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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米行 ...

  •   九月到了。

      炘涛在屋前屋后的小稻田里猫着腰,握着放大镜仔细观察。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不思其解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看到好几只蝗虫,之前可没有。”他走出小稻田,拍拍长衫上的泥土,回头望了一眼,摇摇头,背手回自己屋里享天伦之乐去了。

      他对面的五房里就没什么天伦之乐可享,反倒多添了几份忧心忡忡。炘渲坐在书桌前,听老吴一个个报着:北边三处稻田有被水淹过,经田八爷等人日夜奋战,现在水下去了,稻子会不会受影响现在不好说;南边十六处稻田多多少少被蝗虫占领,庄头每天带人用围网抓捕,昼夜轮班,也不知道损失多少。

      炘渲望着眼前万寿碗里热气渐稀的芡实藕粉羹,只觉得口中犯苦,索然无味,皱眉道:“年初觉得不对劲,现在老天果然在给颜色看。”炘渲说完这句,上下牙齿咬着吓嘴唇,继续眉头紧锁,眼光在桌前扫来扫去。

      老吴见老爷纹丝不动,那羹快没热气,试探道:“老爷,底下的都在想办法全力防治,应该不会过于糟糕。老爷要不先把藕粉羹吃了吧,放下去快凉了。”

      炘渲的思绪被老吴硬生生拉到手边的碗上,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声气,道:“不吃,天天吃这个腻的很。你吃吧。”努了努嘴,让老吴自取。

      老吴也不推辞,谢后就接过碗,站在老爷身边把温热的芡实藕粉羹一股脑儿吃进肚子。他原以为是怎样的甜腻,不想藕粉清淡留香,芡实嫩糯,密密的悬浮在稀薄的藕粉中间,甜味只靠糖渍玫瑰花瓣调匀,只觉得入口清香柔和。看来即便吃多美味的时令鲜味也会成为一种负担,老吴一边用骨瓷小勺把碗壁上挂着的薄羹刮干净,一边心里想着他老爷的日常吃食。

      炘渲仍然端坐在书桌后,见老吴把碗勺轻轻放到圆桌上,敏玥把盘子收走,才继续开口:“说说吧,你们都想哪些办法。”

      老吴刚掖完嘴,仍在回味口里尚未退去的清甜,听见主子问话,瞬间咽了一口空气,答道:“现在就看这两地的灾能否快点过去,要是快点过去还好,再过几天就能收起来,算来最多损失三五成。就怕天气一直持续,两地都收不上来,全毁坏,这就不敢想象流民过来是怎样的光景,城里怕也熬不住,就怕各米行有各自的打算,那就会乱套的。”

      炘渲点头,道:“你说的对,明日我去协会里提一下。要布防,防止抢砸事件发生。要提出部分老旧陈米作备,万一大批流民到了,也好有个应对。今年看是收不来多少新米,若坏事真发生,那就新米提价不超三成,优质陈米保价中略涨,普通陈米略降,次等陈米再降,尽我等所能护卫安全过渡,这也是咱们这些米行为民生的职责所在。”

      老吴道:“老爷想的周到,那些和咱们府上交往深的说不定能和老爷站一块想一起,就怕另外一些竞争多时的,恨不得在这时候排除对手,猛捞一笔。”

      炘渲道:“大是大非面前更要团结一心,要是存私心想猛捞,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现在去拟帖,叫荣来和福来同去请那些大行老爷,后天午后到行会办一起商量。老太爷的面子,他们不会不给。”

      老吴答应,并未退下,又提醒道:“若遭灾范围小还好说,但若灾害持续,防流民和贫民抢米也不是我们这一个城能防得住的,要不让我们在北边的基地也同时布置?”

