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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005年12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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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星期的时间,21天。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谈何容易。
当时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只一心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事后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
我们都急得团团转。为了不让西露在这种情况下更加担心,我安慰她,先让她写出稿子。的确在这种情况下,唯独在报刊上登出文章来才能让罗叔的传统思想动摇。看着她在灯光下伏案的身影,我只能干着急。
“小纯。”她扭过头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浑身一个激灵,我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跳起来。
“没有灵感,不知道写什么东西。”低着头,咬紧嘴唇。
“没事的,别急。”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我怎么能不急嘛,只有15天的时间了嗳。”说实话我实在看不惯她现在的垂头丧气。
“平时精神百倍的罗西露到哪里去了,你应该振作起来啊。”双手握拳,努力为她打气。
“那么你告诉我那些编辑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文章啊?”
“每个人的眼光都是不同的,你要我怎么回答。”有些为难,手指埋进整齐的头发里,挠得乱糟糟的。
“说得没错。”神色黯然。
“别这样嘛。虽然每个人的观点都不一样,可是有一点我相信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说罢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似的点点头。
“哪一点?”她的眼睛开始放光,重新点燃了希望。
“真实。”
“真实?”有些大跌眼镜。
“没错。”我庄严地点点头,“一篇好文章如果要感动到别人,必须要有真实的感触,这样才能写出实的东西来,如果虚假的话会矫情,会让别人呕吐。”
她听着频频点头,好像有所顿悟似的。
“你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写自己身边真实发生的?”
“聪明。”我打了个响指,满脸挂笑地看着有些发怔的女生。
“想不出题材怎么办。”她的声音又沉下来。
“你仔细想想啊,所有身边发生的事情,快乐的伤心的,都可以啊。”
“要打动别人的话……”她突然抬起头,和我慢慢低下去的脑袋撞个正着,我摸摸疼痛的额头,刚想开骂却看见她信心满满的神情。
“你知道了?”暂时不记前嫌,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重要。
“是。我想到了。”
“是什么啊?”我的好奇心在此刻得到小小的延伸。
“暂时保密啰。”
我远远地观望,黑色水笔在她手上飞速地舞动,一刻也没有停息。
当然我也没有闲着,赶紧打电话联络学校编辑部的同学,现在接近月中,学校报刊一般会等到月末时候刊登,这样算来或许还来得及。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礼貌地声音,“你好,这里是校刊编辑部。”
“呵呵,你好,我是大三学生余纯。”心弦绷紧,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一万种准备,可还是有些害怕。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帮一位朋友投稿,在这个月的校刊上登出来得及吗?”
“对不起,如果投稿的话我们有专门的电子邮箱,学校里也专门设定了投稿信箱。至于能否刊登,还得看文章的水平和时节情况,这种问题我们不好说,谢谢。”一看就是经验老到的同学,流利迅速地反驳了我的问题。
“因为有紧急情况,所以我必须要这么做。真的很抱歉,请问,能够和你们当面谈谈吗?”
“抱歉,恐怕不行。”直接了当拒绝,不留情面。
“就半个小时,十分钟也行啊,给个机会吧。”我情绪有些激动。
“如果你没有其它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谢谢支持。”我还来不及说上一句,电话里就已经传来嘟嘟嘟的盲音。
失魂落魄地挂上电话,心里有些气馁。西露有些缥缈的声音传过来,“失败了对吗?”
“你不要担心啦,继续写你的文章,总有办法的。”有些心虚。
接下来打过去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第四个。
最后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是第几个类似骚扰性的电话。终于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一位校编终于答应和我们见上一面。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在电话里连声说了十几声谢谢。然后和西露抱在一起连跳好几圈。
“怎么样?文章写完了吗?”
