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52、第 52 章

　　相较于何曼娘，千金便要多一个心眼，她也曾生育过，安胎药也喝了不少，却觉得虽苦也没有到叫人呕出来的地步。

　　于是她笑着道：“安胎的药材左不过就是黄芪、白术、苎麻根等，哪里有那么苦。”

　　金枝难得小女孩儿状地噘了噘嘴，蹙眉回想道：“我也觉得奇怪，这药奇苦，与我怀遂心时喝的全然不同，想来京城同我们这水土不一样，就连下的药也不一样。”

　　她不过随口一说，并未深究。

　　但千金闻言却是心中咯噔一下，她忽然想到那妈妈说过金枝肚中的是女孩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冯衡已然二十五六，金枝身子又不大好，这一胎已是老天施恩，日后还有没有可不好说。

　　他们冯家当真不在意男女？

　　她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艰涩道：“金枝，不若下次你将药渣子留下……我叫大夫瞧瞧到底是什么药材，若……不妨事，就去了。”

　　金枝点点头，片刻，又为难道：“可那药都是少衡祖母煎好了叫人送过来的，我怕是弄不到药渣。”

　　这话一出更是在千金的心中添了一丝忐忑，寻常安胎药怎会这样神神秘秘的，就连药都不肯叫金枝手底下的人熬。

　　因此，千金越发觉得要让靠得住的大夫瞧上一瞧这从京城来的安胎药，她凝神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端着药给大夫瞧瞧。”说着，扫了一眼何曼娘。

　　母女连心，何曼娘瞬间也明白了几分，手下一抖，将茶碗中的茶撒出了几滴，但她很快调整好，若无其事地一边拭去身上的茶水，一边附和道：“你姐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行差一步都是天大的事，何况这吃喝上面。”

　　金枝还不曾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见娘亲同姐姐都这样坚定，不由得也凝重神色，点点头。

　　经此一事，何曼娘同千金也没了玩笑的心情，便借口昨夜没有歇好，先送了金枝回去。

　　待金枝离开，何曼娘的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千金瞧见，不免安慰一番：“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还未证实，娘不必担忧。”

　　何曼娘用帕子擦去泪水，道：“你没瞧见，冯老太太那天一听到金枝肚中的是女孩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们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不想要一个男孩，我以前便听人说过，有的盼子心切的人家，会找神婆弄一些偏方，好转胎，金枝……金枝喝的药不会……”说到这，才擦干泪的脸庞又湿了。

　　千金只好抱住何曼娘，宽慰她，等金枝弄了药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

　　金枝还不知道家人的担忧，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弄到药汁，可总也寻不到机会。

　　冯老太太手底下的人端了药来一定要亲眼看着金枝喝完才肯离开，在金枝喝药期间，一双利眼不错地盯着，没由地叫人胆颤。

　　眼瞧着冯衡所说的十几天也快要到了，金枝内心深处早认了命，左右腹中的孩子也是冯家的，她们怎么也不会做一些不好的事。可就在她歇了心思的时候，偏她就偷得了机会。

　　这日天气有些古怪，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黑云如墨，不一会儿的工夫，倾盆大雨从黑沉沉的天空中倾倒下来。

　　来送药的妈妈记挂着着外出的冯老太太，便有些心不在焉，监督金枝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

　　金枝趁着她望向外面的时候，迅速地将碗里的药倒了一点进手边的茶盏，接着努力按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喝完药，金枝生怕妈妈看出不对劲，忙站起了身将碗送到她手边，搭话道：“妈妈可是担心老太太，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妈妈不若去门口候着。”

　　打发走了人，金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且额上竟有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也顾不得用帕子，直接用手背擦了，忙将好不容易的来的药灌进了备好的小瓶子里。

　　风雨整整刮了一天，到了夜里也还未见停下来，金枝魂不守舍地陪坐，不时魂游天外。

　　冯老太太瞧见，只当她月份大了，精神不济，也没多计较，只叫冯衡赶紧带人去休息。

　　不过在休息之前，该喝的药还是要喝的。

　　金枝望着这碗不知名的黑漆漆的药，顿了顿，半晌才一仰脖喝完。

　　不知是白日里劳了神还是为何，金枝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的什么都有，一会儿梦见冯老太太差人架着她逼她喝药，一会儿梦见与自己一点也不亲近的遂心，不一会儿一切都消失，只听见一个娃娃尖利的哭声。

　　这哭声哭得她心慌，猛地从梦中惊醒。

　　金枝粗喘了几口气，手慢慢地试探地摸上高耸的肚子。

　　大约是受到了惊吓，原本安安静静的孩子突然猛踹了金枝一脚，疼得金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好，孩子还好好的。

