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51、第五十一章

　　听到动静的裴素很快便起来了，她听见了程婉心的话，故而并不惊讶，平静地安排她在自己的房间歇下了。

　　准备早膳的时候，裴容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细察入微的裴素留了心，问她道：“你心事重重的，可是因着程小姐？”

　　她没有否认，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迟疑道：“程小姐并未有何不妥。”

　　虽然她并未直接回答，但裴素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新娘子突然失踪，徐家今日这成亲礼怕是不成了，那个邪人自然不会出现，你是担心大司门的计划会落空，对吗？”

　　她之前并未与裴素具体提及过这些，但也对她能将此事看得这般透彻并不意外，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素感慨了一声，道：“程小姐应该不知道今日最要紧的不是她与谁成亲，而是各方暗怀的心思谋算。”

　　“事关程小姐的性命与一生，她这么做既逼不得已也在情理之中，若换作旁人，哪怕有心如此，怕也不敢践行。”她由衷敬佩又有些可惜地道，“这么好的姑娘，的确不该冒险。”

　　但她们的顾虑终究落空了，因为早膳后不久，早已脱下喜服的程婉心还未曾来得及回房休息，花铺的前门便传来了敲门声。

　　她们原以为有客人买花，却不料外面的人等不及她们开门便大喊道：“小姐，小姐！老奴知道你在里面，莫要再甩性子了，吉时已到，该上花轿了！”

　　竟是程家的人追了过来。

　　程婉心虽大吃了一惊，但却并不慌乱，只是苦笑了一声：“到底还是追来了。”

　　她站起身，搬了梯子竖在墙上，开始向上爬：“小姐莫急，我先瞧瞧。”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外面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花铺的门口被一群人结结实实地堵着，竟连花轿都抬了过来，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若是不知情的瞧了，还以为是花铺有姑娘要出嫁。

　　她心知大事不妙，连忙爬了下来，当机立断地对程婉心道：“小姐还是从后门走吧。”

　　“这花铺是我舅父留下的，我娘最喜欢这里的清静，如今我家的人都已经找来了，我爹又如何会不知晓这里还有个后门。”并未动身，她有些自嘲地道，“总归还是我太自作多情，还以为我爹见我逃了会心生怜悯不再逼迫，此时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我今日出嫁，哪里还顾得了我的死活。”

　　外面又传来了催促声：“小姐，良辰吉日误不得，若是再不上花轿，只怕会耽搁了时辰，这可是大事，还请小姐三思啊。”

　　随即，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又响起，大有砸门的势头。

　　程婉心站起身来，神色里不见一丝绝望，反而平静若水，问她道：“我今日脱下的衣裳和首饰呢？”

　　“我收起来了。”裴容答了一句，心知她要自己拿来，却并没有动，而是目光微微一顿，片刻后轻颤着声音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解小姐今日之困，不知小姐可愿一试？”

　　“哦？”程婉心略有惊诧，半信半疑地问她道，“什么办法？”

　　她心中一紧，缓缓吐出两个字：“替嫁。”

　　程婉心几乎与裴素同时脱口而出：“替嫁？”

　　她点了点头，既是在肯定她们的问题，似也是在坚定自己的念头：“对，替嫁。”

　　“谁能替我嫁人？”程婉心不可思议地道，“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可今日这场成亲礼是很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我又怎好让旁人替我犯险？又有谁愿意呢？”

　　她的眸子清澈而平静：“我愿。”

　　裴素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刻皱眉反对道：“不可，你莫要胡闹。”

　　程婉心也是一脸迷茫：“你？可你是个男子啊。”

　　“正因我是男子，小姐今后才有可能从此事彻底脱身。”外面的喧哗声已经传进了内院，她平复着心情，耐心地解释道，“今日这场成亲礼其实是为了捉邪，新娘是谁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邪人会出现，只要今日徐家不太平，小姐替嫁的事根本无人会追究。”

　　“真的？”程婉心惊讶异常，似信又疑地问道，“你是说我的亲事不过是个陷阱吗？可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认得衙门的人，”她含糊地解释了一句后，劝程婉心道，“今日这亲事的确凶险万分，我多少会些功夫，自保应不是问题，还请小姐莫要担心。”

