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45、第 45 章

　　金枝用了五天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到冯衡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歇斯底里的样子，相反，她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

　　冯衡娶亲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但这并不代表金枝回将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一样，她翻出了之前打包的那些衣服，一一摊开在冯衡面前。

　　料子都是上好的料子，她亲自挑的，针脚也极为细密，是她费了数不清的烛火一针一针缝的。

　　在做这些衣服的时候，她心里想的都是自己如何去服软，不料衣服还未上身，两人的关系便已出现裂痕。

　　年少不经事的时候，她也曾向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经历的事多了，便清楚这不过是话本里才会胡诌的事。

　　只是，冯衡所作所为叫她如何不伤心。

　　她强忍着心中酸楚，挑了一件绛蓝色的出来：“这些都是我给你做的衣服，你穿上试一下可合身。”边说她边伺候冯衡换上。

　　这些衣物都是按着冯衡的身型裁剪的，自然是合身，金枝低着脑袋慢慢地抻平上面的褶皱，等到她抬起头时，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

　　冯衡瞧见了，忙用袖子擦拭，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刚成完亲，老太太便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夫妻俩，冯衡是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没有空闲想着金枝，因此他并不知道金枝已经知晓他成亲的事，还当她仍旧是闹性子要接遂心过来呢。

　　“只怕这是你最后一次穿我给你做的衣服了，”金枝顺势将头埋在冯衡胸前，双手揪住他的衣服，凄然道：“你还要瞒我到几时，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又做了一回新郎官，以后有人给你做各时节的衣服，哪里还看得上我这个笨手笨脚之人做的。”

　　此言一出，冯衡哑然。

　　金枝察觉道背上安抚的手顿住了，便接着道：“我也是你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好端端的便由正室变成了妾室。”

　　她扬起头，用哭地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冯衡：“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嫁给你原是高攀，所以我也不奢求正妻之位，只求你别有了新人就忘了我。”

　　她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得冯衡心中愧疚不已，当下便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你。”

　　冯衡轻轻地拍金枝的背，在她耳边道：“我也是不想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只是我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都是她劳心劳力地伺候祖母，外面风言风语的，我若不娶她，她这辈子也再难嫁出去，岂不是毁在我手上了。”

　　一时之间，两人说了许多温存的话，气氛才渐渐回暖。 　　夜深人静之时，金枝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怅然。

　　她这一生所求，不过是顺顺遂遂过完一生，可是天始终不如人愿。

　　金枝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去拜佛时算的命，当时算命先生便言道姻缘不畅，她原以为指的是左易棠那一茬，没想到真正的不畅还在后面。

　　她的性子说不上执拗，但也不是什么委曲求全之人，冯衡这一次是戳到她的心窝子了，纵使旁人讲再多的好话，疙瘩终究是埋下了。

　　对冯衡不再全身心相信的金枝开始放弃了讨好冯老太太，既自己不是她中意的人，自然不论做的再好都是枉然，有这时间，不如将自己安身立命的事捡起来。

　　心中既下了决定，手上便也开始了动作。

　　想要在豫章扩大胭脂铺的规模，单靠品质难成，金枝自己一人思考许久，头也痛了，依旧没有任何主意。

　　清云见她焦躁的模样，也不敢叫她出去散心，只得泡了清凉解火的茶水放在一旁。

　　金枝接过，喝了一口，尤觉得不够清凉，口中便道：“茶还是热了些。”

　　清云知道这并非茶热，而是人心热，于是笑着道：“井水里沁过得还热，小夫人怕不是要喝加了冰的。”

　　此言一出，金枝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只是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抓住。

　　清云瞧金枝的脸色突然变了，忙道：“怎的了，可是人不舒服？”

　　金枝缓缓摇头，道：“你将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清云不明所以道：“怎的了，小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还未说完，便被金枝打断了。

　　“上一句。”

　　清云双眉微蹙，在脑海中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半晌犹犹豫豫道：“井水里沁过得尤觉得热，小夫人怕不是要喝冰镇的。”

　　“就这句，你接着说，不要停……”

　　金枝拧眉，边听清云来回的咕噜话边细细回忆自己那一瞬间的念头。

　　只是有些东西没抓住便是没抓住，任你后面怎么补救都为时已晚。

　　金枝丧气，道：“别说了，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既然自己苦思冥想想不出任何法子，不若出门去瞧瞧，集思广益。

　　第二日，金枝前脚送走了冯衡，后脚便乘着马车前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京城之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的马车上都会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主家的姓氏，金枝瞧着自己上次忽略的冯字，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动，任由它摇摇晃晃。

