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42、第四十二章

　　天气似是转眼便更冷了，裴容回到花铺的时候，刚到巷子口便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来送她的沈寒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道：“路谷主说虽然已经替你解了毒，但如今你的身体却大不如从前，一定要小心爱惜，否则很容易便会生病。”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关切之意，她心头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说起来，是我害你如此，还怎能当你这一声谢，”沈寒在她前面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认真道，“凡华寺的事多亏有你帮忙，否则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可我却并未如之前约定那般护你周全，险些让歹人害了你的性命，这的确是我的不是，也是我亏欠你的。”

　　当初为了让袁老爷能为了救她而主动放弃与沈家的联姻，沈寒请她以诡书道化作了虽病重却查无病根的袁老夫人，在她独自于偏殿诵经时将她们二人掉了包，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会另起风波而已。

　　她摇头道：“那只是意外而已，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当时那个丫鬟喂你药时，你明明是清醒的，可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你的身份，你却还是任由她对你下手，”沈寒却并不认同她的话，道，“这件事是你拿性命换来的，我如何能不在意。”

　　冷风吹来，却尽数刮在他的背上，她莫名地觉得他的这番话透着几分柔情。

　　许是因着风大，连素日里他语气里的冷漠都吹散了几分。

　　当时，那丫鬟给她喂药时，只是一抿她便已经察觉出异样，可当时她不明所以，既不知那丫鬟究竟存着什么心思，更担心自己的反抗会坏了他的计策，只好强行忍了下去，却不料她竟是想要袁老夫人的性命。

　　此时想来，她也心有余悸，若是他再晚些时候发现，那自己很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从此之后，你我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愫藏在了眸底，他忽而爽朗一笑，对她道，“你家的花铺不会再有人敢来捣乱，你放心在这里养病，徐侍郎过几天便会去他的未婚妻子家中纳征，到时大司门会忙不过来，等此事一过，我再派人接你回去。”

　　她还不曾见他如此真心笑过，此时只觉得眼前一晃，似是看见了海底辰星，虽深邃又夺目。

　　更何况，他说“回去”。

　　虽只两个字，却是已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她颇有觉悟地问：“那林佰的那副画呢？我还没有试着看他那首题诗中的意境。”

　　“不急，”似乎没想到她还记着那件事，他有些意外，道，“你的身子还未大好，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而且林佰也只是身世可疑了些。”

　　他将她一路送到了花铺门口，在与裴素打了招呼后才离开了，看得不远处的孙二姨目瞪口呆。

　　她回来后不久，她心里那些藏不住的欢喜便连并不能看见她的姐姐都发觉了。

　　裴素奇怪问道：“昨晚受到沈家传话时，我还以为你是身子不适才回来，怎么听你的声音不仅并无抱恙而且还很是开怀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未曾藏好，平静了片刻后才道：“我只是叫了你一声姐姐，你便听出我高兴了？”

　　“不然呢？”裴素淡笑着，拉着她回了花铺后院，“莫说你已经开口与我说了话，哪怕你不吭声，我也能从你的脚步声里听出你的喜怒哀乐来。”

　　她自是相信，道：“能回来陪姐姐几日，我自然是高兴的。”

　　“是吗？”裴素却有些不信，“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呢。”

　　“那还能有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红了红，当机立断地转了话题，“大黄呢？上次姐姐说它在休养是何意？”

　　“它没事，”没有听到大黄的动静，裴素道，“你也知道，它素来喜欢独处，又嫌你聒噪，这会儿怕是又藏起来寻清净了……”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从屋子里窜了出来，直直地朝裴容扑了过去。

　　见它来得这般猛烈，以为一向嫌弃自己的大黄是来攻击自己的，惊了一跳的她赶紧躲在了裴素的身后。

　　大黄狗在裴素跟前猛地顿住脚步，转眼便绕到了她的身后。

　　等裴容反应过来时，大黄已经抬起两条前腿扒着她，竟是一副无比欢喜的模样。

　　她简直受宠若惊，因着没有经验，完全不知如何应付它的这番热情，只能试探地抬手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大黄，好久不见，又胖了些呢。”

　　担心它会翻脸，她立刻缩回了手，没想到大黄似乎并不满足，哼哼地往她身上蹭。

　　“时过境迁，有些事情连大黄也看透了，”裴素在一旁听着热闹，轻轻一笑，“如今它也要做一只懂得讨主人欢心的家犬了。”

