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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5年9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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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9月。
9月1日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朗朗的读书声。我们四人轻松地开始进行大三的生活。同时大树也开始了他第一天的工作生涯。
可惜天不如人愿。当我们脸上都挂着笑容的时候,还不知道乌云已经飘在广袤的上空将要下雨。
这一刻还没有哭泣。却已经被淋湿了镜片。
“余纯,教导主任找你有事。”法律系某位同学看见我踏进教室的瞬间就开口。
“哦。”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揣摩着发生了什么事情。表面上镇定地浮现出没事的神情,苏晓有些犹豫地走到他的座位。我速度飞快地跑向教导处,越近一步,心里的预感越来越浓。
“报告。”站在门槛外,朝着门咚咚敲两下。
“进来。”教导主任是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女强人,戴着副老花眼镜。此时听到我的请示头也不抬地回应。
“先坐下。我有点事,你先等等。”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好。”我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在这样一位精明干练的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手脚乖乖放好,不敢乱动。
我环顾四周,干净整齐的办公室,窗台上有几盆吊兰之类的植物,米黄色的墙壁和主任身上的黄色西服呼应。我猜想她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等了很久她还在忙碌她的事情,我已经有些小小的不耐烦。此时她却突然开口,拉回我的思绪。
“你是余纯吧。”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
“嗯。”我点点头。
“我询问过,你算是个不错的学生。”她赞许般的看着我,别有意味。
我不敢说话,只能安静地等着她开口。这叫做以静制动。
“我们学校这个学期有一个活动。大二和大三一共要派出五名学生代表,和台湾进行一年的交换学生。”她提提鼻梁上的眼镜。
即使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刚开始,我很激动。想要像影片中的大侠客那样大笑,却一时忘记要领。
因为不好的感觉在我的脑袋中乱窜。我想起10月22日的演唱会,想起我们的乐队。
“如果你愿意,可以去试试。”
我沉默很久,脑袋中的思维有些混淆。想去又不能去的情愫在袭击着我,慌了手脚。
“……老师。”思考良久,我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晚点去,十月份以后可以吗?”
“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了。”她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今天放学前一定要给我答案。”
不知如何面对她的脸。我匆忙地离开办公室,一出门,风就吹进我的眼睛里,让我险些哭出来。
我在想这老天是不是成心在捉弄我啊。欲哭无泪。
“交换生后天就必须全部到达台湾。”
“希望你可以珍惜这个机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幸运。”
回到教室里。我看见苏晓坐在角落里朝我挥挥手。心乱如麻,我都不知道该对他从何说起。
低着头快速地走向另一边,和他隔着长长的距离。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许久都没有离开。吃惊又疑惑。
所以他悄悄挪到我身边。用手肘推推我的臂膀,“发生什么事情,刚才那个教导主任和你说什么了?”
我没有理睬他。避开他用课本遮挡住我的脸。心里还在不断纠葛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别装了行不行,书都拿倒了。”
我心慌意乱地将书本倒过来。有些蜷缩式的姿势让我和他保持些距离。此刻的我需要安静的空间来想想该怎样去做。
“喂喂,余纯你别不理我呀。那个女强人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别吵我行不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捂住耳朵,满腔郁闷却不知如何诉苦。
“随便你。”他的口气有些像受了委屈似的。默默地坐在一边发愣。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貌似没有理由对他发这么大脾气。
“……对不起。”叹口气,轻声道歉。
他没有回话。见他沉默的样子我也不好受,试探性地说,“对不起嘛。心里太乱了,所以才会发脾气。”停顿一下,“我把事情告诉你好了。”
“刚才教导主任说,让我去台湾做交换生一年。这是个百年难得的好机会,我真的不愿意丢失。可是我们的乐队怎么办,还有这次五月天上海的演唱会,我的心里真的很混乱。”趴在桌子上无可奈何。
“的确是很复杂的事情。”苏晓垂下头也有些无措,“两边都扔不掉。”
“对啊对啊。我怎么觉得是这个该死的世界故意在捉弄我呢。”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苏晓又开始坏笑。
“可是两个我都想要。”双手握拳,“我知道我很贪心啦。”
“做人要知足,你忘记那首歌了吗。”他开始背出歌词,“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说是这样说啦。”脸上像蒙上层灰,一潭死水。
“要不来投硬币吧。”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正面是台湾交换生,反面是我们的乐队和五月天演唱会。就让命运来决定吧。”
语毕。我看见一束银光迅速从上方落下。稳稳地降落在他的手掌中心。双手合起,他久久不愿打开。
我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凝视着他的手背。
慢慢打开。有些不忍心去看。却赫然看见一元大字清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咬紧嘴唇。
“你看吧。连老天都想让你去台湾唉。”他调侃。
