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7、第七章

　　那声音近在耳边，将她生生吓了一跳。

　　裴容下意识地转身，却见沈令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沈令的眸子一转，微微蹙了蹙眉头，“方才你与申余说了什么？”

　　她低着头，恭顺地道：“小人什么都没说。”

　　默了一默，沈令也不再问，只略一点头，吩咐道：“扫地去，以后不准乱扶人，这种人，就让他摔死好了。”

　　裴容只得拱手回了青苗院，院子外只站着与沈令一同过来的两个书生，那位貌美的小姐与她的婢女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已经进去了。

　　沈令在胸前抱着胳膊，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眸子里浮现出了几分疑惑。

　　方才明明见他走路挺直了腰板，扶人的时候动作也利落迅速，甚至连目光都透着锋利的光芒，完全不像一个不温不火唯唯诺诺的下人能表现出来的。

　　难道他不只是个小厮这么简单？或者，大哥将他安插在青苗院另有目的？

　　他正沉思时，刘子成两人过来告别。

　　虽然他们留下来是为了拜访沈二公子，但既然袁家千金也在，那他现在定然抽不出时间，他们倒也识趣，便寻了个借口准备先行回去。

　　沈令正心不在焉，便应下了，但纵然他有些心事，却还是亲自送他们到了门口。

　　再回来时，他见裴容还是在不紧不慢地扫地，所扫之处，地上的落叶残花一片一瓣不留。

　　倒也很少见到做事如何一丝不苟的下人，沈令倚在了朱漆大门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大哥和二哥已经失和了两年，中间从未有过来往，如今大哥竟然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开口让二哥将其收留，他早该想到其中大有文章。

　　大哥做事向来目的明确，将他安插在此处定然别有用心，否则怎么不将他交给自己看管？

　　沈令的眸子一亮，因微醉而染上红晕的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道，这家伙能捉妖，大哥的目的是要让他将胡曦逼出原形？！

　　但是，好像也不太可能。

　　想他的聚才阁那么多的能人异士都对胡曦无可奈何，这小子看起来年纪轻轻胆子也不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站得久了，沈令不免有些头昏，懒得再想，决定大睡一觉后找大哥问个明白，便打着哈欠回了青花院。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手中提着扫帚的裴容不由得心下一松。

　　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露馅了吗，为何连这个三公子也开始盯着自己？

　　她摇了摇头，决定先置之不理，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她抬头，见是胡曦送了那袁家小姐出来，忙让到了一旁。

　　虽然是下人身份，但胡曦的衣装打扮却也分毫不逊于这位袁家千金，此时，她依然恬静温雅，对袁含玲恭敬道：“下人不懂事，竟又将袁小姐拦在了院外，我已经责罚过了，还望小姐切莫见怪。”

　　她的话说得恭顺有理，却似乎在以主人自居，袁含玲自然听在了心里，甚为不悦，却依旧面不改色，微笑嫣然：“无妨，既然这里是阿暮的院子，便自然要由他做主。但他毕竟太过仁慈，难免会纵容下人胡来，还好这青苗院暂时有曦姑娘帮忙照料，才会奖惩有度井井有条，含玲感激不尽。”

　　袁含玲自然是向胡曦暗示她早晚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让她小心为上。

　　胡曦的神色微微一沉，似是被戳到了痛处，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昔的温柔端庄：“袁小姐这是哪里话，日夜侍奉二公子是我的分内之事，替他排忧解难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这院子里的人来来去去，二公子的倚重可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得到的，我如何能不尽力？”

　　听到“日夜”二字，袁含玲的脸色登时煞白，似是担心一开口便会失了风度，咬着唇不再说话。

　　两人针锋相对，句句含刺，裴容想，连自己如此愚笨的人都听得惊心动魄，可见她们的宿怨极深，难怪袁小姐会被挡在院子外。

　　只是，她们看起来都是大方端庄的女子，而且那个袁家千金似乎还是名声在外的大周第一才女，怎地会为了沈二公子如此乱了分寸？

　　听说沈二公子沈暮原本是沈老爷定下的沈家少主，但两年前却因一场意外摔断了双腿，以至于行动不便，所以极少出门，只在背后为沈家三公子出谋划策。想来他也应该是个绝世无双的人吧，否则怎会让胡曦和袁含玲那般的美人都为他神魂颠倒争风吃醋。