      炘渲道:“不必,那边基地没存多少,流民进攻起来完全抵挡不住,甚至整个基地都会被抢空。我会致电锡、湖等地的熟人,让他们那边也做好类似准备。真要闹起事来,那些地方可以给我们做第一布防线。你就照我说的,下去吧。”

      炘渲见老吴退出门,自己也马上起身,进正屋拎起电话。

      炘渲听见是岳父接的电话,简单寒暄后便把自己的意思给他说了。庄老太爷在电话那头道:“我们这边也是这样的情况,正想叫正瑞正珊和你商量。你提的很符合我的想法,这事等不及,我明天就修书给众家,让他们也联合起来做好应对之策。”

      炘渲道:“岳父,你们邻靠江边,是第一冲击地,可不必全力托出,我们其他几地都应该共同进退,其他地方的安排,我明天去行会里说明要义,想来起码能得到大部分的支持。”

      庄老太爷又嘱咐了几句,才把电话交给夫人,庄老太太问了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近况,以老夫妻两的名义让女婿代向亲家问好,又把电话交给正瑞,正瑞在电话里说个没完,上至天气与政令,下至家业与贫民,直到庄氏回家,炘渲才见缝插针打断:“内兄,你妹子回来了?要不要和她说几句。”于是庄氏被像挡箭牌似的拉来应付,正瑞像开了口的河堤滔滔不绝,再把刚才和炘渲讲的换种说法,加上刚才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演讲,并作第二遍修改好的腹稿,精彩绝伦地又描绘一遍。庄氏好不容易才得到她哥哥喘口气的时机,终于插上一句:“爹娘呢?还有三弟呢?他们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于是庄老太爷、庄老太太、庄正珊总算得到电话听筒,又是一番轮流互相叮嘱和关照,才渐渐停了下来。

      庄氏挂掉电话,揉揉耳朵,对丈夫道:“耳朵都压痛了。”炘渲道:“你哥真能讲,我不但耳朵痛,头也痛。”

      庄氏问:“我哥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头痛?”

      炘渲道:“你哥那么大声,给你说的和我给我说的差不了多少。不是他让我头痛,是最近的天灾让我头痛。”

      庄氏一边由敏玥敏茹伺候换洗,一边看向她丈夫,说道:“我也听说了,大家都害怕城里贫民联合外来的流民抢粮,我回来也想问你,你们准备怎么办?”

      炘渲刚想回答,老吴又进来了,给老爷看拟好的帖子和名单。炘渲招呼庄氏一起看,把自己的想法和妻子说明,又告诉庄氏,她父亲那边也已通知。

      庄氏颔首,道:“好是好,就怕其他人不同意。这时候他们肯放过捞一笔?”

      炘渲道:“我也考虑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如果大部分米行都能加入,多多少少出点力,平安渡过,那将来对这些行的声誉都是很好的。至于那些不同意的,或者落井下石的,虽然一时得益,但我依旧认为,厚德载物,有多少气量与风度才能承受多大的福气,就算一时获得,最后也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还出来。”

      庄氏见丈夫很坚定,刚想鼓励,突然想到三房,追问:“你三哥那边怎么说法?告诉他了吗?之前是盈郑跟着你,自然是你做决断,现在盈郑的事由你三哥管理,虽然是擦边的事,但他是你哥哥,你也应该先和他商量,况且这么大的事涉及家里基业,你也得和你爹说一下,连带你大哥二哥都要知道。”

      炘渲道:“这就去和他说一下,其实他也不怎么管,就他前后院的稻子管得起劲,耳朵根软到让人笑话。爹那边我待会去说,爹如果同意,另外两家也不敢多话。”

      庄氏道:“好,那你待会去说。他越是对着那头耳根软,你就越要做到位,省得她乱说话。”

      炘渲道:“夫人提醒的是。那我这就过去。”

      炘渲一踏进三房的院子就发现好几架微型飞机在院子里嘈杂地横冲直撞,还有的在地上跳来跳去。炘渲又蹙眉撇嘴,心里想:你这地方像晴雨表,早就发现了,也不采取什么措施,任由它们啃食,看来你只是喜欢种地的感觉。你喜欢便喜欢,既然管了米行,那也得上心,发现异象提前告诉我,让我们早做准备而不是,现在你在虽然也管事,却在房里和孙女玩耍,还要我来想办法。

