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53、第 53 章

　　“小夫人，这是老太太交代的，你可一定要喝……”妈妈看着端来的药已没了热气，一边交代小丫头换一碗，一边柔声劝说金枝。

　　金枝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药，哪里还肯喝，只交代手下人关紧了门，躲在房里懒得听这聒噪之声。

　　“小夫人，你莫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门外的妈妈费了半天口舌，还不见金枝开门，不免心急，就要指挥人动手动脚去踹门。

　　金枝听得砰砰几声，忙抬高声音厉声喝道：“妈妈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今日身子不爽利，不想喝，你且端回去。”

　　“小夫人……”

　　“妈妈休要多言，祖母那里我自然会说，想来祖母知晓我身子不爽利，也不会强逼着我喝这药。”

　　门外的妈妈还不肯放弃，接着喊了一句小夫人。

　　“住嘴……”一而再，再而三，任金枝是个脾气好的，也不免被点起了怒火，撑着床起身，三两步打开门瞪住来人，“妈妈这是做什么，我自个的身子如何，心中自然有数，妈妈还是回去吧。”，

　　昨日金枝知晓了这药的真实面目，被惊得六神无主，偏冯衡又来信，要过两天能回来，金枝是腹中有一腔疑问都找不到人来问。

　　好容易打发走了送药的人，金枝便蜷在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谁知这边衣服才换下，眼还未合上，冯老太太已经带着一众奴仆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了。

　　金枝扶住了肚子，深吸两口气，缓了缓。

　　觉察到胎动过去后，她才招招手，叫小丫鬟过来给她穿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金枝笑吟吟地迎上去，冯老太太也不好劈头盖脸地骂，只好先问了一遍她最近的胃口。

　　两人各怀鬼胎，一前一后走到厅前坐下。

　　听着冯老太太的关怀话，金枝略想了想，便接着这个话茬往下道：“胃口原是不错，只是每日喝的药太苦了，苦得吃不下去饭，我便做主停了药，还望祖母体谅。”

　　果然冯老太太被她这番话说的哽住了，半晌才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金枝一手摸了摸肚子，一手掐住袖子，用尽全身毅力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孙媳身子并无不爽利，”说完这句，她抬起眼，接着道,“之前我怀遂心的时候，大夫便交代过，女人家怀孕，心情愉悦最是一等一的重要。”

　　冯老太太万万没想到，会在金枝这里碰一个软钉子，眼见着她油盐不进，干脆道：“祝氏，我实话告诉你，冯家家大业大，绝不能断后。”

　　问责没来的时候，人总是提心吊胆，等到它真的来了，反而觉得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

　　“冯衡还不到而立之年，以后定然还会有孩子的，祖母不必太过担忧。”

　　冯老太太又换上那副慈爱的面孔，亲切地拉过金枝的手，循循善诱道：“不瞒你说，有算命的给冯家批过字，言道若是今年没有男丁落地，这百年家业很快便会化作虚无。”

　　金枝闻言，心下一惊。

　　“可我这一胎是女孩已是事实。”

　　冯老太太拍拍金枝的手背，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只问你一句，你忍心看着少衡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化作过眼云烟吗?”

　　她见金枝摇了头，乘胜追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既然咱们都舍不得少衡伤心，你就再忍耐几天，接着将剩下的几副药喝完可好？”

　　金枝心里好似出现了一杆秤，一头站着冯衡，一头站着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娃娃。

　　“祖母可否告诉我，那药到底是什么药。”

　　眼看着再也瞒不下去，冯老太太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言道这药是她打京城名医那求来的转胎药。

　　转胎药。

　　一切的猜测都成了事实。

　　转胎药这个词金枝小时候便听过，她依稀记得以前在金陵东大街有一户人家，也是生了许多女孩儿，没一个男孩儿，于是某日不知从哪求了一副偏方，说可以将肚子里的女胎转成男胎，只不过那副药下去，不仅没能如他们所愿得一个男孩，反而落得个一尸两命。

　　金枝忽然感觉一阵凉风吹过，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她不由地抱紧了肚子，舔舔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道：“这药我不喝，什么劳什子转胎药，我没有听过，也不敢喝。”

　　冯老太太心中不虞，却还是柔声劝慰：“你一向识大体，怎么今日就钻牛角尖了，这药是从京城名医手中得来的，许多人用过，并无不妥，你想你肚子里的终究是我冯家的骨肉，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金枝听后，仍旧是摇头。

