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人》纪时

2、2004年3月。下。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八点，所有洗漱工作全部结束后，我拿着课本准备去上课。刚要走出门口，陶乐突然穿着睡衣探出半个脑袋叫住我，我心不在焉地问她什么事。
　　“余纯，你学什么专业啊？”
　　“法律系。”
　　简单几字回复她以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今天的天气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至少今早起床后还能看到浅浅的暧昧阳光从法国梧桐树叶的罅隙中射在我的课本上。
　　摊开双手呼吸着新鲜空气，大喊一声真是舒服。
　　这次总算没有重复前几次的闹剧，走进教室以后看到稀少的人群，有些人趴在课桌上与周公会了很久的面，却还迟迟不愿离开。我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老师的来临。突然眼前一亮，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老年痴呆而看错。
　　是那个男生。没错，是他。
　　我眨眨眼睛，极力想要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模样，装模作样地翻阅出书本来。余光却偷偷地瞟向他。他还是背着个单肩包，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我猜又是循环不断地在播放五月天的歌曲。
　　“嗨，四眼小姐。”这次我不搭理他，他却又跟我说上话来。而他口里的这个称呼又让我瞬间火冒三丈，便全权当作没有他这个人，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他咳嗽几声，我猜他肯定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为了打破尴尬，他的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肘。
　　“小姐，我想坐里边。”
　　我将椅子往里挪了挪，却只留下窄窄的空隙，他费了很大劲才走进去。
　　“不用那么狠吧。”
　　“只是开个玩笑而以，不要当真啦。”他见我没有反应，满脸笑嘻嘻地讨好。
　　“先生，我和你不熟。”
　　“嗯，这倒也是。可是多说说话就熟了。”
　　“唉。”真是败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
　　“余纯。”
　　“哦。我是苏晓。”
　　“你不会觉得我的名字奇怪吗？”
　　“不会，我的名字也经常被别人叫做小小苏。”
　　我用奇怪的目光凝视他很久，突然之间觉得他的身影在我的眼中高大起来。
　　他的嘴上虽然始终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是他身上透露的那种清新的学生味道却格外明显。可能故意没有梳理整齐的刘海和歪掉的领带让他看起来有些像所谓的问题少年，他还真的是个很奇特的人哦。
　　“苏晓。”我试探地叫他名字。
　　“嗯？”他摘掉右边的耳机，为了能够更加清楚地听到我说话。
　　“昨天我看过那光盘了。”
　　相反的，他的眼神中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惊讶，反而笑容满面地说了声知道了。让我的心突然冷却下来。
　　“你不是很喜欢五月天吗？”
　　“没错。”
　　“怎么不好奇？”
　　“那你倒说说看，看完以后你怎样了？”他干脆摘掉了另一个耳机。
　　“想到很多画面，然后，就哭了。”我耸肩。
　　他没有说话，把右边的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然后把左边的耳机塞进他自己的耳朵里。
　　就这样，两个人各一边，开始听里面的歌曲，听到主唱温柔的嗓音，听到他唱那句话，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我闭上眼睛，又想到很多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让我不得不面对最脆弱的自己。

　　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措手不及。
　　我摘掉眼镜，趴下来躺在课桌上，开始呜呜地哭起来。眼泪在我的脸上放肆地蔓延，濡湿了刘海，将头发粘附在脸颊上，难受得很。他悄悄摘掉了我耳朵上的耳机，轻轻将餐巾纸送到我的面前。
　　“现在我相信了。”
　　我起身，擦干眼泪，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
　　“什么意思？”
　　“你真的会哭。”他的眼睛很澄澈。
　　“啊，原来你在试探我。”我差点急得跳起来，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两巴掌。
　　“嘿嘿，对不起啦。美丽的小姐。”他装作要被打的模样，躲闪着讨好我。
　　我安静下来，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五月天了。”
　　“有MP3吗？”他突然岔开话题。
　　“没带来学校。”实话实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掌大小的白色外壳的MP3，和耳机一起郑重其事地放在我的手上，第一次看到他那么严肃的动作与神情。
　　我有些弄不懂他要做些什么了。愣在那里，等待他开口。
　　“这个借给你。回去好好恶补他们的歌曲。”
　　我木讷地听着他说的话，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想收回的样子。
　　“喂喂，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他挑挑眉。
　　“可是我们才认识不到半个钟头。”真是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觉得投缘，我相信你。记得每首都要听，要认真听哦。”他又笑起来，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种笑容。
　　我点点头。

