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29、第二十九章

　　“若是我要拦你，袁小姐还一定要闯进去吗？”

　　正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是一句话便压下了一切紧迫与不安。

　　袁含玲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拎着一个鸟笼的男子缓缓而来，与生俱来的冷肃与漠然让人控制不住地心生畏惧，只是他提着鸟笼的姿态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悠然来。

　　虽然以往只见过他寥寥几面，但她立刻便认出来人便是沈家的大公子沈寒，更何况，在沈家能这般与她说话的年轻人便也只有他了。

　　可即便如此，贵为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她早已习惯了我行我素的做派，退缩不过是一瞬之间的念头而已，她很快便重拾了自己的傲气与固执，对沈寒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后，理直气壮地问道：“不知大公子为何也要拦着我进去？”

　　沈寒对她还算客气，尽量和气道：“若是袁小姐想要进去，自然须得二弟的同意，不是吗？”

　　“可是，”袁含玲越说便越是气愤，眼角扫了一眼四周瞧热闹的下人，“他们根本就不进去，如何能让他知道我来了？”

　　他却淡然道：“他们不能进去，也是听了二弟的吩咐，不然还要他们做什么？”

　　“他们哪里是听了二公子的吩咐，明明是有人从中作梗！”许是思及以往在胡曦面前所忍受过的委屈，袁含玲怒气腾腾，不愿再强忍下去，脱口而出道，“她便是要做给我看，不然他们在里面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能做什么……”

　　“袁小姐请慎言，”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沈寒的声音明明听起来并未扬高，但语气却肃了几分，“二弟与胡曦并非孤男寡女，而是一主一仆，他们又能做什么？”

　　他虽是反问，可袁含玲如何能答，她脸色青白，咬紧了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来：“大公子分明是有意偏袒，难道这便是家丑不可外扬吗？”

　　“这么说来，袁小姐是不认同我的话，”他看向她，不徐不疾地平静问，“那不知袁小姐认为他们孤男寡女在做些什么？”

　　饶是心中早有定论，可若是将那些腌臜的话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出口，那她的身份教养又算什么，袁含玲终是忍了下来，咬紧牙关沉默未答。

　　“二弟他这些年清心寡欲惯了，闭门谢客乃是常事，莫说是你，哪怕是我也不是轻易能见得到他，至于里面是谁在守门，又有什么打紧的。”见她默然，沈寒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轻言道，“袁小姐以为这是家丑，故而我才将你拦下，可袁小姐应该不算得我沈家的外人吧，照理来说，这里没什么事是你不能知晓的，不是吗？”

　　他淡然一番话，既暗指胡曦在里面只是看门而已，又将她的身份拔高至沈家自家人，这自然是给她台阶下。

　　袁含玲心中明白，人人都说沈家大公子冷漠无情，即便对沈家老爷也是不留分毫情面，如今能对她这般委婉留情，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她若是再纠缠下去，不仅徒劳无功，还是不知好歹地平白惹人笑话。

　　更何况，他还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知道有些事自己任性不得。

　　虽然仍有委屈与不甘，但她只能顾全颜面地和婉道：“大公子所言极是，此事是我莽撞了，只是，我此来是给二公子送些亲手做的点心，此时怕是凉了，便罢了吧。”

　　“既是袁小姐亲手所做，便是你的一番心意，哪怕是凉了，二弟也会心领的。”他看了最近的仆人一眼，示意他将对方手中的食盒收下，又和气地对袁含玲道，“如此我便替二弟多谢袁小姐，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两位回去。”

　　她来的时候是坐着轿子，走的时候自然也不必沈家操心，但她知道这是沈寒在安抚自己，便微一颔首领了他的情：“多谢大公子。”

　　等袁含玲离开后，青苗院才彻底寂静下来。

　　沈寒默然抬脚，推门进了青苗院，无人敢拦他，只默默地等在外面。

　　一只脚刚踏进去，他便剑眉微蹙，毫不犹豫地加快了脚步。

　　在笼子里一直清醒的裴容虽从未去过沈暮的房间，更不曾见过他，可却也在这里做过几日的扫地小厮，知道他的寝居在何处。

　　沈寒是朝着沈暮寝居而去的，以他的匆忙推断，她知道里面定然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为何，原本在外面还并未觉得有何不适的她越来越觉得不安起来，四周仿佛有什么冲天的火气若隐若现，撩得她觉得四肢发烫。

　　而且越是接近沈暮寝居，她便越觉得疼。

　　那种被热水滚浇而来的疼痛不仅仅停留在皮肉之间，而似是透过骨头渗进了五脏六腑，更似是烧心之痛。

　　就在沈寒推开房间的一刹那，她再也忍受不住，挣扎着身子闷哼了几声。

　　门开了，一道冲天火光似是奔涌而来。

　　沈寒眼疾手快，蓦地将鸟笼护在怀中，脚尖一点，飞身掠至几十步之外，对着那道火光便是一掌。

　　火光似是遇了水，霎时间退缩回去。

　　余光瞥了一眼在鸟笼中不停发抖的她，沈寒微一沉吟，抬脚走到离房门最远的一面墙根下，将鸟笼稳稳地放在了紧挨着墙面的一方石桌上，又捏了个咒将其护了一圈后才离去。

　　一转身，他便脚步如飞，既急促又迅捷。

　　意识到了他的远去，原本因火光而不得不闭上双眼的裴容极力地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刺眼的火光逼近时，她几乎疼得快要昏厥过去，而此时才渐渐缓过了神来，反复挣扎了数次之后，终于如愿勉强睁开了双眼。