“我不想去。”声音低沉,“如果这种事情都要由命运决定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这种机会真的很难得。”
“难道这种事情还比不过我们的乐队吗,还有那场演唱会……”音量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哽咽。
“台湾一样可以看演唱会啊。乐队的事情耽搁一年也没什么的,反正现在我们都要上学,本身排练的时间就少很多了。”虽然我明明知道他是在替我惋惜,在竭尽所能地说服我。可是我就是忍不下心,离开这个我生活了20年的地方。
离不开这里的坏境,离不开这里的朋友,离不开这里的乐队。
“你那么希望我走吗。”
“不是不是,千万别误会。”他的眉头绞结在一起,“台湾是你很想去的地方唉,如今都快要实现了,如果你不去的话会终身后悔的。”
“那么Finalhome呢。”嘴唇因为用力太大而开始泛白。
“打电话给你吧。如果开始了我打电话给你好吗,让你听到结束。”他笑得温柔,仿佛要将全世界的温暖都传递过来。
“让我再想想好不好。”我垂下脑袋埋进臂弯里,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地板开始想很多事情。
心里是真的舍不得那五个人。舍不得离开近在咫尺的他们,舍不得离开他们的笑容。
同时也舍不得我们那个大大的梦想。
如果我不是团长,或许身上的担子没有那么沉重。如果不是今年去台湾,如果不是10月份举行演唱会。
如果,我的如果没完没了,可是这些如果都实实在在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我无法逃避。我只有面对现实。
苏晓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人要学会知足。
意思是不是说,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有没有第三条路给我,让我不这么痛苦。
我都明白,没有。人生就是这么残酷的,即使不愿意面对。
然后落下眼泪。湿润了我的镜片。
我明白我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决定,或许这是错的,也或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只是我不会再去后悔。
“苏晓。”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
“你说。”他很冷静。
“我希望在我离开前,我们可以最后唱一次《知足》。”我笑起来,眼角闪烁着亮晶晶的液体。
他突然抱住我。突然怦然心动。突然语无伦次。突然不知所措。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他低声唱起来,“我想你现在很痛吧。”
我突然抓紧他的衬衫,泪水突然地滴落在他的衣服上,突然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放学后心情比早上轻松太多。
我想起教导主任满意地对我微笑,我想起苏晓那个永恒的拥抱,我想起他唱的那句话。
后天的机票仿佛在我眼前晃动。我动动嘴角,却流下苦涩的液体。
约好在练团室里面见面,一群人带着啤酒和饮料。个个都露出类似愁云惨淡的笑容。
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自顾自地喝闷酒。
我有些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以为他们在责怪我的自私。
“余纯。到了台湾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卓云对我关心的微笑。
“听说台湾男生都长得不赖,小心别被骗了。”Brennan仍旧用调解气氛的口吻和我说话。
“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练习的。回来时候我们的技术一定让你大吃一惊。”大树拍拍胸脯,“我肯定盯着他们。”
“谢谢你们。”我咽下一口冰啤酒。
苏晓一直在沉默。一直窝在角落里。他面前的空罐头渐渐多起来,他的脸也开始泛起红色。
“喂。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过了今晚我们就要将近一年不能见面了。”
“祝你幸福。”突然没来由地说出这种话,我手中的啤酒差点落地。
“喂喂,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什么生离死别的话啊。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他没再说话。我看着他,突然模糊了眼睛。
喝到很晚,也聊到很晚。一群人终于都瘫软在地上。互相紧挨着。
面红耳赤,我依偎在一个人的肩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嗅到了他安详的呼吸声音。
他突然开始唱,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满身的酒气在我鼻子前不断徘徊。我终于清楚地意识他是谁。
歌声突然停止,我也很自然地接上下一段,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来来回回。我们五个人一人一句话,很有默契地唱完整首歌。当最后一句话响起时,泪水都已经在我们面颊上蔓延得一塌糊涂。
我紧紧握着身边那个人的手,好像害怕一放开他就会从我身边溜走似的。
“大憨人,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很快乐很快乐好不好?”用俏皮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本来就很快乐啊。”手中紧紧攥着空啤酒罐,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回答。
我却耳尖,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宽阔的世界中,到底是谁的呼吸声如此急促,像极了在草原中被追跑的猎物。他对我说祝你幸福。他狂放不羁的笑容慢慢清晰。
那个夜晚,他们都借着酒精的力量,含着泪沉沉地睡去。
我趴在地上,借着通明的灯光开始写信。突然泪水没来由地滴落下来,晕化了那些黑色水笔写出来的娟秀的字体。
我捂住脸,泪水却故意从手指的罅隙中钻出来,打在我的心上。
吸吸鼻子。继续慢慢将我的信写完。
苏晓:
认识你我觉得很知足,谢谢五月天将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串连在一起。
谢谢你的笑容,谢谢你的拥抱,谢谢你的祝福。
请在我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要很快乐很快乐。我会在台湾对你献上深深的祝福。
大憨人,我们的梦想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们要一起走到遥远遥远的以后,答应我不要放开我的手。我会害怕,如果没有你的存在。
