了定神,先上前一步,对盈翕道:“这位是宋娴宋小姐,她家里是和我们家打交道最深的。宋小姐,这位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过的,我最小的妹子,盈翕。”

      盈翕打量这位宋小姐约二十出头,眼神处处透露着左右逢源,交际女郎在她的面前都显得普通又逊色。宋娴很是热络,和盈翕打招呼道:“沈先生,这位就是你的三妹妹啊,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我刚走上楼梯就被眼前一位雅致的小姐吸引,没想到是三妹妹,幸会幸会。”

      盈孚跟道:“真巧啊三妹,你今天没上课吗,怎么没回家吃饭?这位朋友莫不是上次和你一起吃冰淇淋的?”随后脸上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

      盈翕盘算了和自家认识至交旧友,就没听过有姓宋的,这么多年下来,各房的朋友也多多少少听过姓名,似乎也没有叫宋的,今天她大哥突然介绍是家里打交道最深的,心想:你要么这几天搭上的好交道,便道:“大哥,今日彼此彼此啊,你不是也没回家吃饭。我们刚吃完,正要回去上课。对了,这边的唱的曲子不错,大嫂喜欢听曲子,大哥要是也觉得好听,以后带上大嫂和侄子们来。我走啦,你们慢用。”说完留下在惊慌中的盈孚,由戴鹏飞在身后跟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盈翕回家后,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用晚膳时,盈孚也在。盈孚见众人还未落座,悄悄对盈翕道:“三妹,我今天在店里看到一款手包,冬天的新货,特别适合你。明天我就去买来给你。”

      盈翕将眼睛斜向别处,道:“你怎么不把好看的包送给你太太?送我算什么意思?”“哎,这话说的,做哥哥的想到妹子不是很正常,而且那包特别适合你。”“我可不需要,柜子里多的是,再者这么多年我从未没问你们要过东西,你今天突然要送我,好意谢过,礼不接受。”“瞧你这警惕的样子,这和今天没关系。那个宋娴是我生意上的老前辈的女儿,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和谁吃饭,吃什么菜我也不知道。就是今天恰巧看到那手包真是好看,女孩子们肯定喜欢。”

      盈翕道:“女的喜欢那你送嫂子吧。我可不想拿你什么。”“跟大哥还这么见外,咱们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大哥看你长大的。” 盈翕道:“可你从前也没平日送过我什么啊,我干嘛这次要奇奇怪怪的收着?”心中嘀咕道:就这点出息。

      第二天,盈孚果然把手包带回来,硬是拼了老命塞进盈翕手中。方氏道:“真是奇怪,既不是过年,又不是过生日,也不是升学,你平白无故送她包做什么?”盈孚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撇开小叔叔之前的贡献不谈,就凭着三妹马上迎来期末考试,我这个大哥祝她‘包中状元’也是应该的。”方氏闻言也就不提了。

      于是几日后的周末,盈翕提着这只十分好看的银色羊皮紫玉兰刺绣相拼的手包找到高美珺。高美珺道:“每次见你都是不一样,没想到你今天提了个十万分配你的包。我和莫仲羽在逛街的时候见过,不过我看中的是另一款颜色,粉皮绣红梅,又觉得贵,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看,不过我们当时就讨论哪个有福气的小姐太太会拥有它,没想到今日发现竟然是你这个有福的。”

      盈翕黠笑道:“我大哥有求于我的必要支出。看来你和我同学交谈顺利?”“还不错,我和他有许多共同话题,比如游历啊,冒险啊,打球啊,跑步啊之类的。”“怪不得你会长这么高,也怪不得莫仲羽会觉得你有趣。其他的女孩子都是粉啊胭脂啊衣裳啊,确实在他眼里都是些俗人,你却是个活泼爱动的,思想先进,性格爽直,别有一番不同。既然你们交流愉快,那就多出来走走,多交谈点内容,彼此多熟悉熟悉。”

      “挺熟悉的,熟悉得都知道他比我小三岁,你比我小两岁,他竟然是提前一年入学的。六十一人生,三岁啊,就是一个人生台阶了。”

      “三岁又怎么了,长三岁的多着呢,女大三抱金砖——啊!啊!啊——痛——痛——”原来是高美珺被气得双手上下掐她,道:“要你取笑我,要你取笑我!你这嘴只会取笑我这样的,面对无赖就傻眼了。”

      盈翕又叫又躲又笑,费了好些功夫抓到高美珺的两只手,道:“好姐姐,你饶了我罢,我发誓再也不说你了!”“饶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和中间那个传话的那个男生很熟,我看他很关心你的样子,从实招来!”