      正觉得心烦之际,一架微型飞机冲到炘渲的衣衫上,像驾驶舱被撞毁似的坠落到炘渲脚边,炘渲抬起一脚,“吧唧”一声,微型飞机的满仓机油被挤压出数米远。

      炘渲顿觉恶心,在鹅卵石径上不断摩擦脚底,只听到:“五弟,你来啦,快进来坐。”炘渲便抬起沾满飞机机油的脚底进屋去。

      炘涛叫范氏把孙女抱走。夫妻两个请炘渲一起坐在圆桌边。郑氏取了盘中反扣的杯子倒茶,谄笑道:“小叔叔是大忙人,难得来我们这里,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炘渲接过茶杯,道:“谢谢小嫂子,我有点事情过来和三哥商量。三哥,你屋里的蝗虫都快成灾了,你也不赶赶,你若喜欢留着,那好歹让我先知道啊。你这边都有蝗虫,外面不更加泛滥,我是今天才从听老吴报来的信得知。北边又是水灾,还不知道今年收成怎么样。我们在讨论如果今年不景气,流民进城,那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呢。”

      炘涛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种得好的缘故。”

      炘渲看见他三哥从头到脚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真希望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儿子,这样就能结结实实揍上一顿先出口气再说。

      炘渲压住气,道:“你种的确实好,但再好能收多少,够一个人吃几天?我们这些开米行的和这种事是直接关系,怠慢不得,我是过来想和三哥你商量的。”

      郑氏在一旁道:“还是小叔叔仔细,是该好好应对,可别被那些流民贫民抢光。你看看你成天弄那些稻子真不知有什么用?小叔叔,不怕你笑话,炘涛说这些蝗虫吃了他的稻叶长的肥,正好可以抓来给我们孙女弄几个蝈蝈,秋天也能玩。”

      炘渲看见他三哥在一旁赔笑,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为避免失态,拼了老命往肚里咽,一不留神一溜细水流进入气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咳咳咳、咳咳咳”,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炘涛见弟弟拼命咳嗽,满脸怜爱,急忙伸出一只手给他拍背,嘴里不住叮咛:“慢点慢点,别呛着,先缓缓,别说话。”

      炘渲一边咳,一边用喉咙里的水浇灭心中的火气。心想这个三哥从小到老一直是个老好人、好哥哥,性格这样也没办法,就这样的脾气也配得郑氏那样的人。

      擦鼻子的手帕终于被炘渲放回衣袋,炘渲定了定气,才把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仔仔细细和他哥哥说了。

      炘涛在此起彼伏的情节和推理中都发出一个“好”字,炘渲知道不管怎么说都没什么提议,他此番来也就是告知之意。郑氏在一旁听了,急忙问:“那咱们会不会亏本?屯着的都拿出来,我们以后的生意怎么办,会不会被其他米行打下去?我们自己吃什么?”

      炘渲道:“三嫂,这种事当然不会是就一家干,我也没这么傻。现在不是想亏本不亏本的时候,如果说亏,今年大部分地方大部分米行都会如此,也不会只盯着我们一家,现在想着是如果平稳过渡,让损失最小化,又不会让其他别有用意的人盯上。”

      郑氏听了解释,道:“小叔叔说的对,要不让咱们盈郑帮忙?”