　　“冯衡并非只有我一人，祖母大可以叫他人来喝这药。”

　　此话一出，冯老太太又想起了陈氏那无缘的孩子，心想若不是冯家子息艰难，她哪里会在这里浪费口舌。

　　“祝氏，你乖乖喝药，若是一朝分娩，诞下男孩，我叫少衡抬你做平妻如何？”

　　这条件自是诱人，想金枝原以为自己是正妻，谁知后面稀里糊涂的成了如夫人、外室，如今有人说可以叫她拿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她确实心动了。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我不能拿孩子去赌。”

　　好话说尽，冯老太太是万万没有想到金枝会是这副油盐不进的反应。

　　权威受到挑战，她不免怒火中烧，想着既然金枝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就别怪她用强硬手段，思量到这她朝着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便有两个奴仆上前按住金枝，又有一人端了药就要给金枝灌进去。

　　金枝挣扎不得，只得闭紧了双唇，咬紧牙关，不肯叫药汁流进嘴里。

　　可双拳难敌四手，她哪里是那样多人的对手，眼看着挣扎的劲越来越小，金枝心中是越来越难受。

　　就在她万念俱灰，放弃抵抗的时候，清云终于带着祝绍云他们赶来了。

　　昨日千金知道结果后顾不上与家人商量，先跑过来告诉了金枝，想着先带金枝回家，但金枝不肯，执意要弄明白冯衡是否知道这件事。

　　千金只好先回去与祝绍云他们说了。

　　一家人团坐在一起，思来想去还是要来一趟冯家，正要动身，就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竟是金枝身边的清云。

　　清云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的事说了，道金枝连着早中两碗药都不肯喝，只怕冯老太太不会轻易答应。

　　祝绍云听完，袖子一甩，对着千金道：“昨日就不应该管她理由如何，都先将人带回来的。”

　　他这话颇有些责怪意味，但此刻大家都理解他是为金枝担忧，并不在意，忙着人套了车就要赶往冯家。

　　何曼娘见自己心尖尖上的姑娘叫人这样对待，心痛得揪了起来，大声喝道：“老太太，我家金枝究竟是做下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你竟要这样对待她。”边说着，她边大力推搡按住金枝的人。

　　金枝见了家人来，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卸下，委屈地直扑进何曼娘的怀中哭泣。

　　冯老太太強灌金枝转胎药本就是不占理的事，见得给金枝撑腰的人来了，只好罢手。

　　她拎起拐杖，作势打了两下身边的妈妈。

　　“是我管教无方，叫这些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她转过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小夫人赔礼道歉。”

　　话里话外竟是将自己摘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事似乎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到了夜里，两家人关起门来各有各的算盘。

　　冯老太太今天吃了瘪，心里不痛快，耷拉着一张脸，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还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妈妈胆子大，走上前：“老太太，气大伤身，为了一个妾不值当。”

　　“我那是为了祝氏吗？我为的是冯家，这都深秋了，我上哪寻一个怀了少衡孩子的人来。”

　　妈妈知道老太太的心结，接着宽慰：“当时拿药方的时候，大夫便说过喝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了，我掐指算了算，祝氏喝了近十天，想来该变的都变了。”

　　“再者说了，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骨肉，难道远在京城的小姐就不是她的骨肉了吗？”

　　此言一出，冯老太太心头的郁气算是消散了，一直板着的脸重新恢复了一贯的笑意。

　　妈妈招招手，一碗清心莲子羹端了上来。

　　冯老太太舀了一口，莲子糯而不烂。

　　连吃了几口，她放下碗，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嘴，这才慢悠悠地道：“只是没想到祝氏颇有两分手段，竟将清云收到她麾下了。”

　　***

　　有了这件事，祝绍云同何曼娘自然是不再放心将金枝一人独留在冯家，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搀了金枝上马车，驶向自家。

　　行到半路，何曼娘瞧出金枝担忧腹中的孩子，又打发了谢竹崆先去请大夫。

　　“你也莫要太担心，这些个偏方不过是符水之类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金枝如何能不担心，如此苦的药怕不只是符水那么简单，不然千金找的大夫也不会断言是转胎药。现在她只期望未照着冯老太太所说的喝满日子，还有一线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