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48、第 48 章

　　冯衡原以为带了遂心过来，金枝的心情会变好才是，但望着眼前明显心不在焉的金枝，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长吁了一口气，倒在榻上，用眼神询问清云这是怎么了。

　　清云朝他小小地摆了摆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家都不知金枝缘何郁郁寡欢，自然也谈不上对症下药，哄人开心。

　　尤其是冯衡，最近生意往来繁多，再加上家里缠人的新夫人，压得他没个喘息的机会。好不容易偷了个懒，寻到这里想要找个轻松，谁知更是烦上添烦。

　　他脱了衣裳，背朝外侧躺着。

　　迷迷糊糊间听见细细的啜泣声，他睁开眼搂住金枝，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底下的人给了你罪受？”

　　金枝却摇摇头，只顾着抽噎，并不回话。

　　冯衡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心中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披衣裳的时候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想着若是金枝开了口，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他都会顺势留下来，可直到他踏出房门，金枝也未出一声。

　　于是他带着一肚子的气在廊下来回踱步，排解心中郁气。

　　一旁伺候的冯小生看着他来回地走，只觉得眼睛都晕了，再抬头看天，墨色的天空无边无际，连月亮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可见夜已深了，于是便凑上前来道：“公子不若先安歇吧。”

　　“几更天了？”冯衡拧着眉瞟了一眼金枝的卧房，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公子的话，刚刚更夫才打了更，三更天了，”冯小生大胆地再上前一步，伸出手握拳捶了捶冯衡的肩，接着道，“公子忙了一整天，还是早些歇息，这些烦心事明日再恼也不迟。”

　　“奴最近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待会给公子消消乏可好？”

　　冯小生年纪尚小，声音细细柔柔，听着便让人舒服，冯衡闻言反手便抓了他的手，将人带进其他屋子。

　　冯小生没防备，哎哟一声，但很快便机灵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颠颠地跟上去。

　　清云眼见冯衡出了房门，焦急地看了一眼依旧在抽噎的金枝，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叹了一口气。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缓缓挪到金枝身边，劝慰道：“小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不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法子。”

　　“夫人不说出来，公子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够替您排忧解难啊。”

　　金枝摇摇头，双眼无神，脑海里不住地回想今天遂心离开前同她说的话。

　　一字一句，怎么那么伤人呢。

　　金枝再一次地痛恨起了自己的妥协，当初若是坚持不让遂心来京城，是不是便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不对，便是那时不来京城，她总有一天都是要来的。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若不是自己嫁与了冯衡，便不会成为妾室，自己的孩子也就不会亲口唤自己姨娘，说她只有一个娘亲。

　　金枝叫这一番话搅得心一抽一抽的直疼。

　　也不知疼了许久，哭了许久，金枝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翌日，金枝躺在床上还未起身便觉得身上懒懒怠怠，提不起劲，连用早饭也没有胃口，胡乱地吃了几口对付过去。

　　再一问冯衡，清云道一早便回了冯府。

　　金枝点点头，想起当时自己的处境，若不是冯衡出手相救，还不知要落到何种境地，再者，在豫章时，他也未曾慢待自己。因此，怨他也是不敢去怨的，只能在心中痛恨自己的出身。

　　自入夏以来，她的身子便一直不熨帖，如今添了这一重忧心的事，更觉得不爽利。

　　冯衡隔了几日来看她，见她依旧是一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便好意道要再接遂心过来。

　　金枝记起遂心的话，忙摆摆手，拿出豫章寄来信的，借口道：“父亲传信来，道母亲身体不好，我想回去看一看，服侍一番。”

　　子女尽孝，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冯衡一想到金枝一回去两人便会有几个月不能相见，心中怅然，不想轻易答应。

　　金枝瞧着他这样子，心中也猜了个七八分，便道：“母亲的身子一向孱弱，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话已至此，冯衡不好再沉默，只好点头应允。

　　只道：“回家可以，只是你往后心中有什么都要记得和我说，莫要再一个人偷偷地流泪了。”

　　这便是他会错了意，不过不管怎样，结果正和了金枝的意，于是她颔首，表示自己记得了。

　　很快，便到了金枝出发的日子。

　　金枝正站在阶前，盯着仆从打点行李，便见冯衡身边的冯小生进来回话，说今日冯衡本是要过来亲自送金枝出城的，但府那边有事，实在抽不出空来，只能备了薄礼，还望金枝莫要生气。