      炘渲道:“不必,让他一心一意准备考试,能考上最好。最近还是有劳三哥和我一起去告诉爹,再和大哥二哥也说一声。后天还请三哥和我一起去行会办和其他米行的也说说。”就起身叫炘涛一起去老太爷屋里。

      郑氏见炘渲要去老太爷那边,也不多留,就说自己去找弟妹说话,跟着出屋。

      炘渲和炘涛立在老太爷的太师椅跟前,老太爷从摇晃的惬意中醒来,等炘渲一五一十说完,老太爷笃定安抚道:“这种事我之前也遇到过,看怎么应对,应对好了就不是大事,应对不好,一系列反应大着呢。炘渲的说法目前看来挺好,就先这么安排,你们还要多想想其他几种方法,以备万一。”

      见兄弟二人点头,老太爷又道:“那些做大米行的,基本都是我的至交或者旧友,你们的想法就算我的意思,虽然各家多少有点损失,但目前看来是预防中最为妥帖的办法,他们大多不会拒绝。明天你们哥俩好好斟酌,后天说话的时候切住要害,商人爱财但更怕死,不敢不应。”

      兄弟两个仍然点头,炘渲告诉他爹,想让大哥二哥也知道。老太爷道:“好,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也有好些至交伙伴,让他们也去说说,一起参与进来干起来方便。你们这就去和他们说。想来饭前他们会告诉各自屋里人,如果各房有什么想法,饭桌上会有人提出来。”

      兄弟二人领命出屋,就顺着小径先往大哥屋里走去。

      那两房听闻此事,就直接叫上儿子旁听,均言:“容我们再斟酌一下。”斟酌到晚饭时间也不见有异议,炘渲看大家也提不出更好的想法,也就不再重复,炘渲请炘冰和炘泽明日和各自家有米行的至交旧友先通通气,到时候就能成压倒性一方,两房也均无意见,表示明日尽力游说,这天的晚饭倒也吃得利落。

      第二日,炘冰等人果然和他们的朋友通气,炘渲陆陆续续收到回复,等晚上一统计,发现十之八九的府上明日都能到场,亦有一大半的附上表态,同意提议,愿意开仓。

      第三日,炘渲本想和炘涛出门,被炘冰叫住,道:“我们兄弟四人代表爹同去吧,盈孚和盈琦也去,盈郑就让他在家里看书复习。这么多人给你们撑场面。”

      炘渲见大哥说的也对,就点头招呼大家出门,好似武林一派中的六大堂主,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六个男人鱼贯而出。

      提前一刻钟到了行会办,才发现已经黑压压坐了好些人,这种大事触及自家的利益,都很认真,早早过来,情绪亢奋、讨论激烈。炘渲环顾四周,见吴家米行、朱家新米铺、百利堂米行、王记米行老铺、张记优米行、盛天米行等近二十家米行的家长都到了,果然每家少至三四人,多至七八人。炘渲暗想,原本不想打扰大哥二哥,现在看来还是大哥思考周全。众人见沈家兄弟全数到场,都起身迎接,炘渲兄弟叔侄六人也依辈一通还礼。过了一刻钟,又有十多家米行家长领着弟兄子侄下属悉数到场,炘渲发现城内外上点名气的米行竟然全都派人参会。

      行会的会长是吴家米行的家长,年近七旬的干练小老头吴开廉清了清嗓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发话道:“诸位,昨日得沈府老会长请帖,今日大家都在场,那我就略去客套话直说了。沈老会长的提议想必大家都清楚,现在请诸位过来,就是听听大家的意见,有什么疑义尽管发表,沈家几位老爷今日都在场,他们十分重视,我相信会给出合理的答复。”

      话音刚落,百利堂米行的家长,年过六旬的白庭云举起手,问道:“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仓库,好好赚一笔?”个别几个坐得近的米行老板听到后窃窃私语,不住点头。

      吴开廉不答话,望向炘渲兄弟处,意思很明显:你们起的头,你们自己解决。

      炘渲道:“我们现在考虑的是不好的情况,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仓库是看不住的,不但看不住,甚者会激起群愤,所以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就算大赚一笔,那也是一时之快。”