　　“可是，这样当真可行吗？”程婉心仍有迟疑，“你是个男子，哪怕在洞房之前能糊弄过去，可迟早还是被人揭穿，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衙门的人想要借着这场亲事捉拿邪人，徐家也是知情的，哪怕他们发现我并非真正的新娘，为了大局，他们也不会擅自张扬，”她细细思量着，将后事也都算了进来，“之后若是他们再追究，我便谎称自己为了拿到官府的赏银而想要亲自擒住邪人，故而特意将小姐打晕假扮了你，不过，若是一切顺利，官府应该也不愿将此事闹大，对我的责罚应该不会太严重。”

　　她也想过用诡书道化身程婉心，但这样做便是定下了程家小姐嫁到徐家的事实，这于她并不利，因为她觉得程婉心很可能一直都不满于这桩婚事。

　　更何况，再用诡书道既有损她的元气，也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来历，并不是上策。

　　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重，大门也吱吱呀呀开始摇晃，听起来似是有人要强拆门一般。

　　听了她的话后默然不言的程婉心抬脚走向大门，对着门外大吼道：“你们若是敢闯进来，我便死在这里，听到没有！”

　　门外的动静登时戛然而止，程婉心说的话果然很管用。

　　等她再回来时，脸上的迟疑已经减少了几分，却还是没有当即答应：“可是，你这么做不怕危险吗？”

　　裴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不敢相瞒小姐，其实我也是有功夫在身的，若是这次立了功，说不定还能在府衙谋个好差事，而且也算报答了小姐对咱们姐弟的大恩大德。”

　　“你们能守着花铺便是对我的报答了，”程婉心微微动容，又问她道，“你当真不怕？”

　　“男子汉大丈夫的，本就不该怕那些，不过，”她有些顾虑地道，“这样一来，小姐与徐家的婚事……”

　　程婉心毫不犹豫地道：“婚事如何有性命要紧，我既已经逃婚，便是顾不得什么姻缘，更何况经此一事，我也能看出来那徐侍郎也并非我的良人，这婚事不要最好，若是不成，那以后再说。”

　　稍微一顿后，她看了一眼花铺前门，道：“再说，外面虽有花轿，却不听我那未婚夫开口，显然是他没来迎亲，无论他是因何故不来，对我都是不在意的。”

　　裴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趴在墙头时的确没有看见身着喜服的新郎官儿。

　　聪慧剔透如程婉心，大抵什么都想开了。

　　“可是，”程婉心担忧地看向了已经许久不曾开口的裴素，试探地问她道，“你姐姐怕是不会同意吧？”

　　方才她自然听到了裴素的反对，也察觉到了她的愠意，但此时情况危急，她已然顾不得太多了，只好硬着头皮简单地劝姐姐两句：“姐姐……”

　　但她刚刚开口，裴素便平静道：“你去吧，万事小心。”

　　莫说她，就连程婉心也吃了一惊，她们都没有想到裴素竟这样便同意了。

　　“我知道，等我回来。”她感激看了看姐姐，对程婉心道，“小姐切记，今日千万不可走出花铺。”

　　很快她便换上了喜服戴上了程婉心的首饰，连红鞋也换上了，而裴素便亲自替她戴上了红盖头。

　　“我曾想过这一刻，却不料是这般情景。”压低了声音，藏着不安与担忧，裴素对她柔声叮嘱道，“容儿，一定要平安。”

　　她点点头，听程婉心惊叹道：“没想到这喜服你穿上竟如此合适，连鞋子都是，若是不掀盖头，连我都瞧不出你是个男子呢。”

　　“我与小姐身高相仿，其他的装模作样便是了。”她忐忑地攥紧了手掌心，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还请小姐与外面说清楚，让我直接上花轿便是了。”

　　“放心吧，既然我爹不在，那我便是说话最算数的，只要我发话，没人敢掀开你的盖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程婉心弯下膝盖，对她施了一个大礼，“多谢，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安生的。”

　　裴素扶着她缓缓朝门口而去，程婉心也站在了门后一侧，对外面的人喊道：“我收拾好了，一会儿扶我进去便是，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弄脏了我的嫁衣喜帕，那我可不会轻饶了他！”

　　外面传来了忙不迭地答应声，程婉心正要依计躲到一旁时，听到裴容突然轻声开口：“若是有万一，还请小姐以后多加关照我家姐姐。”

　　程婉心眸光一动，语气坚定地颔首道：“放心。”

　　裴素没有言语，等程婉心藏起来后，伸手打开了门栓。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的喧闹声也登时鼎沸起来。

　　媒婆早已等不及，连忙两三步跨进了门，扶着她的胳膊便往外走：“小姐您可算是出来了，赶紧上轿吧，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不走可来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