　　金枝接了东西，交代冯海一并装起来。

　　冯衡出手大方，金枝这个如夫人回一趟门都准备了满满一车的礼。

　　金枝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夫上车的动静，心里忽然一恸。

　　就在车要行动之时，金枝掀开了车帘，从里面递出一个小包袱，道：“告诉你家公子，等我回来再给他做一身好的。”

　　金枝归心似箭，顾不得自己晕船，着人买了船票。

　　清云听说金枝生于江南水乡，却坐不得船，倒是狠狠地和小丫头笑了她一回。不过笑话归笑话，清云并这个小丫头还是赶在上船之前备了许多的酸梅、橘子之类的开胃小食。

　　一旦金枝觉察不舒服了，便赶紧抿上一个。

　　晕船之余，金枝便会同她们说说玩笑话，有一次不知怎么的说到了金枝的籍贯。

　　小丫头好奇金枝是金陵人士，怎么回家却是回豫章。

　　金枝抬眸想了想，想起了几年前乘船去豫章的场景。

　　便道：“那时因着一些事，一家人投奔在豫章的姐姐，依稀记得进了江西的时候，下了好一场暴雨，又是刮风又是倾盆大雨，船好似一片叶子在河面中飘荡，可吓人了。”

　　“好容易找到了可以停靠的码头，大家都一窝蜂地往下挤，不少人被挤得掉下了河，慌乱中，我也和我的父母挤散了……”

　　金枝将当时的情景娓娓道来，一旁的小丫头听得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好似也进入了这一场兵荒马乱之中。

　　“后来呢？后来呢？”见金枝停住了话音，她忙追问道。

　　“你这小蹄子，着什么急，先让小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说着便沏了一杯茶给金枝，“这是用普洱，饮一些可缓解呕吐之感。”

　　金枝并不口渴，因此只抿了一小口，接着道：“后来……后来正好碰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待金枝往下讲，小丫头便兴奋地打断道：“我听说书的说过，这个时候一定会有英雄出现，是不是小夫人就碰见了公子，公子救了小夫人，又帮着小夫人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因此小夫人便喜欢上了公子。”

　　金枝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冯衡的，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机灵。”

　　小丫头得了夸奖，喜不自胜，接着说：“我知道好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呢，不信，我给你们讲一个。”

　　说是说讲一个，但这小丫头一开口便止不住了，那些话好似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奔流出来。

　　一会儿说得是有一个小姐只因在庙会上见了一个公子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竟魂魄出了壳，跟着公子上京赶考去了，可怜家中父母，见好端端的女儿人事不省，哭的泪人一般。不过一年后，公子高中状元，风光回家，终是大团圆结局。

　　一会儿又讲有一个公子喜欢上了一个小姐，但这小姐已有了婚约，公子不肯错过，便使尽了一切的手段拆散了两人，用尽了各种计策，终是抱得美人归。婚后两人倒是甜甜蜜蜜，生育了一男一女，端的是儿女双全，旁人见了，谁不赞一句有福。但不幸的是，也不知怎得，小姐忽然知道了公子背后使得这些手段，气坏了，要同公子和离。

　　说到正扣人心弦处，小丫头闭上了嘴，另起一话头问道：“你们猜，这小姐到底有没有和公子和离。”

　　金枝听得入神，不由得将自己手中的一盏茶喝完了，半晌道：“应当和离了，不论公子有多喜欢她，也不应当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何况那小姐原本便有一桩幸福美满的婚事。”

　　说完她看向清云，不料清云与她想得完全相反，清云给她续了茶水，道：“奴倒是认为他们没有和离。”

　　金枝侧目看她，道：“为何这样说？”

　　“常言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已是夫妻了，自有牵绊，木已成舟，何苦执着于以前的事，人只要过好现在以及未来便可。”

　　“再者说了，便是没有这个公子的拆散，那位小姐的婚后生活也不定然美满。”

　　金枝默然，许久才道：“可不论美不美满，这缘分也不该这样被人拆散。”

　　几个人的想法都不统一，原本欢乐的气氛也渐渐凝滞，索性一挥手，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