　　从未见过大黄对自己这般热心，她虽意外，却也十分高兴，毕竟不再被它嫌弃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后来，她渐渐发觉，被大黄不嫌弃也未必是件好事。

　　因为突然改头换面的大黄实在是太黏人了，不，实在是太黏她了。

　　它对花铺的客人或是经常溜达着便过来的孙二姨仍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可偏偏对她改了心意，不仅不再对她视若无睹甚至躲之避之，而且还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哪怕她去如厕，也都要守在门口。

　　只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初时对它的热情来者不拒的裴容便受不住了。

　　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冷淡得如同陌生人的大黄竟也有一日会对她这般热情似火，她更不敢相信就连入了夜大黄也要钻到她的房间。

　　原本她是将它哄出去的，可没想到她刚睡着它便又从窗户跳了进来，而且还跳到了她的床上，并趴在了她身边。

　　夜半时，她迷迷糊糊地摸到了一撮柔软的毛，登时清醒，惊叫地跳了起来。

　　大黄低声“呜呜”着，既是讨好又是哀求，但她一狠心，还是将它给赶到了门外。

　　可是，它却不肯回它自己的狗窝，偏要趴在她的门口，仍是低声呜呜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最终，它还是得逞了。

　　裴容给它找了褥子，让它睡在自己的床榻边上，它这才善罢甘休。

　　之后的几日，大黄似是成了她一心护主的忠犬，哪怕是有人与她说话，它也会对人家龇牙咧嘴随时戒备，简直时时都留意着她身边的风吹草动，生怕她会受到半分委屈。

　　她有些受不了，悄悄地拉着裴素的袖子低声问：“姐姐，这当真是大黄？”

　　裴素抿嘴一笑：“是与不是，你不是比我看得更清楚吗。”

　　从表象来看，这只狗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大黄无疑，可这性子……

　　“姐姐，大黄到底是怎么了？”她稍一沉思，问道，“它绝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般模样，简直与之前判若两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与它之前的休养有关？”

　　果然，裴素平静道：“我原本也不打算瞒着你，只是你刚回来养病，不想让你多虑而已，不过既然你问了，那便告诉你吧，也免得你胡思乱想。”

　　她听出了其中玄机，皱眉问道：“大黄当真出过什么事？”

　　“它闯进了沈家，被邪煞之气所伤，的确休养了一段时日，”顿了顿后，裴素又道，“其实，也算是过了一道生死劫吧。”

　　“沈家？”她一愣，“大黄去沈家做什么？”

　　“为了救你。”裴素轻叹了一声，道，“上次你被困在沈家书房，是大黄闯进了沈家，他们才发现你的。”

　　她原本听得一头雾水，但很快便恍然大悟了。

　　之前她被困在青檀院的沈寒书房，曾在昏昏沉沉时听到外面有狗吠声，当时她还以为那只是幻觉而已，没想到外面真的有只狗，而且还是向来不愿搭理自己的大黄。

　　“那日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发慌，总是隐隐担心你，便寻了个借口去沈家看你，”裴素如实道，“但沈家人不许我进去，情急之下，大黄自己冲了进去，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它被抱出来时已经丢了半条性命。之后，沈门主请人救醒了它，还告知了我大黄受伤之事的原因。虽然我很清楚他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只要你平安无事，那些前因后果也无心追究，但很确定的是，那时的确是大黄救了你，所以，这次能见你平安归来，许是因着觉得与你有了生死之交，它才顿悟了吧。”

　　所以，她也一直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在沈家养伤，也知道自己曾经性命堪忧，只是并未多问而已。

　　裴容心中感激，既有对姐姐的，也有对大黄的。

　　这些年她与姐姐原本相依为命无话不谈，但自从开始调查花衣山的往事时，自己便对她有诸多隐瞒，可她好在却并未介怀，只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她转头看了看不久前因自己的训斥而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来的大黄，心中愧疚，主动朝它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原本坐在地上的大黄赶忙站起，尾巴摇得欢快。

　　“多谢你啊，”她微笑着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感激道，“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大黄将头贴紧了她的掌心，亮晶晶的眼睛里似乎尽是欢喜。

　　但很快，它忽而耳朵竖起，腾地往门口跑去，汪汪地吠着。

　　花铺已经打烊了，可外面却有人敲门。

　　她开了门，大黄的叫声更大了，若非被她牵着项圈，只怕已经朝外面的人扑了过去。

　　“哟，这狗还真是烈，小兄弟素日里要小心些，可别让它咬了旁人。”来人是个年轻男子，许久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道，“这是门主送来的，还请小兄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