      炘渲的话引来又一边人的交头接耳。张记优米行的张海老板举手,道:“为什么新米提价不超三层,优质陈米保价中略涨,普通陈米略降,次等陈米再降?若安预测的坏情况来看,收上来的新米是原来的几成,就应该反向提多少价嘛,这也是供需关系决定的。如果新米才收上来原来的三层,难道也只提三层?不应该提三倍吗?还有,新米少了,那能买得起优质陈米的应该是一批富人。对富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在天灾人祸时吃饱饭才是重点,所以应该多涨点,反正他们在抢米的时候不会计较。对于吃普通陈米的普通大众来说,他们平时买惯了这价格,你在灾时体谅他们让他们少出点钱,他们可不会记得你的好,等以后咱们这些米行的伤疤好了,再想恢复,他们可要闹呢。至于次等米,反正就是那些贫民买,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反正我们平时给的也是低价,继续保持也不差,要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没收入,那就人道主义,最多降一点点,不能再多了,给他们甜头,以后收回来就难喽。”

      其他几个铺子的老板听到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一个个“是啊是啊,不能做好人啊,以后收不回来啊”一同跟进,不管将出现什么情况,商人的经营之道永远不忘。

      炘渲停顿片刻,道:“张兄说的也是对的。但依沈某愚见,若真到了流民贫民涌入城里的时候,就不是赚钱的问题了。那么多张嘴,要的都是吃饭活命,如果他们受影响吃不到,普通人、富人,将会连带受影响,小则经营受损,大则家业遇变,重则人命关天。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最底下的那批人,只有他们能平安过渡,其余的人才能安好。我的出发点是,也不是叫诸位亏本,我们只要腾出点老旧的米,让那些人先解决温饱,他们就对城里冲击少。如果城里的贫民在灾中生活受到影响,别看他们现在老老实实的,真斗争起来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座的诸位联合起来都抵抗不了,所以我们情愿把事情做在最前面,连苗头都不要有,次等米价再降点,让他们能安心生活。诸位,他们生活安定了,我们才能安定地坐着啊。普通大众也是容易受影响的一波,但是他们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所以可以少降一点,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们吃了我们的降价米,还好意思站到我们对立面?至于富人,也是在座各位的亲朋好友,这时候还宰他们一刀吗?提多了不怕以后遇事作梗?所以也控制住,意思意思就得了。”

      盛天米行的斯文胆小老板盛望礼发出细小的声音,问道:“就我们一个城这样也对付不了那么多流民,我们整个仓空个底朝天都不够啊。”

      炘渲道:“盛兄放心,这情况我已考虑过。依以往经验来看,哪怕我们这边有蝗虫,北边被水淹的流民还是会逃过来。我也不会把大家都推入火坑,我已经给我们这一圈周边市内我认识的做米行的亲朋好友都说了,大家联合起来,由江阴那边作为第一防御线,当然也不会全部让他们那边扛着,每个地方都分担点,直到湖州以南,这样算来,可以容纳大批流民,各方之力齐发,也可保各地稍安。”

      盛望礼见这边不是先头部队,马上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我跟着你们便是,只要不把我的老底翻个底朝天都行。”

      那些墙头草听了,又窃窃私议。突然王记米行老铺膀大腰圆的老板王园业拍手道:“好!我赞同沈五爷的。我听明白了,在座诸位之前的意思是赚一笔,咱们都是做买卖的,赚钱本来不差,但要看形势。沈五爷说的是万一出现很坏的情况,那这时候就不能先考虑赚钱,而是想办法先稳定,稳定才能有一切。沈五爷,王某愿跟着你们调价。”

      剩下的那几根大墙头草被膀大腰圆的气势喝住,议论片刻后,也一个个附和说想的周到,愿意跟着调价。

      炘渲见自己舌战群雄艰苦斗争了一回总算有回报,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愿意在场就驳了白家和张家的面子,周旋道:“白兄和张兄说的也对,吴会长,沈某还有一个愚见,就是看形势发展随行就市,如果新米减少很多,但各地相对太平没出什么大事,就按照张兄的计划来,如果后面发展不利,在座诸位看我们的方案是否可行?”