　　去食堂打饭，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一晃神似乎看见那头醒目的黑发闪过。甩甩脑袋，他果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朝着我快乐地挥挥手，嘴角是小孩子才有的单纯笑容。不知怎的，看到这我有些想要避过他。他看到我往旁边走，开始嚷嚷着我的名字，还格外响亮。没办法，我只能瞪着眼睛快步走到他面前。他见了我，嘿嘿的傻笑几声。
　　“以后不许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的名字！”
　　我猛地一拍桌子，动作很大。仿佛会把他刚咽下去的饭给震出来。他拍拍我的肩膀。
　　“哎呀，不叫就不叫嘛。女孩子不要总是生气，会长皱纹的。”他搓搓手。努努嘴示意我坐下。
　　“真是巧啊，又碰到你了。”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我不理睬他。眼神一直游离在排队的人群，心想再不去就没饭吃了。便赶紧起身不顾形象地狂奔过去，可惜为时已晚，只有稀稀疏疏地三两粒米饭粘附在锅子上面，菜也所剩无几了。我在心里狠狠咒骂苏晓，一跺脚愁眉苦脸地想要找他算账。
　　“都是你，害我今天中午饿肚子。”怒目圆睁。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别人以为你要吃了我呢。”
　　“混蛋。”双手叉腰。
　　“请你吃饭总好了吧，美女，别生气了。”嘴角还是挂着那种无所谓的弧度。
　　一瞬间，让我有种错觉。是不是他生来就带着笑容，否则怎会笑得如此心动，不忍去看。
　　他起身点点我的脑门，我才将分散的思绪拉拢回来。看着他亲昵的动作，竟然红了脸。
　　“喂喂，余纯，你发什么呆哦。”
　　“哈哈，没有啊。觉得你人不错。”
　　明明听到他小声地嘀咕一句，女人真善变。却还是带着笑容假装没有听见，偷偷地对着自己笑着，扬起头向前走。

　　“你要吃什么？”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店坐下来，因为是露天的，所以空气还算新鲜。闻不到里边厨房里传出来的油腻腻的味道，听着鸟鸣闻着花香。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叫来了店老板。
　　“我要一碗韭菜饺子。要加醋哦。”兴冲冲地对他说，完全忽视了旁边男生扭曲的脸。
　　“真是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要吃韭菜饺子，那不是臭死了嘛。”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从口袋里掏出益达口香糖，趾高气扬地冲着他挥一挥，“所以嘛，我戴口香糖来了。”
　　“你还真是特别的女孩哦，和别人好像不太一样。”看到他眼睛在冒光。
　　“你这是抬举呢，还是贬低？”
　　“中性词吧。”
　　正说话间，热腾腾的饺子已经上桌了，白白嫩嫩的饺子皮加上鲜美多汁的馅，再加上酸酸的醋，在我的眼里这就是极品的象征。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次性筷子，动作娴熟地夹起一个来，轻轻地吹上两口，就立马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浓郁多汁的味道立刻在口中飘散，我闭着眼睛悄悄享受。
　　“真好吃。”忍不住赞叹
　　“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你饿不饿，要不要尝一个。”我装作陶醉的模样，想要诱惑他。
　　“你都吃过了，那不是变相接吻嘛。”又看到他熟稔的笑容。
　　“你真恶心，都让我倒胃口了。”

　　从小店里面走出来，肚子被撑得满满的。嘴里欢快地嚼着口香糖，清香从口中溢出来。
　　“那么今天的午餐，谢谢啦。”心花怒放地打个响指。
　　“想不到你是个大胃王，一个人可以吃那么多。”他盯着自己的钱包看很久，眉头皱在一起，蹙成几道高低不平的褶皱。
　　“一共才4块钱，你不用这样斤斤计较吧。”我注视着他的动作，虽然知道他的夸张，却还是忍不住打趣道。
　　“开玩笑的啦。”
　　“一点都不好笑。”