      “没有的事,就是平时说得来的同班同学,普通同学而已,他和你一样,和谁都挺来熟的。好姐姐,我们这样在街上拉拉扯扯很不是样子,是否停下来,换个地方好好说话。”盈翕指了指街对面的茶馆。

      “我才不去呢,茶馆都是年纪大的人去的。”“去吧去吧,你不是喜欢听新鲜事,茶馆里新鲜事多着呢。”

      盈翕不由分说把高美珺拉进茶馆,选了一个靠墙的座位,要了一壶滇红。高美珺向盈翕聊起她的新嫁娘妹子,又说她姐姐高美珵也定了亲,又说到莫仲羽身上。

      两人正在闲聊,只听见隔壁桌的几个起了头:“你们知道吧,鹏越丝厂不会一家独大喽,最近一个外头来的大东家建了一大片的厂房和宿舍,也准备投个丝厂,说厂名叫统一纺织厂。”

      “这名字好啊,外面打打杀杀的,谁不盼望的统一,等他们织出布,我就买,我支持。”

      “名字是好,但据说那个东家想把鹏越丝厂给统一喽。鹏越丝厂现在有各类女工四五千人吧,那统一纺织厂说要招女工八、九千近万人,一下子就是鹏越丝厂的两倍,机器是全新的,比鹏越丝厂不知道先进多少倍,说能织出又便宜又好看又耐穿的布,你们想想若此事当真,鹏越丝厂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

      “哎呀,原来鹏越丝厂几乎是最大的厂,这样一来就是新厂的小跟班啦。”

      “可不是呢,据说戴老板最近急的很,又是股东会,又是把儿子们都派出去找帮手,连最小的少爷都被安排了事务。”

      “安排事务不是应该嘛,难道平时就吃吃玩玩当吸血蚂蟥?”

      “我家的亲戚和戴家少奶奶的亲戚有联系,据说那小少爷之前吵着闹着要去留学,现在这事也不提了,先筹划眼前安定下来再说。”

      “留学不是挺好的,带着新技术回来,戴老板还怕新厂不成?”

      “话虽这么说,从去到回起码三四年吧,这来回时间里还不知道自己厂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那就也扩大厂房,换机器,招工人呗。”

      “你最聪明!你能想到的,人家戴老板会想不到?这些都是要背后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垫起来的,张口容易,做起来难喽。”

      “那就转行呗。”

      “转行?转什么?转做鞋子还是你的臭袜子?”

      “哈哈哈……”“哈哈哈……”

      盈翕这才想起,最近戴鹏飞兴致不高,没和其他同学多说话,上课来,下课走。盈翕道:“我那个同学就是这个鹏越丝厂的小少爷。怪不得最近没见他在班级里跳来跳去,原来家族处在很重要的抉择期。”

      “你怎么把他形容得像一只蚱蜢?”“岂止,明明是一只小八哥,天天说他知道的大新闻,好像别人没他先进似的。”

      “你这么形容他,到底对他有好感还是没好感?”

      “你的思路太跳跃,我跟不上。”盈翕一语打发。

      盈翕回到家中,和父母说了听到的事。炘渲抬了一眼,道:“哦,就是送你油画、一起吃冰淇淋的那个男生?你把画框斜背着,以为我们看不见?”

      盈翕道:“好看吗?我觉得那画的意境很蓬勃大气……”

      “不提画,就说你,最近你学业有没有疏忽?我看不但你把家里的账本丢一边,你母亲那边也没去帮忙。以前总说谢婉虹家里是如何如何教她做主,现在轮到你自己,却跑出去了,我和你娘找你半天没找到人。”炘渲面带威厉。

      盈翕怏怏然,道:“你们这样对我说话,是遇到什么事了?”