      吴开廉见炘渲已经考虑周全,便点头表示同意,其他米行见会长都同意了,也一个个随风倒了过来,白庭云和张海见自己的面子又回来了,再争也没什么好处,也同意了。于是大家一致商定,众米行马上联系附近其他城里的各家认识同行,两种方案同时掌握,密切关注形势,望风而动。

      众人陆续散去,朱家新米铺的圆头圆脸圆眼老板朱雍尔叫住炘渲,称赞道:“沈兄好气度,朱某实则钦佩。我就说嘛,咱们这些做实业的,不能光想着赚钱,更应该考虑民族大义民生福祉啊,只有社会安定了,咱们的实业才能做好做强,沈兄说是不是。沈兄,朱某觉得,等吴会长退后,会长的位置会给您,您如日中天,又能深思熟虑,又具领导力,朱某非常看好,若日后选会长,朱某一定支持沈兄!”

      炘渲实在没想到朱雍尔会突然这么说,望着眼前这位从上到下都是圆的,眼神诚恳、态度明确的朱老板,不知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不知他的圆标识是否已从外表进入内心。于是炘渲表现出更为诚恳的推辞,道:“沈某十分感谢朱兄的赞赏。但沈某不才,没什么建树,比我能胜任者比比皆是,沈某只想将自家的事好好经营下去,其他的不曾多想。再者吴会长经验丰富,善于开拓,安顿四方,这几年在他的带领下咱们行会发展的很好,我倒是希望吴会长能继续带领我们把行会经营的更好。”

      朱雍尔听了,继续赞道:“沈兄果然谦虚踏实,有沈兄这番话,朱某更加坚信沈兄为将来会长的第一人选。”

      炘渲觉得朱雍尔要么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呼唤;要么是眼神不好,没看见自己的三个哥哥两个侄子都站着旁边;要么就是玩得一手好伎俩暗中使坏,让那几房听了心生醋意,内斗不绝内部瓦解,其他家好渔翁得利。仍然一番推辞,又把朱老板从人品磊落乐于助人到称米实在价格公道都称赞一番,两人互夸了好一阵,才在两边人的提醒下分开。

      炘渲跟着炘涛坐上黄包车,吁了一口气,道:“今天被他们围着,真是累死我了。你们怎么也不帮我讲话,我当时心里也没什么底。”

      炘涛道:“我们在旁边听着觉得你说的很好,况且我们也不知道细节,万一说错变成给你添乱更不好,所以就没出声。”

      炘渲道:“三哥,你们好歹也出个声啊,之前不是都给你们说得清清楚楚吗,你们一个个的不说话,我倒不怕别人出去说我们兄弟间没有默契感,我只是怕他们会以为我们自己人都没团结好达成共识。”

      炘涛见他弟弟话中带有埋怨之意,很委屈的解释道:“我们不是怕领会错意思嘛,再说现在大家都同意了,别人就更没有咱们兄弟间无团结共识的想法啦。兄弟你今天辛苦了,三哥平时帮不上什么大忙,你若是需要,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

      炘渲见他哥哥已经这样发话,再抱怨也没用,只能靠着车背闭目养神,等到家门口才被炘涛叫下车。

      兄弟几个见了父亲,把情况仔细说了一遍,沈老太爷对小儿子首肯道:“做的蛮好,继续跟进。”另外三房回去和各自的夫人也仔细说了一遍,三位太太中有埋怨丈夫怎么不说上几句长长脸的,有预备看戏的,有怕一语成谶后五房势力越来越大把自己比到脚后跟的。只有庄氏推测出各屋的想法,既鼓励丈夫,又让炘渲警惕局势,万事小心。

      炘渲道:“放心,我明白的。”便拖着略感疲惫的身体,把盈翕叫来,教了一课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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