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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竟然是只老鼠。

      只见它灵活地跳上了干草堆,一双晶亮有神的眼睛兴奋又警惕地盯着笼子里的她,显然是盯上了她却又顾忌旁边的人。

      其实柴房里住着老鼠并不奇怪,她也从不怕老鼠,哪怕此事那老鼠杀气十足,她也不觉得自己当真能被一只老鼠吃掉,但问题是,沈寒怕鼠。

      更要紧的是,此时他正在运功追息术。

      她知道他曾拜师西华山,而西华山的追息术的确在世间乃为上乘,修炼高深的人在运功时可闭四识中的眼识、耳识、舌识、身识而唯留鼻识,如此,天地之间无物无声无味,便能依着一缕气息寻到目标踪迹,但在此间,最忌讳的便是有能动人心智的陌生气息突然闯入,否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元气受损。

      可人却总是对自己最害怕的气息最为敏感,上次在他的房间,古赤便是将她当成真的老鼠来捉弄他,当时他的确心生惊惧,若是此时这老鼠离他太近,只怕它的气息足以伤到他。

      若在往日,即便他的元气稍有损伤定然也并无大碍,可如今他与古赤此消彼长,这几日又损耗了不少体力精气,甚至连鬓角的银白都已然藏不住了,自然最好不能再有所闪失。

      这般想来,比之一只老鼠的突然逼近,还不如那些酒楼伙计闯进来,毕竟后者最多也只是误事而已。

      可是,那些伙计在外面仍东拉西扯,明明已然到了门口却还不进来,而干草堆上的那只老鼠却显然已经躁动不安迫不及待了。

      它的眼睛里冒着凶光,随时都有可能朝着她俯冲下来。

      而身边的沈寒突然轻轻颤了颤,眉头也皱紧了些。

      老鼠的气息定然已经闯进了他的鼻识中,若是它当真扑过来,那他更是抵挡不住。

      她心中焦急,不由自主地向前跺了两步,扑扇着翅膀试图吓退那老鼠。

      面对她毫无威力的恐吓,老鼠只是在一惊之下向后缩了缩,并未离开它脚下的高地半分,可她却有了意外收获。

      因为随着她扑腾的翅膀与向前的两步,鸟笼子竟也朝前挪了挪。

      之前她动时,鸟笼从未动过,可许是因为如今她的元气恢复了不少,故而竟能驱动笼子了。

      惊喜之下,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余光便瞥见那只一直伺机而动的老鼠已经按捺不住地朝她扑了过来,慌忙之间,她当机立断,用尽全力迎了过去。

      转瞬之间,鸟笼与老鼠蓦然相撞,发出了“嘭”地一声响,而后双双从半空跌落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干草堆外的地上。

      那老鼠受了万般惊吓,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便吱吱惨叫着沿着墙根逃了,而鸟笼也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着,直到撞到了门才停了下来。

      她以身撞鸟笼,已然伤了身,后来又在地上随着笼子翻滚了几圈,等笼子停下时头昏目眩,险些当即晕了过去。

      但好在她也瞧见了那只猝然而逃的老鼠,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干草堆后并无动静传来,想来是他并未受到干扰。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外的伙计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一拥而入。

      最先进来的人立刻将鸟笼拎了起来,一脸惊愕。

      “咦,这不是那位客官的鸟儿吗,怎么在柴房里?”

      “看这鸟儿的模样,似是受了伤一般,你们看,羽毛都掉了一地,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行,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那位客官才行,这些天咱们掌柜的脾性越来越大,若是被他知道发生了这样蹊跷的事情,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咱们的。”

      “你们说,那位客官会不会就藏在……”

      他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了一个匆忙的声音:“你们聚在柴房做什么,掌柜的回来了!”

      几人都吃了一惊,接连迎了过去:“掌柜的回来了?”

      “是啊,掌柜的这次出门八成是不顺心,一脸怒气,见里面也没个客人便让我直接关了门,说是今日不做生意了,有话要与咱们说,”来报信的小伙计忐忑道,“奇怪的是,阿成也跟着掌柜的回来了。”

      “阿成也回来了?”拎着鸟笼的伙计惊讶地问,“他不是告假回家照顾他老娘了吗?怎会又回来了?”

      “是啊,这天还没黑呢,客人眼瞧着快多了,怎么这个时候便打烊了?”众人皆是疑惑不解,“掌柜的从来都恨不得咱们能通宵达旦,今儿是怎么了?”