　　买地方上胭脂的人身份最高也不过是一些乡绅豪右，而京城的胭脂铺难保没有乔装出门的贵人临幸。

　　若是某日得了贵人的一句好，日后的生意可不用再愁了。

　　金枝想着，他们既然有能征服贵人的野心，自然也有非比寻常的手段，若是叫她窥见一二，日后回了豫章便不用担心自家小小的胭脂铺叫人挤倒了。

　　京城的胭脂铺以天香楼的最为著名，因此金枝第一个进的便是天香楼。

　　装潢自不必说，带着京城特有的富贵气息，小地界来的、还未见过世面的，只怕进都不敢进，唯恐踏脏了这富贵地。

　　再说气味，买卖胭脂的地方，胭脂粉一天到晚都在漫天飞舞，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那气味不仅不好闻，还影响买家辨别，但天香楼却嗅不到乱七八糟的味道。

　　金枝心下赞叹，双眼不动声色地默默观察着。

　　只见这里的胭脂水粉都关在玻璃匣子里，边上用泛着亮光的夜明珠照着，若有人瞧中了一款，便会有小丫头领着她们去后头，金枝眼看着自己跟前的人被领走了，便也随手指了前人挑的胭脂，道：“我瞧刚刚那位姐姐挑的不错，你便照着给我来吧。”

　　小丫头笑盈盈地点了头，用托盘将东西一一取出：“夫人眼光真好，这胭脂的颜色可是新出的，还有这香水，可是从大不列颠漂洋过海过来的，按一下喷在手腕内侧便可……”

　　一桩桩一件件，皆非凡品。

　　清云只当是金枝打算好好打扮自己，省得失了恩宠，于是在一旁细声道：“小夫人可还要熏香？家中玉兰香的已快完了。”

　　伺候的小丫头听见了，忙引了二人到二楼左侧的小厢房：“这里都是玉兰味的，不知夫人是喜欢单单玉兰香，还是混着一些其它香气的呢？”

　　金枝还是第一次听说一种香里面可以混其他味道，不由好奇，多问了几句。

　　“这是我们天香楼独一份的，夫人不若买上一些回家试试。”说着已经点燃了一粒小香丸。香烟袅袅升起，金枝细嗅一口，确实是很纯粹的玉兰香。

　　“夫人再来闻闻这个，可能猜出这是混了什么香？”

　　也不知这间厢房是如何设计的，小丫头按了一个按钮，便能感觉到房内的玉兰香渐渐消散，直至再也闻不见。

　　金枝笑笑，试探性地道：“这倒巧妙，香味一下便不见了。”

　　小丫头手下不停，还能分一分心回答：“做胭脂水粉这一行当最忌讳的便是各种香味夹杂在一起，影响了客人的体验不说，就连我们有时也会嗅错，因此我们东家特意请人设计了这些厢房。”

　　金枝点点头，悄悄耸动鼻子，玉兰香慢慢地开始从无到有，再一瞧，小丫头又点了一粒香丸。

　　“夫人可闻到了玉兰香？”在得到金枝肯定的答复后，她又道，“还请夫人再仔细闻一下。”

　　金枝闭了双眼，全神贯注去闻，不一会儿边在玉兰香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绿茶香。

　　“这里面可是有绿茶？”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恭维道：“夫人当真识货，您可是第一个嗅出来的呢。”

　　不得不说，玉兰香中带了绿茶，使得整个香味更加淡雅凝神。

　　也不知制作出这香薰之人是何等的心灵手巧。

　　挑完了香薰，小丫头又将两人领到另一处：“我们这还可以为各位上妆，夫人第一次来，不若试试，看看挑的这些可适合自己。”

　　金枝瞧瞧这隔间，小巧但胜在安静，向阳的窗户下摆了一个姜红梳妆台，梳妆台上镶着一面玻璃镜子，照出来的人影比铜镜清晰多了，并且镜子两边赫然是与底下样式一样的夜明珠。

　　若是天气不好或是夜里，夜明珠的幽光确实胜过烛火。

　　金枝坐下，由着这小丫头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这些日子她夜里总睡不踏实，没一会儿便会惊醒，一醒来便再也睡不着，白日里精神自然不济。

　　小丫头手法柔和，金枝竟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再一瞧窗外，绿叶之上，阳光正熠熠生辉。

　　小丫头见她醒来，忙奉了一杯茶上来：“夫人睡得可好？若是还想睡，我们天香楼这里还有专门歇息的地方，夫人可移步过去。”

　　睡了一会儿，精力得到补充，金枝摇摇头，向前探过身子去看镜中。

　　镜中女子粉面桃腮，端的是人面桃花。

　　金枝满意地点头，付了钱出门。

　　路上清云见金枝心情比出来时好了不少，便挑起话头闲聊道：“也难怪天香楼会成为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东西不错，里头的人也不错。”

　　金枝正用二指捏了香丸细细探查，闻言长叹道：“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