　　但金枝心中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慢慢躺了回去，活动间碰到了冯衡的手，只听见冯衡含糊问道：“怎的了，可是脚抽筋了？”

　　怀有身孕的人月份一大腿脚便开始浮肿，夜里睡觉的时候动不动就抽筋，抽的金枝直抽气，但由于肚子横亘在中间，又不便去揉，往往只能躺着咬着被子忍过去，但若是冯衡在的话，他便会帮着揉一揉。

　　金枝摇摇头，又想起在黑暗中冯衡看不见，于是小声道：“没有。”

　　窗外的风雨更大了，一阵猛烈的风呼呼刮过，门廊下不知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发出啪的一声。

　　金枝吓得抖了一下，不由得往冯衡的怀里缩了缩，冯衡闭着眼，但还是抬起手圈住金枝，安抚地拍了拍她。

　　听着冯衡有力的心跳声，金枝终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晨光熹微，因着记挂千金那边，金枝早早地醒来。

　　冯衡瞧见她穿衣，便问道：“你不是嚷着一天到晚都不够睡吗，今日天气不好，外出不方便，何不多睡一会儿。”

　　金枝侧过头，并不看他，只说昨日睡得有点多。

　　冯衡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交代了手底下的人好生伺候着，不得有个闪失。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伴着时不时刮起的狂风，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在金陵时常遇见的大风暴，这样的天，也不知道千金什么时候才会托人将东西送过来。

　　候了一会儿，又要到喝药的时候了，金枝捏了一颗蜜饯，提前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金枝舔舔舌根，不由得皱起了眉毛，苦着一张脸，她实在是不想再喝药了。

　　偏外面响起了小丫头的声音，药已经过来了。

　　金枝吐出口中还未咽下去的蜜饯，接过药闭着眼就要喝，却突然听见千金一声断喝。

　　“这药先别喝！”

　　金枝看着在风雨之中跑得气喘吁吁的千金，哪里还顾得上喝药，忙放下了药碗，上前去迎千金。

　　“你怎么也不撑把伞，”她从袖中掏出帕子，去擦拭千金脸上的雨水，但小小一块帕子，相较于千金身上的雨水，不过是杯水车薪，于是她赶紧叫小丫鬟去取帕子。

　　说完又吩咐清云：“再打些热水，还有将我那套新裁的衣服也拿出来。”

　　这时已然是深秋，秋雨寒冷，秋风瑟瑟，若是不抓紧时间换了衣服，只怕会伤风。

　　千金捏住衣袖，胡乱地擦了把脸，紧紧地握住金枝的胳膊，正色道：“这药不能喝。”

　　一旁立着的妈妈闻言，很快板住了一张脸，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我们老太太特意从京城带来的安胎药，是为了小夫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好。”

　　千金冷笑一声，回道：“妈妈没有生养过，不知道安胎药是什么滋味，情有可原。只是我同你们夫人讲话，你还是莫要插嘴的好。”说着，就要拉金枝进屋里细说。

　　金枝虽然不知道那点子药查出了什么，端看千金忽然变了的态度，心中也有了一个底，于是她乖乖地领着金枝进了屋内。

　　“姐姐，先换身衣裳，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儿再说。”

　　千金刚想摇摇头，便打了一个喷嚏，一个寒颤也紧跟而来。

　　正巧小丫鬟也将热水、衣服等都备下了。

　　换过衣裳，千金接过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小小呡了一口，将自己今天得知的事通通告诉了金枝。

　　金枝听完，当场愣住，不敢相信地质问：“冯衡可知道这件事？”

　　小夫妻俩的事，千金不好说，再说这药是冯老太太给的，于是她道：“这我倒不知道，不若你问上一问。”

　　金枝呐呐应了，心想：‘当初他哄着我瞒着我让我做了如夫人，如今同他祖母一起骗我喝下这假安胎药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她一身的精神被一抽而空，只能软软地靠着床架子。

　　千金一看这架势，忙扶住了，道：“你莫乱想，冯老太太一生都困于宅内，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妹夫他不同，做生意的人，走南闯北，见识多，肯定不会相信什么转胎药这等无稽之谈。你且放宽心，等他回来，讲这件事说与他听，日后再不喝了这药便是。”

　　金枝心下是又痛又麻，她不想家里人担心自己，一直没有将自己在京城的事和盘托出，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知如何去开口说那些个不如意的事。

　　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在这件事中冯衡万万没有插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