      “你们别问了,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瞧着阿成的模样,似是得罪了掌柜的,”小伙计叹了一声,道,“咱们也赶紧过去吧,方才掌柜的见你们都不在,已然发了脾气,我只说你们在后院劈柴打扫呢,若是还不去,也不知要怎么挨骂呢。”

      几人互看几眼,皆心生不安,但还是只能抬脚往前厅而去。

      有人突然想起了鸟笼:“那这鸟儿呢,怎么办?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客官呢?”

      “算了,咱们都自身难保,还管他作甚,至于这鸟儿,只说是那客人忘了带走便是。”

      “那把这鸟儿还丢回去?”

      “我看着鸟儿是个稀罕物,掌柜的之前也说看起来是个值钱的玩意儿,若是咱们拿过去给他,指不定还能少挨些骂。”

      “这倒是个法子……”

      他们商议妥当,决定将这鸟儿献给掌柜的,便关了柴房的门,离开了后院。

      此时虽然身上还隐隐作痛,但她已经清醒了许多,可为了不给沈寒招惹麻烦,也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带走。

      之前他已经告诉她,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她已经康复了大半,只要与他相距三里之内,她便无碍,倘若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三里,也许便会有邪祟闻风而来,但他也会有所察觉,定会想方设法及时救她回来。

      她自是信他的话,也确信如今自己即便暂时离开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几天她与他朝夕相对,此时突然离他越来越远,她竟在一时之间有些不适与失落。

      仿佛习惯了阳光,等暮色四合时便忍不住有几分感伤。

      好在,茶楼的厅堂与后院相距不过三里。

      茶楼的前堂果然不见一个客人,门窗都关得死死的,而且外头虽然快天黑了,可里面还未点灯,整个厅堂昏暗而压抑。

      四十出头的掌柜坐在大门口前,似是特意堵在那里一般,他脸色铁青,一看便是强忍着怒气,手中虽然端着一个茶碗,却并未有喝一口的打算。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年轻的伙计,垂着头,双手紧攥着,目光小心又怯怯地不时瞥向掌柜的脚下放着的一堆药材。

      从旁边侧门进来的伙计们屏声敛气地鱼贯而入,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掌柜听到动静,终于将目光从跪在地上的伙计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但怒气却是更盛了。

      “你们这群废物,老子不过是出去了片刻,你们就一个个地躲起来去偷懒,可是这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已经进来的伙计自觉地一个挨着一个地站在了跪着的伙计旁边,虽什么都没说都无端挨了骂,却只有一个最为年轻的那个伙计开口解释:“掌柜的,咱们去后院……”

      “啪”地一声巨响,竟是掌柜的将手中的茶碗猛地摔到了地上。

      茶碗支离破碎的瓷片四处乱飞,其中一片被甩到了正在跪着的伙计脸上。

      “混账东西,还敢顶嘴!你们是什么货色老子还不清楚吗?一个个地只想贪图老子的钱……”

      在掌柜的歇斯里的叫骂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恰好被尖利碎片刺到了大腿,跪着的伙计忍不住捂着伤口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尖叫。

      拎着鸟笼的伙计是最后进来的,他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跳,手中的鸟笼“啪”地掉在了地上。

      笼子倾斜落地,又是重重地一摔,在墙根停了下来。

      几个翻滚后她才稳住了身子,忍着痛没有发出叫声。

      “小兔崽子,你叫什么叫!”掌柜腾地站起了身,抬脚便往那伙计身上踢去,“老子就是杀了你,那也是你个王八羔子活该!”

      见他当真在那伙计身上又狠狠地踹了一脚,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有人试图将那伙计护在身后,既怒又怕地劝道:“掌柜的,有话好好说,阿成他一向都最听您的话,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莫要先动气……”

      此时,鸟笼隐在暗处的墙根下,没有人留意到她,而她这才发现,先前跪在地上的那个伙计就是他们刚来茶楼时招待他们的那个小二哥。

      原来他便是阿成,那个这几日因着娘亲病重而不得不砸锅卖铁筹钱的伙计。

      “做什么?”掌柜的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动手,转身坐回了椅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伙计骂道,“你们自个儿问问,看这小兔崽子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可阿成虽然此时已然不敢再闷哼一声,却始终埋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哆嗦着身子,似是既羞愧又害怕的模样。

      “老子就知道你说不出口来!”见他那般模样,掌柜的又是一声冷笑,“方才老子出去办事时,正好瞧见他鬼鬼祟祟地拎着一堆药材从药铺出来,那药铺掌柜的老子也认识,亲口对老子说他给他老娘买了一根上好的人参,花了整整二两多银子,他那一趟便花了四两多银子,你倒是说说,这么多银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见阿成依旧抱着腿只是抽噎不说话,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解释道:“掌柜的,阿成他今日去当铺将他家祖传的玉佩给当了,换来的银子是要给他娘亲看病的……”

      “我逮着他的时候,这小兔崽子也是这么说的!可如今他还敢这么说吗?”掌柜的一瞪眼,怒道,“老子问他是哪家当铺,他提都不敢提!那些银子是这小崽子私吞的!”