“快了,还有个结尾。”她捏捏我的脸,“谢啦,可爱的小纯纯。”
“痛,痛!“我扯开她粗鲁的手。
下午四点半,约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里见面。
校编和我说过她身上的特征,盘起来的栗色长发,右脸颊上有颗比较显眼的黑痣,穿黄黑相间的毛衣。
我们出门了。西露腋间夹着刚刚修改完的稿件。出门之前她还特意重新着装一番,说是要留给编辑好印象才行。她走得比较快,我在后边踽踽独行。
仰起头看此时的天空,鲜艳的夕阳仿佛在演绎一场冗长的告别式,冬天的冷风直往我脖子里钻,我将松垮的围巾裹得更紧。
我看见Brennan的脸,卓云的脸,大树的脸,还有……我眯起双眸看着被霞色晕染的天空,好像还有一张轻佻的英气的脸,那是苏晓。
“冬天这么冷,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啊。”他冷得直搓手。
“我听说今天会下雪耶,所以出来看看啰。”
“在家里一样能看啊。”在原地不停歇地踱步,借此来暖和自己寒冷的身体。
“你抵抗力真差唉。”用轻视的眼神看着他的动作。
“你抵抗力好,那怎么不穿比基尼出来冬泳啊。”跺跺脚。
“强词夺理。”
我们共同依偎着坐在街边旁,行人很少,偶尔有也只是匆匆往家中赶。只有我们两人呆呆地坐着,等待雪花的飘零。
天空渐渐黑下来,我甚至怀疑新闻是不是在说谎,虽然这种错误很少发生。不过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不死心。
“回家吧,都等了快两个小时了。”他一张嘴,袅袅的暖气就从嘴里冒出来,在空中化为白色的雾霭缓缓上升。
“再等等嘛。”我四处张望。
可能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我们快要冻成冰棒的时候,突然飘起白色的棉絮来。
落在脸上,衣服上,裸露的手背上。我突然欢呼起来,所有的疲倦在刹那间都化为乌有。
雪越下越大的同时,我的镜片上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来。
最后的结果很狼狈,我们冒着浑身大雪回到宿舍,第二天就开始感冒发烧。
“你在干嘛啊。”西露和我的距离已经从一米拉开到五十米。我回过神来,用极快的速度奔向她。
“对不起。”低着头轻声道歉。
“再发呆我就丢下你不管了。”
“你也不想想是谁帮你的,恩将仇报啊。”
“开玩笑的啦。”急忙微笑着打圆场。
拉开门,一股暖气将我们牢牢包裹。眼珠灵活地向四周转动,搜寻目标。
盘起来的栗色长发,右脸颊上有颗比较显眼的黑痣,穿黄黑相间的毛衣。我在嘴里念叨着许久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目标。
轻轻捅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西露,指向远处的背影。虽然看不见脸,不过有两点都一模一样。我们互相点头,向她走去。
我记得在电话里她告诉我她叫作伍薇,“请问你是伍薇编辑吗?”
她回过头来,看见了她额前零碎的未绾起的斜刘海,淡色的素面妆容,当然最重要的是右脸颊上的黑痣。虽然她还没有开口,但我肯定就是她。
“你就是余纯?”声音和电话中有细微的不一样。
“嗯,这位是我的朋友,罗西露。”我连忙将西露拉过来介绍。
“先坐。”她指向前面的座位。
屁股刚沾上椅子,服务员小姐就递上菜单。“来两杯卡布基诺谢谢。”还是西露反应灵敏。
“作品带来了吧。”没有拐弯抹角,伍薇开门见山地问。
“是。”西露恭敬地递上厚厚的文字。
伍薇草草地翻上几眼,可能她是有一目十行的功夫吧,看罢之后还点点头,通过她脸上的表情我猜想可能是赞许。
“写得很有真实感。”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我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特意约我来这里呢?”
“这是我和我爸爸定下的赌注,我必须要赢。为了能够引起重视我迫不得已才特意麻烦你跑一趟的,而且我希望这篇文章能够在这个月的校刊上登出来,可以吗?”