　　思及袁含玲，裴容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的倾城容貌，尤其那一双我见犹怜的眸子。

　　突然，她手下一顿，似是明白了什么，蓦然抬头，朝那个一袭雪白衣衫的貌美女子看去。

　　似是有所察觉，已走到外院门口的袁含玲缓缓朝她看去，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好笑，眸中的倨傲腾然而起，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

　　那丫鬟心领神会，朝着裴容蹙眉叱道道：“好个不懂规矩的奴才，也忒无礼了些，我家小姐的裴容月貌也是你能盯着瞧的？！”

　　胡曦神色一变，正迟疑着如何开口，却听那小厮倒是先行开了口。

　　裴容埋着头，声音颤动，一副受了惊的可怜模样：“小姐息怒，小人是新来的，曾听曦姑娘提及小姐才貌双绝，不由得心中倾慕，一时间忘了礼数，还望小姐恕罪。”

　　眸光从身旁微然而笑的胡曦脸上扫过，袁含玲显然心情大好，莞尔一笑，大度道：“算了，既然是新来的，又有曦姑娘管教，早晚会懂事的。”

　　好容易等她们出去，尽管心急如焚，她还是将扫帚妥妥地竖放在墙角后才向门口走去，却不料胡曦并未送她们到大院门口，正好与她迎面撞见。

　　胡曦显然心情不佳，见她冒失地向外跑，有些不悦：“你要去做什么？”

　　她本就不善于撒谎，在情急之下脱口道：“小人想去如厕。”

　　胡曦没说话，只是皱了眉看她。

　　她很快便明白自己失言，这外院就有茅厕，哪里用得着出门，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小人一时着急，一时忘了茅厕在里面，还望曦姑娘不要怪罪。”

　　说罢，她慌忙向外院东面的月洞门跑去。

　　原本打算斥责她几句的胡曦见她走得匆忙，也不好再叫，沉着脸回到了内院。

　　经方才的一阵折腾，刚刚有些冲动的裴容也冷静下来，决定从长计议。

　　她之前出过一次门，知道沈府家规森严，连下人出门也要经过几道批核，而且还要带着各个门院主子的令牌，麻烦得很，强行闯出去自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从此之后就会惹火上身。

　　她思量片刻，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墙头，心里有了主意。

　　看来，还是要动用些法术才行。

　　“阿容，你一个人站在茅厕边上做什么？”一个人从不远处的茅厕出来，笑着过来搭着她的肩，顺着她的目光眯着眼看墙头，正是与他同屋的阿斗，“该不是想翻墙吧？”

　　她被戳中心思，心里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阿斗，你可会写字？”

　　“是不是想家了要写信？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阿斗得意道，“想我当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在我们那十里八街可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若非家道中落，只怕现在早就高中状元风光无限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断了阿斗的滔滔不绝：“我惦记着家里的姐姐，那你能不能帮我写封家书？”

　　阿斗爽快地答应：“当然可以，咱们屋子里十有八九的家书可都是我写的。”

　　回了西厢房，阿斗从柜子里翻出了文房四宝，点了灯，算是准备妥当。

　　裴容想了想，将要写的话说给他听：“吾姐安好，见信勿念，谨悉家中诸事繁琐，吾……”

　　阿斗只写了前两句，将“谨”字在口中喃喃了两遍，欲落笔又收回，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笑着对她道：“阿容啊，你这信写得文绉绉的，确定你姐姐能看懂吗？”

　　裴容一怔，知道他不会写那个字，也不戳穿，附和道：“那就再简单些。”

　　阿斗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我们读书人，你们这些粗人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我倒是能写得文采飞扬，可你们哪能看得懂啊。”

　　她陪着说了声是，也不再讲究，接着道：“我在这里都好，家里的事就拜托你先辛苦照料。我记得上次离家时忘了将梯子收到库房，只能劳烦姐姐记得收起来，以免被雨淋湿。”

　　阿斗笔下蛇走龙游，很快便写完，等了半晌不听她继续，有些惊讶地问道：“没了？你就为了个梯子专门写了封家书？”

　　裴容迟疑了片刻，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几分促狭，摇了摇头接着道：“不知家里的五十只哑巴黄狗是否过得安好，若是姐姐有空，还请帮忙将它们关进铁笼子里，别忘了上锁。”

　　阿斗吓得手一颤：“你家是卖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