      庄氏道:“我们没遇到什么事,就是有事找你商量,你爹兴冲冲进你屋子,发现你不在。”

      “哦?什么事爹这么高兴?”盈翕见自家没事,瞬间变出一张笑脸。

      “你是小大人了,我们看看你的决断,找你商量商量。你表哥朱则俊要成亲了,咱们送点什么好?听听你的意见。”庄氏和蔼说道。

      “真的?他总算娶亲了,这时间拖的真够长的。”

      “还不是之前天气不好。你姑母的亲家见没什么大动作,过来问话,这不就急急忙忙准备起来呢。”炘渲道。

      “什么时候办礼?”

      “二十天过后。”炘渲兴奋答道。

      “哦,爹,那你要忙了。”

      盈翕说中了。

      隔天庄氏问:“你姐家的婚事安排的怎样了?你帮做了多少?”

      炘渲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送一千大洋如何?反正朱家自己的婚事,他们有人手。”

      一千大洋是非常大的大手笔,庄氏斜了一眼她丈夫,道:“我去我爹银行里看账。”转身就走。

      盈翕放学后也没回家,直接进了母亲的办公室,母女两人一起说悄悄话。

      盈翕对庄氏发牢骚:“一千大洋啊!爹是疯了吗!这够普通家庭开销多少日子!为什么平时很正常的一个人,他那边的亲戚一有点事,就开始忘乎所以。之前舅爷爷的事也管,后来米行会也管,他是盖世英雄吗?”

      庄氏道:“你爸爸这脾气,我也是成亲后才发现的。确实对他那边的亲戚有点头昏。哪怕我们家能拿得出,别的不说,就他给这么多,其他房里怎么想?摆阔?甩面子?还是拉人心?最后还是自己不讨好。”

      盈翕继续抱怨道:“妈,我突然觉得舅舅他们是好父亲,你看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去,怎样回去,他们总是头脑清楚,最重视的仍然是自己的儿子女儿,他们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呢,不会因为我,大外甥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把我排在第一位,他们眼中重视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我爹呢,我还是独生女呢!”盈翕气不打一处来。

      庄氏叹了口气,刚想发话,盈翕继续发泄心中不满,道::“我就不明白了,每次我们房里面有好东西,爹总是教育我‘拿给谁谁谁’。比如说吧,上次我从上海带回来的一盒糖果,我就是想给我们三个人,爹说‘别忘了给爷爷奶奶、大伯二伯三伯嬢嬢’,除了提醒这个外,还说‘你哥哥姐姐房里也要’,不但这么说了,甚至还要加上‘几个小朋友要多分点’。才多少糖果啊!他竟然是按人头分的,我们房里永远得的最少。”

      盈翕继续诉苦:“分糖果前一次呢,吃莲子,就夏天莲蓬刚上市,你给我买的四个。我开开心心地正想剥开,爹像闻到米香的老鼠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说‘给爷爷奶奶也送点,另外三个小朋友也送点。’一共才四个莲蓬,他们倒是占了四份。给爷爷奶奶我自己也想到,爷爷奶奶喜欢我,送去应该的。只是凭什么我们每次得了东西,都要主动分给人家?娘,你不觉得我们给别人东西,他们拿得越来越自然,他们不曾多给我们,凡是难得送我们点小物品,我们要千恩万谢,然而,他们可以对我半开玩笑说‘翕翕,有什么好东西不能忘记我们啊!’亏得他们还是长辈有脸说!”

      盈翕觉得把她父亲比作老鼠真是形象,只是人家的老鼠从来都是往家里存东西,就她父亲习惯性一个头晕从家里搬东西给别人。

      庄氏听了正色道:“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从来都是这样。你刚才说的我确实不知道,等他回来我说他。”

      “他还侮辱我的人格,我要是不肯就说我小气!我从来都是大方的,别人喜欢的,我不计较,就拿去。正当地捍卫自己的利益,就成了小气,那他把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他的兄弟姐妹们吧,他大气,他蹲在路边要饭吧,反正大气给了别人,是他最大的满足!”