　　模模糊糊地，她看见屋子的门口躺着一个人，似是个姑娘，再定睛看时，才认出那便是胡曦。

　　此时的胡曦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而屋子里的情形她全然瞧不见，只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并不激烈的打斗声。

　　那声音极低，又断断续续，更没有发出任何人的声响，似乎只是一个人在闷声修炼一般。

　　可她知道，沈寒极有可能在里面与方才那道莫名的火光以命相搏。

　　她甚为担心，不由凝聚了全身心神去探听里面的动静，却分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墙头上有一团黑影在慢慢地朝自己逼近。

　　片刻之后，她突然觉得有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盖住了自己，心生一惊后抬眼看去。

　　只见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盯着她，竟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猫。

　　是它。

　　那只她刚来沈府时会时不时出现的黑猫又来了。

　　只不过，之前它看起来不过是为了监视她的举动，身上并不见恶意，而此时它的一双眼睛里竟透着渗人的杀气。

　　它还是那只黑猫，却不是那只黑猫了。

　　忽地，那黑猫的胡须一抖，对着她缓缓地咧开了嘴。

　　她以为它在叫，可却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一阵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挣扎着想要逃跑，可却连扑腾一下翅膀的力气都不够。

　　那猫儿笑得更诡异了，连幽绿的双眼似乎都透着戏谑的意味，仿佛将她当成了自己爪下的一只奄奄一息却无力逃脱的老鼠一般。

　　笑到浓时，一团黑气从猫儿的嘴里吐了出来，悠悠地扑向了她。

　　那黑气似是一阵被熏染成黑色的雾，团团将她围住。

　　她看不透雾气，再也瞧不清四周，只见那团黑气似是被拦在了鸟笼之外，如千军万马奋力攻城一般想要冲进来。

　　黑气翻滚着，仿若无数只手疯魔般冲撞着鸟笼外的结界，看得她心惊胆战。

　　她突然想到了求救，可刚要张开嘴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个雌雄难辨又幽幽回响的声音：“若你敢喊，他的命就会折在里面，不信的话，你大可一试……”

　　她不由一愣，自然知道那个声音里的“他”指的是谁。

　　而只是那一怔而已，它们便得逞了。

　　只知道明明没有张嘴，可那雾气却一缕一缕地钻进了她的鸟喙，一点一点地开始从周围消失。

　　虽然她几乎没有感觉到那团无味雾气进了她的肺腑，但也明白此物并非良善，竭力想要排斥，可奈何她闭紧了嘴巴，却仍挡不住黑雾势如破竹般地攻击。

　　不过片刻间的功夫，遮挡着自己眼睛的黑气融进她的口舌之间了。

　　她终于能看清楚了，可是，那只黑猫已经不见半点踪影了。

　　这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门口，他有气无力地扶着门框，抬眼在院子里搜寻，在看见鸟笼的那一霎那，他猛地一惊，忽地直起了身子，要朝鸟笼而去。

　　他显然看见了仍残留在她四周的黑气，可他纵是焦急，却也很难再如之前那般迅捷而来了。

　　事实上，他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但又十分坚定，仿佛不到终点绝不会停下。

　　她已经无暇去顾那些黑气，她看着他用尽全力向自己走来的身影，一股暖流从眉梢淌进了心里。

　　那是一个人奋力来救自己的模样，她想，她应该此生都不会忘。

　　足足半刻钟后，他终于赶了过来。

　　那时，那团黑气只余少许了，可他还是运功挥掌，想要将其驱散。

　　虽然艰辛，但他终究成功了。

　　那些残余不多的黑气终于消散在了空气之中，而他也显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原想蹲下，可许是因着体力不支，他竟一下坐在了地上，还险些倒了。

　　但如此不堪时，他的唇角竟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干脆将一只手肘撑在石桌上，将手支着额头，慵懒又无力地抬眼看着她，问：“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险些奔涌而出，可从他出现在门口便一直强压在心头的欢喜却只化作了“啾”地一声。

　　她全然不知那团黑气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将那团雾气大多吞进了肚子里，可她毫无不适之感，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梦一场而已。

　　但是，眼前这个男子，却是为了救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知道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也许是因为这次她并不觉得自己命悬一线，可还是有一个早已精疲力竭的人只是以为她深陷绝境便奋不顾身地前来解救她于一线之间。

　　而且，他还不是第一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看来你没事，”他缓缓闭上了双眼，眉头却又轻蹙，抬起原本撑着地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可是，方才那东西是什么？”

　　她趴在鸟笼里，静静地看着他深思的模样，突然有种想要帮他揉一揉眉心的冲动。

　　可很快，所有或欢喜或感激或不明的心思便在一瞬间化作了一丝不可思议的震惊。

　　她盯着他的鬓角，眼中尽是心疼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