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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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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过,城中已经热闹非凡。
晋安城毕竟是大周朝的京都,虽然如今天下大乱,边境也战火连绵,但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却依旧丰衣足食自在安乐,唯有从那些一路逃难而来的游民乞丐身上才能看得出遥远的他方的确存在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悲惨。
西街的花铺只有一家,名唤“安宁”,静若春水,据说是程家千金的闺名。
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摆放着几盆迎客的盆栽,种着常见的兰花,虽不起眼却也透着几分别致,在狭窄而拥挤的小巷子里显得颇为风雅。
漆黑的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字迹娟秀可人。
但还是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上前敲门。
铁环被敲打在厚重的木门上,沉重而又略带清脆的声音响在刚刚苏醒的街巷里,尤为清晰。
门还未开,对面的早点铺子却有了动静,一位壮实的中年妇女从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很快便认出了对面等着开门的人,顿时笑逐颜开:“哟,原来是容哥儿回来了。你这几日是去了哪儿,害得你姐姐成日里担心,连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裴容转了身,对她恭敬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有劳孙二姨挂心。”
见她好像再无回答自己的意思,孙二姨怎肯就这样放过她,干脆出了门上去拉她:“你姐姐可能还在睡觉,来来,先过来用点早点填填肚子……”
裴容平日里便对这个专爱打听是非的孙二姨有些忌惮,此时虽然有心要躲,但无奈她的手劲极大,正无计可施时,却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随着淡淡的花香,一只大黄狗从里面悠闲地走了出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孙二姨。
孙二姨似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手。
要说她平时见过的家犬也不算少,却不知为何,竟独独有些害怕这花铺里的大黄。
其实它平日里并不凶恶,更从未主动攻击过人,经常趴在花铺的门口眯着眼晒太阳,就算有人故意挑逗它也是默不作声,分毫没有普通家犬的烈性子,看那温顺的脾性倒是有些像他家的二主人。
旁人都笑话这安宁花铺当家的是一个瞎子两个傻子,但常在对面的孙二姨却觉得那一对姐弟倒也不算奇葩,只是那只家犬有些奇怪,毕竟人各有各的脾性,而家犬却应该天生护主,但对面的大黄却总是对二主人爱答不理,反而好像是心事重重,偶尔还会仰头看天,甚至会悄然落下泪来,跟个忧伤的小人儿似地,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狗,怎会不吓人。
被大黄此时的目光盯得有些心里发虚,她装模作样地又与裴容寒暄了两句,慌忙转身回了早点铺子,再小心翼翼地回头时才发现一人一狗已经进了屋,那扇漆黑的门又重新紧闭。
花铺里花香四溢,虽然已经数日未开业,但各式花草却依旧娇艳若滴,走在前面的大黄穿行其中,倨傲的步伐让人看起来好像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裴容的眼睛里现出几分柔情,蹑手蹑脚地弯腰去捉它的尾巴,但它的尾巴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利落地躲开了,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乱。
从铺子到后院,她尝试了好几次,直到大黄不再理他径自拐了弯去了西厢房睡觉,她也没有得逞。
“你又胡闹。”温柔娴静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小心大黄生气,以后就不给你开门了。”
不大的院子里到处种着端庄隽秀的雪兰,花瓣雪白,似是点缀在绿原上的飘零白雪,清香阵阵,生气盎然。
一个一袭青绿衣衫的女子婷婷地站在堂屋的门口,仿若谪仙一般出尘脱俗。
她的面容清秀可人,唇角漫着动人心神的浅笑,只是一双眼空洞而无神,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落不进她的眼中去。
如此佳人,竟是个盲人。
裴容迟疑了片刻,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迎了上去。
扶着她在院中的石案旁坐下,裴容从屋中拿了茶壶和杯盏过来,倒了茶水递给了女子,转身就要再转身回一旁的厨房去。
“行了,你还能拖到几时。”一伸手,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无奈道,“我有话问你。”
裴容只好在她旁边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以前你也偶尔不知所踪,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走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忧虑跃然眉目间,她担心地问道,“大黄说,这几日经常有两个年轻男子在附近茶楼上监视花铺,好像还是大司门的人,你是不是惹上什么官司了?”