      没等她母亲开口,盈翕接着说道:“我在学校图书馆里看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书,爹这样的人,其实也有点心理问题,得赶快治疗。牺牲自己的权益,去成全别人,一次两次是英雄,永远这样做,是傻瓜。”

      庄氏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说他。这几天他忙着呢,待会回家你少说两句,少和他交锋,听到没有?”

      “我才不想和他说话呢!以后我嫁人才不要嫁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太心累!”盈翕赌气加了一句,庄氏又安抚了一番。

      晚饭后,庄氏抓住刚要出门的炘渲,好言好语解释了一顿。炘渲没说话,一直坐在太师椅上微微撑着脚摇着。庄氏知道,她丈夫肯定认识到自己的不妥,不然按照他的脾气,自己觉得没错的就肯定会狡辩。

      炘渲整理完思路,还是去了九庆坊,老吴先去朱家门口报信,朱家的连忙通知太太:“五舅爷来了!”

      炘媛急忙跑出来,招呼她弟弟看满屋子的结婚准备什物,又吩咐人:“赶快把单子拿来给舅爷看看。”

      炘渲同他姐一起对了物品和单子,提醒到:“我家珍瑜说了,裘皮大衣也要准备,临近冬天,新妇新衣要备齐。”

      “哎呀弟妹提醒得好啊,我这就叫人准备。”炘媛开心地说,她和众姐妹家里暗暗比谁家娶媳妇风光,她属于不上不下中间办的,因此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那些先办的看到场面叹为观止,让那些后办的倍感压力。经庄氏这个提议,炘媛她想到备足全套颜色的裘皮。又问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炘渲问各种首饰全了没有,说全了,炘渲又提议,请了女方的生辰八字,给她多配一套相应的生辰珠宝首饰。炘媛连连叫好,她觉得可以在小姐妹面前有很多话题。

      姐弟两个见了姐夫,又商量半日。朱少爷约了未婚妻出去看戏,晚上不回来,因此三个人合成诸葛亮,条条框框又理顺了一遍。

      沈老太太在婚礼前几日天天默念:老哥还在床上躺着,希望外孙的好日子平安度过。

      果然婚宴顺利。朱则俊的婚礼是中西式结合的,中午时分,柳华滟凤冠霞帔,婀娜袅袅,夫妻双双拜了父母,下午就换上了雪白的修身婚纱,捧花垂地,又有两对伴郎伴娘和两个小花童,穿着红色的裙子和暗红色的西装,一字排开。整个场面十分热闹,照相机在宴会各个角落不断爆发出愉快的爆破声。

      炘媛俨然成了女二号,作为婆婆,她穿梭各桌应酬着。她来到平日一起玩的姐妹一桌。众姐妹纷纷拉住她祝贺,儿女结过婚的不断夸赞:“媛,你儿子的婚礼真是气派呢!”儿女没结过婚的也拼命打听:“请谁准备的?裙子在哪里买的?西装是裁缝定做的吗?”

      炘媛墨红色丝绒旗袍和三层金珠项链更衬托得她整个人活力四射。炘媛对着那些参观过白天拜堂婚礼的姐妹们伸出手腕,翘着兰花指炫耀道:“不光是我儿子儿媳妇闪耀,看看,我这个婆婆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才不跌朱家的脸面。喂,我说你们这些儿女还没结婚的,可要准备好了,今后我来喝喜酒,也要开开你们家的眼!”

      炘媛兰花指上一枚比大拇指指甲盖还大的圆形钻石在万盏灯光的照射下不断闪烁,几个姐妹又啧啧赞叹:“咱们媛有福气,朱老爷这么喜欢,这么大的钻戒,也只有媛的手配啊!”对面的小姐妹也叫到:“快过来给我们看看!”炘媛就拔出其他姐妹握着的手,嬉嬉笑笑地快步兜到对面。

      盈翕看着眼前的繁华和路上忙着办置年货的行人,心想:朱门酒肉香,路无冻死骨,若如此,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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