      “私吞?”众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后不可思议地小心问道,“这不太可能吧,这么多银子他如何敢?更何况,咱们柜里也没这么多吧……”

      “是那个遛鸟的小子给的!”掌柜的愈加不耐烦,语气更是愤怒,“那小子给了四两银子,可他只拿下来一两,所以他才提前告假,因为做贼心虚!”

      众人更是一惊,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阿成。

      她终于明白过来,掌柜的所说的“遛鸟的小子”正是沈寒,他当时给的银子也确实至少有四两。

      她突然又想,那小二哥拿到银子离开时的确曾在下楼时停顿了片刻,难道他就是那个时候将银子掉包的吗?

      他给他母亲治病需要不少银子,可能他早就知道从当铺换来的一两银子远远不够,故而在上工时的确有可能对沈寒给的银子动了心思,而在下楼之后,他便立刻告假回家,大抵也是因着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发现,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其他人吧。

      在众人半信半疑的灼灼目光下,阿成终于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他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口,突地重新跪在了掌柜的面前,不停地磕头求饶:“是小的一时糊涂,掌柜的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把小的送到官府去,我娘正病重着,她可离不得小的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既懊恼又害怕,让人不由动容。

      可事情他既然已经认下了,饶是再可怜他,其他人也不敢再为他求情。

      整个厅堂中不停回响着“咚咚咚”的磕头声,可掌柜的却一直不置可否地冷眼瞧着,似乎他的苦苦哀求并不能让他消气半分。

      直到阿成的额头渗出了血迹,身子也开始左右摇晃,才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小心道:“掌柜的,阿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看在他以往还算能干的份上,要不您就饶他一回,他以后定然不敢了。”

      “那银子呢?”掌柜的斜眼瞪着求情的伙计,咄咄逼人地问道,“老子要那一堆药材有何用!四两银子你们赔老子吗?!”

      说着,他将脚下的那堆药材狠狠地踩了一脚:“再说,你们敢担保他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吗?还有你们,说不定也这般贪过老子的银子!”

      提及银子,他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踩着药材的脚又刻意加大了力气。

      纸包开裂,有草药从里面漏了出来,仍在不停磕头的阿成猛地瞧见了,一怔之后突然站了起来,用尽了全力一跌一撞地朝草药扑了过去:“我娘的药,我娘的药!”

      虽然事发突然,掌柜的也毫无防备,可奈何他受伤在前体衰在后,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只是一抬脚,便将他给踢翻在地,发出“嘭”地一声响。

      “好小子,你竟还有脸对老子动手!你娘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得上用老子的银子买药吃!那老婆子死不足惜,你也是!”以为他是要对自己动手的掌柜的怒极,面目狰狞着将草药包抓起,近乎癫狂地撕拉几下,蓦地甩到了地上,又伸手将单独放着的那根人参不停地踩踏,“给你娘的药,让她吃,让她吃!”

      数不清的草药顷刻间撒了一地,人参也在他的脚下碎得稀烂。

      “啊!!!”

      几近崩溃的阿成朝天怒吼一声,猛地将一直扎在他大腿上的碎瓷片拔.出来,随即咬着牙朝掌柜的扑了过去。

      裴容看在眼中,不由大惊,阿成杀气甚重,显然是想要掌柜的性命。

      眼见着他举着那个带血的尖锐瓷片朝自己而来,掌柜的慌忙间连连后退,脸色煞白地喊着:“快拉着他,快拉着他,这小子要杀人啦!”

      可四下虽站着七八个伙计,却无人动一下。

      他们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在生死之间你追我逃,皆吓得四肢发软。

      昏暗的厅堂里一片混乱,但不消片刻,原打算仓促而逃的掌柜的终究还是被方才他踩碎的人参滑了一跤,被紧追而来的阿成压倒在了地上。

      双眼通红如血的阿成将手中的瓷片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喉咙刺去。

      掌柜的奋力反抗,两人扭打成一团,就在阿成又一次抬手间,一块细碎的东西从他的袖袋滑落,恰砸在了掌柜的鼻头上。

      厅堂中登时安静了一刹那。

      随后,“啊”地一声惨叫刺穿了那片刻的宁静,凄厉而绝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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