眸底闪过一丝戒备,他忙摇了摇头:“哪有,姐姐莫听大黄胡说。”
“我听孙二姨说,最近城中接连发生了几桩命案,被害的都是美貌姑娘,虽然死因不明,却都被挖了眼睛。”默了一瞬,她紧张问道,“几天前遇害的姑娘是万芳楼的花魁,我记得当时你恰好去那里送花。阿容,你该不会……”
裴容双唇微抿,急忙分辩道:“姐姐别胡思乱想,真的与我无关。”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但她显然听进了心里,一直紧绷的神色松了松:“如此最好。我还以为你为了让我复明,又做了什么傻事。”
“既然姐姐不同意,我怎敢自作主张。”她微微蹙了眉,道,“只是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暂时脱不开身。”
“这些都是小事,你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裴素轻叹了一声,道,“这晋安城中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潜伏的鬼魅妖魔不计其数,终究是因天下大乱,凡人不安生,魑魅魍魉也不太平,在这里苟且偷生的日子终究是委屈你了。”
裴容轻笑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姐姐又说胡话,这里清净自在,哪里算是苟且偷安。”
裴素也展颜而笑,拍了拍她的手,芊芊素手却蓦地一滞:“你的手怎么了?”
她这才意识到裴素发现了自己手背上的一道口子,忙抽回了手,笑着解释:“这几天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没什么大碍。”
她难免又有些担心,站起来要去取药箱:“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
裴容拉住了她,站了起来阻止道:“不用了,小伤而已,我是借着出来采购的由头回家的,现在必须要回去了。”
回到沈府,裴容将买好的药材交给管事,拿了扫帚开始打扫。
青苗院很大,她虽然扫得仔细,动作却很慢,但好在有胡曦的吩咐,她只能负责外院,二公子沈暮所住的内院不归他管,倒是比在青檀院时还有清闲一些。
虽然在众仆役中她再也普通不过,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隐蔽处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她已经在那个挖眼杀人的妖邪身上留下了记号,只要在城中搜寻,便必定能找到他,可如今他被困在沈府中,连出门和夜里都有人监视,想自由行动却是太难了。
更何况,依着大黄所言,大司门的那两个人似乎也在盯着花铺。
也许是那个沈门主根本不信任她,依旧怀疑她便是凶手,所以才会将她软禁在沈府中,好让她自己露出马脚。况且,那个胡曦姑娘似乎也不友善,她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不寻常的气味。
她不由有些发愁,但还是决定想办法寻个时机溜出去。
总要在那邪人再次害人前将他降服,弄清楚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这天地间虽有六界,妖魔鬼怪听起来最为骇人,但大多数人却不知,生就三魂七魄的凡人一旦动了邪念,却是比厉鬼恶魔还要可怕。
这次在晋安城作祟的便是一个入邪的凡人。
邪人平日里的举动与常人无异,只是一旦邪念起,便会杀气生,毫无理智感性,残忍而阴狠。
邪人一旦动了杀念,会在悄无声息中将三魂中的人魂游离于肉身之外,于悄无声息间搜寻并接近自己的猎物,用尽一切残忍的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或是物,或是人。
那次无意间途径荀家时,她发现那杀害荀家小姐的邪人身上的气息竟有些熟悉,在那之后又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并跟踪他的气息到了万芳楼,谁知还是迟了一步,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未曾看清,只能确定那是个邪化的凡人。
现在算来,离他上次作案到现在已有十数日,照着以往犯案的频率,他现在差不多又该出手了。
如今,也只能希望他能有所收敛,晚些出现。
突然,一只做工精巧的织锦靴子踩在了扫帚的竹枝上,靴面上镶嵌的宝石闪着璀璨的光,张扬而显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