我走过的路,只有希望。
希望你我讲过的话,放在心肝内,总有一天。
(我的票子已经转让了,你不用感到遗憾,代替我去看这场演唱会。
记得,重要的时候要打电话给我哦。)
加油加油,再加油。
另外,我也祝你幸福。
余纯
肆点终:
哈罗,可爱的乐队。
还记得吗。在2004年的冬天里我们将你变成了现实。
Brennan,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包容过我的任性与傻劲。现在轮到我对你说,我们一起努力走下去吧。
卓云,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那片蓝色的荧光海会变成现实。
大树,和你一起合作《憨人》的感觉真的很棒。我们要一起为梦想努力哦。
苏晓,要说的我全都告诉你了。我想你都明白的。
大憨人们,我要走啦。
千万别想我哦。拜拜。
余纯
写完两封信。塞进一个白色信封里。
擦干脸上的眼泪。用五月花牌子的餐巾纸将鼻涕弄干净。然后关上明亮的灯,练团室一下子变得暗下来。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他们几个人的轮廓在黑夜里特别明显。我没有勇气再多看几眼,害怕眼泪又会一不小心占据我整张脸。
轻轻关上门,整个人趴在门上,又开始轻声抽噎起来。
再见。我在心里这样对他们说。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
不高的身影渐渐消失。泪水突然在走动的过程中滑落下来,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凄凉又光艳。
天亮了。
我在寝室里呆呆坐了半个晚上。也不知道眼泪是不是落进过嘴里。如果是为什么我会没有感觉,如果不是为什么嘴里会有苦涩的味道。
我看见寝室由暗渐渐潜移默化为亮。终于我看见阳光照进窗子里,将我的身躯照亮。
于是一切我不想面对的事情终于开始了新的轮回。
提起行李箱,步伐沉重地走出寝室,我想要走向光明的地方,我想要阳光将我身上的污秽全部照亮。
贪婪地呼吸着。睁开眼的刹那,柔和的光芒却刺痛了我的双眸,不小心落下晶莹的液体。
我看到了不愿意看到的人,教导主任的身边是四个男男女女的学生。
我索性拎起行李箱快步向他们走过去。面无表情。
然后坐上学校的校车,教导主任在和我们谈话,满面笑容。我是最不合群的一个,眼神始终在留恋这片土地。
突然开始后悔,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这样自私,如此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那群相处良久的朋友。同时离开的还有我们的乐队。
仅仅为了一个从未去过从未了解的地方。我很懊恼。
“老师。”低着头,声音很轻。
“怎么了?”
“我不想去台湾了。现在回去上课还来得及吗。”问出一个令周围的人包括我都惊讶的问题。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来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你没开玩笑吧……余纯。”她微微张开嘴,有些惊讶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或许……是吧。”终究没有完整的勇气来勇敢肯定她的诧异。我冷冷一笑,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再是从前的样子。
机场很豪华。许多人穿梭其中像是忙碌的蜜蜂。我孤独地坐在候机室里。接过身边同学递来的矿泉水,面色惨白地说声谢谢。
我想要哭,却流不出眼泪。就像是压抑在心里的痛苦,比爆发更加难受千百倍。
即将要出发了。我听见广播里开始在催促登机。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可以看到某些人的脸。
想起电视剧中的烂俗情节。男主角总会在最后一刻赶到来送别女主角,然后看到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啊哈,可是那仍旧只是情节而已。情节而已啊。
忍不住嗤笑自己一番,向工作人员交出护照。突然仿佛做梦一般听见有人在大喊我的名字,就像是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一样,那样不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却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并且臣服。
我看见一张英气的被汗水附属的脸。没有熟稔的挑衅的笑容,他在大口喘气。
我突然笑起来,又突然流下眼泪。他手中是那封我给他的信。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却突然奔过来紧紧抱住我,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兀然的动作,泪水落在他衣服上。
“你来了哦。”
“嗯。”
我挣开他。从包中掏出那张最初的光盘,保存得完好如初。放在他的手上。又牢牢握住,像是在握住自己的幸福。
“送给你。”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祝你幸福。”
两只手终于因为距离而分开。可是我却明白,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
——苏晓。一年以后让我们再共同圆我们那个大大的梦想。
仿佛听到了他的答应声一般。我走得更加坚定更加胸有成竹。
飞机起飞。下面的景物越来越渺小。
隔着镜片我却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我挥手道别。
记忆中的故事又窜出来,绕成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圆。于是一切再也无法转圜。
“我真的好喜欢五月天哦。”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脑袋开始发昏,开始说一些语无伦次的话来。
“我也好喜欢哦。”他附和着我的话。
“真的好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哦。下次演唱会我们一定要坐在第一排好不好,让我看清他们的脸,我要看他们的笑容啦。”我嘟着嘴任性地说着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坐在第一排。”他搀扶我,让我躺在沙发上。
“你说的哦。对啦,是我请客的,不要忘记啊。”突然笑起来,双颊因为喝酒而泛起红色来。
“知道了。我说你是不要赖账才对吧。”
哈,我知道从前说的这一切都是骗人的,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