　　“余纯，这是你新买的MP3？”陶乐慵懒地睡在上铺，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在涂指甲油。看见我手里的MP3，不免津津乐道。
　　“别人借我的。”径直走到我自己的床铺，瘫软在上面。
　　“你人缘还不错嘛，别人肯借这东西给你。”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搭理她。翻过身，合上眼，面朝墙。她也就专心摆弄她的指甲。

　　睁开眼，开始翻阅起里面的歌单来。
　　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又是五月天。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
　　我敢打赌，他们的歌绝对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摁下试听键，我开始把我整个人都交给了他们的音乐。
　　他们的一切，都在这小小的随身听里面萦绕着我。

　　我听到他在唱《相信》，勾勾手盖手印，这一刻有约定。
　　我听到他在唱《九号球》，也许我这一杆，又没办法进球，就像我的生活，一直在出差错。
　　我听到他在唱《纯真》，我想我应该轻轻放开你的手，我却没有力气这么做。

　　我听到他在唱《人生海海》，就算是整个世界把我抛弃，而至少快乐我自己决定。
　　我听到他在唱《雨眠》，你是彼粒星，飞过我的天顶，又搁是落雨的暗眠。
　　我听到他在唱《疯狂世界》，我好想好想飞，逃离这个疯狂世界。

　　我听到他在唱《憨人》，面对我的梦，甘愿来做憨人。

　　于是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了他们的音乐世界里。
　　特别是那首《憨人》，让我爱得无法自拔。
　　我想我或许忘记了陈老师。重新开始接受一次音乐的洗礼，这次的震撼是五月天带给我的，可能有天会忘记他们，可是现在我却只想贪婪地接受他们带给我的那些青春那些感动。

　　浑身一个激灵，我立即坐起来。向对面上铺的陶乐说。
　　“电脑借我用会儿。就一会儿。”

　　打开网页，输入五月天几个字。
　　出现稀稀落落的几条小道新闻。点开，我看到五个鲜亮的脸庞在跳动。
　　那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认识某些人。心怦怦跳得很快。
　　阿信，怪兽，谚明，玛莎，石头。

　　或许自己真的喜欢上五月天了吧。
　　原来，喜欢真的可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仅仅是听了他们的一些歌，有了一些细微的触动，就可以轻易地付出自己的感情。
　　而这个喜欢，不过才过了一天而已。

　　我拿出昨天买回来的光盘，将它擦拭得锃亮，反射过阳光倒映出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光晕。
　　再小心地珍藏起来。

　　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苏晓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满脸的坏笑，朝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握紧了手中的MP3，绕过几个课桌椅径直向他走去。
　　“早上好啊，美女小姐。”笑得挑衅。
　　我坐在他身旁，掏出口袋中的MP3还给他。并礼貌地向他道谢。
　　“都恶补过了？”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他有些怀疑。
　　“是。”我回答。
　　“可是有那么多歌。”有种不可思议的意味在他口中蔓延。
　　“你知道吗。好的东西只要感受过一次就足够了。”回过头认真地望着他，眼神中有种从未有过的镇定。
　　“那么，最喜欢哪首歌？”他断开话题。手中抛出的圆珠笔在空中绕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线。
　　“《憨人》。”迅速又坚定地说出答案。
　　“我最喜欢《爱情万岁》哦。”他满脸坏笑地说。
　　“骗人的吧。”我的目光中充斥着怀疑的意味，猜想他是小狐仙，不久后便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哈哈，当然没有。你这个纯情少女还不懂哦，那种爱情的真实感只有五月天才写的出来。”
　　我看到了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却又格外肯定的神情，眼睛中透露出来的信仰是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可能他说的是实话吧。我叹口气，突然发现原来五月天对于他来说可能并不仅仅是一个偶像，而是一种寄托，一种精神。

　　就这样，我与一名叫作苏晓的男生因一盘光盘而结识，又因为五月天而成为朋友。
　　就在2004年的那个初春的3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