“不仅仅文章写得好就可以登出来的,每个月的主题都是不同的,这得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她喝口咖啡,表情柔和下来。
“求求你们破例一次,真的求求你们了。”西露的眼神中充满渴望。
“这关系到她的梦想,就满足她这个愿望吧。”我在一旁忍不住插上一句话。
“我会尽量的。”伍薇将稿件塞进包里,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打电话的。”
“谢谢。”她露出感激的笑容。
“如果你的梦想是小说家之类的话,一定要加油。”突然回眸一笑。
西露用力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十几天是在等待中渡过的。罗叔从不过问,只是会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们今天的日期,我们都懂那背后的涵义。
期限是12月27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都在等待编辑部打来电话。然而乖巧的座机安详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
就在我们两个决心要去学校编辑部找他们询问情况的时候,电话终于响起。
“喂?”我抢先一步,先接起电话。
“余纯同学吗,我是伍薇。”熟悉的慵懒嗓音。
“是不是有消息了?”狂喜点燃我的双眸,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请你转告罗西露,她的稿子会刊登。”
“真的?!”我回过头向一脸心神不宁的西露眨眨眼睛,她立即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不过,这个月校刊的发布时间可能会推迟几天,大概会在31号作为新年礼物发布。”
“什么?!”刚才一个喜悦袭击我的脑海,立刻一个噩耗又来得如此之迅速。我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了。
在匆忙道谢之后就挂上电话,整个人瘫软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动弹不得。西露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急忙坐在我身边询问情况。我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月的校刊会推迟出版。”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些无法接受的情愫在空气里蔓延。
“即使发布,也是27号以后的事情了。”从未如此冷静。
她的喉咙像是打结般再也没有挤出一个字来,整个人发愣般倒在沙发上,几颗泪珠突然滚落下来,沾湿了淡蓝色的绒线围巾,大片大片地洇开来。
“总会有办法的。”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我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真理。
后来几天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古怪,这件事情谁都没有再提及。特别是在27号那天,西露整个人更加沉默,一整天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罗叔罗姨也没有过问。我看着叹口气,却不知道怎样调解这样的尴尬场面,只好随他们去。
我明白,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伤痕,即使已经结疤的伤口。可能很久之后他们都不再坚持彼此的想法,当然这只是可能而已。
31号当天收到了包裹。可想而知一定是寄来的稿费和样本。西露表情冷漠地扔进垃圾桶里,正眼都没瞧过。
我把它们和肮脏的垃圾桶分离,抖去上面的灰尘。心情和当初妈妈从垃圾桶里捡起我的书本一模一样。
封面是安静的风景插画,大片的白色雪花。用黑体字写着,爸,我要对你说。P5。
我顿时有种强烈的预感,顺势翻到第五页,看到显眼的作者那一栏,露出了这几天以来最真实的一个笑容。然后开始仔细地看文章,突然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这是很朴实的语言,却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让我忍不住感动。尤其其中一段令我记忆深刻,她写道:
爸,我要对你说,我很爱你。
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足够大,我需要一些空间让我能够成长,我知道我距离我的梦想真的很遥远,我知道要成为小说家真的很困难。
但是你的女儿就是这样倔强,你总说我是个疯子,但是如果一辈子都可以做一个追逐梦想的憨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爸,我很爱你,我也知道你很爱我,所以请相信我,让我勇敢地去尝试,去克服自己的弱点。为自己的梦想去努力吧。
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加油,我无法完全投入地去努力。
爸,请给我一些小小的祝福,好吗。
我将稿费夹在这一页,然后走到罗叔罗姨的卧室门口,门关着,于是我将校刊轻轻放在地上。
回到房间的时候,西露一人在闷闷不乐地看小说。我明白她仍旧想要坚持她的梦想。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边,“罗叔一定会明白的,一定会的。”
晚上,灯火通明。
敲门声终于在我漫长的等候中而响起。
兴冲冲去开门,罗叔走进来,右手拿着校刊杂志,左手捏着稿费。我让出一条道路来,他径直向西露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虽然是父女,但此时的他们陌生到连路人还不如。
“西露。”罗叔沉思很久终于开口,“……爸爸想了很久。”他将两样东西放在床边的课桌上。
“加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缓缓吐出两个生硬的字节来。
我看见两颗滚烫的热泪从她的眼眶中汩汩流下,我看见罗叔的脚步开始移动,想要挪出房间。
“爸!”西露突然激动地叫起来,扑过去抱住罗叔。此时罗叔的脸上也终于老泪纵横。
我看着此刻的画面,百感交集。
我感觉到此刻越来越近的梦想在奔腾,希望在这个时候正冉冉升起。就在2005年的最后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