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41、第 41 章

　　“起来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金枝站起了身，垂首立在冯衡身后，移动间飞快地抬眼一瞥，只见一个银发矍铄的老人端坐在上方。

　　屋内寂静，静得能听到冯老太太转佛珠的声音。

　　不一会儿遮挡寒风的帘子轻响，一个人逆着光走了进来，待走到身边，金枝便悄悄地用余光去看，竟是李妈妈。李妈妈双手托着一个乌色漆木托盘，盖布一掀，众人便都瞧见上面摆满的绫罗绸缎以及首饰。

　　“小夫人，这是老太太赏给你的。”她朝着金枝屈膝，将托盘高高举起，与额齐平。

　　金枝看了一眼冯衡，在得到准许后双手接过，又朝着冯老太太欣然道谢：“多谢祖母。”

　　冯衡适时地插话进来：“祖母，金枝还为你准备了好些东西呢，金枝，你还不快拿出来让祖母瞧瞧。”

　　金枝哎了一声，连忙从冯海手中接过自己的小箱子，将里面的一应物事都拿了出来：“祖母，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便做主亲手做了这些抹额衣服之类的，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冯老太太点了点头，示意李妈妈收了东西，接着便看着冯衡，好似有话要说。

　　“小夫人，老太太同公子有话要说，您便先随我去瞧瞧小姐吧。”

　　原本金枝还未冯老太太想支开自己单独同冯衡谈话，心有不解，但一听李妈妈说要带自己去见遂心，便什么也顾不上了，点点头，朝着冯老太太行了礼便往外走。

　　“这就是将你魂勾走的人，”冯老太太懒懒地斜倚在靠枕上，漫不经心说道，“瞧着也没有好的，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冯衡笑笑，走上前坐在旁边给老太太揉太阳穴：“祖母说的是什么话，她在豫章可以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一方人物。”

　　“什么响当当，不过是经营一个小小胭脂铺，也值得你将她夸上天。”

　　冯衡便将玲珑胭脂铺挤兑整个豫章胭脂铺的事给冯老太太说了一遍，冯老太太听完，斜了冯衡一眼，幽幽道：“怎么，还没腻？我说一句你便有这么多的话等着我。”

　　“我这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冯衡见老太太脸色好了一些，忙下去端了一杯奶茶上来，“如果不是她，我还学不会这一招呢。”

　　玲珑胭脂铺的做法虽然不人道，但作为商人，自然是何种方法有利益，便采取何种方法。如今玲珑霸占了豫章大半的胭脂生意，日进斗金，他们冯家的酒楼也差不多要有此种规模了。

　　“你还是要留些余地，钱这种东西人人都爱，但行事太绝，断了人的财路，便会引起众人的不满。”冯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接着道，“墙倒众人推，如今的冯家不比一前，做事莫要太心狠手辣。”

　　冯衡诺诺地应了，但心上并不当一回事。

　　却说金枝那头，李妈妈带着她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往前走过几个月亮门，终于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中，隔着墙，金枝听见里面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手可真巧，我还想要一个蝴蝶。”

　　光听见声音，金枝便激动不已，若不是这是在冯家，在李妈妈的眼皮子底下，只怕她当场便会按捺不住冲进去了。

　　“这里面住着的人便是遂心？”金枝反问李妈妈，不敢相信她马上就要见到这个多年未见的骨肉。

　　“回小夫人的话，这正是小姐。”

　　两人进去了，便瞧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着粉色衣裙的孩童正低着头摆弄一只纸折的小鸟，听见动静迅速抬起头来，而后大笑着冲过来。

　　金枝张开了手臂便要接住遂心，但接了一个空。

　　遂心兴冲冲地叫道：“李奶奶，是曾祖母要见我吗？”

　　金枝看看空荡荡的怀抱，又看看满心欢喜扑在李妈妈怀中的遂心，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心中渐渐涌起失落感。

　　但她很快调整好，重新含着笑看向遂心，道：“遂心，娘亲来了，让娘亲抱抱好不好？”

　　不料遂心只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挪动脚步。

　　“怎么了，遂心？”金枝慌乱，一种说不出的心绪指使她抓住遂心的两条胳膊，“我是娘亲啊，不信你问李奶奶。”

　　金枝开始后悔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拼了半条命生出来的孩子竟不认自己为母亲。

　　那熟悉的眼睛里射出的冷淡的眼神，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角，都在控诉她当年不该放手让遂心独自来京城。

　　一个不住地倾诉这些年的思念之情，一个不明就里地听着，两人就这样僵持，直到李妈妈打破这气氛。

　　“小夫人，小姐不在你身边长大，一时间不肯认你也是有的，日后相处久了，便会有感情的。”李妈妈冷眼瞧着金枝的模样，淡淡道。

　　金枝一听，忙收住了眼泪，她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重新弯起了嘴角：“是……是，遂心日后便会和我亲的。”

　　她们在这里说着，旁边的遂心不耐烦，早跑到了小丫鬟旁边，撒娇叫她再折一个蝴蝶出来。

　　“你就折一个蝴蝶给我吧，好姐姐……好姐姐……”一声一声好姐姐，叫得极为亲密，令刚刚停下流泪的金枝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走过去，蹲着身子对遂心柔声道：“遂心，娘也会折，娘亲帮你折好不好？”

　　抓着小丫鬟衣服的手渐渐松了，遂心嘟着嘴看向金枝，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会？”

　　金枝用力地点点头，想通过真诚的肢体动作来向遂心表明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遂心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子，正是玩心大的时候，因此，一听到金枝这样说，不由得往这边靠近了一点，将手中的纸递到金枝手上，道：“那你给我叠一个吧。”

　　金枝颤抖着手接过这张纸，连声道：“好好……我这就折一个给你。”

　　若说制胭脂的话，金枝可以说毫不怯场，可是折纸这件事，金枝并不擅长，刚刚所说，不过是为了与遂心拉近距离。

　　她笨拙地按照印象中残存的记忆开始了第一步，但是在第四步的时候，她便停住了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你到底会不会啊？”遂心看的不耐烦了，一边用手扣着手上的银镯子，一边道，“你刚刚不是说你很会折这些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怎么弄？”

　　金枝叫她问得羞红了脸，只能小声道：“我自然是会的，只不过一时忘记了，你等着，下次过来的时候我一定折一个最好看的蝴蝶给你。”

　　闻言，遂心显然很失望，方才金枝说话的时候她可是充满希望的，如今金枝却告诉她，自己忘记了，一时之间是折不出蝴蝶给她的。

　　她不满地撅了嘴，拉着身边那个小丫鬟的手，不再看金枝一眼：“姐姐，那你给我折一个。”

　　小丫鬟为难地看看遂心，又看看金枝，不敢接话。

　　最后她看了看李妈妈，道：“小姐，今天我们已经折了许多了，剩下的下次再折好不好？”说完不等遂心回答，便指着石桌一旁的书道：“你看，今天我们要练的大字还没有练完呢。”

　　每日练字是冯老太太布置的，若是哪一日没有完成，便会有惩罚。

　　遂心一想到之前挨得罚，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乖乖地哦了一声。

　　李妈妈看着遂心回了书房，已然执起笔练字后，悄悄地退出去，站在门外对金枝道：“小夫人，小姐我们已经看过了，现在小姐已经在习字，不若我们先回去，省的打搅了她。”

　　李妈妈搬出的理由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哪怕金枝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只能跟着离开。

　　她是一个人回家的，冯衡不知陪着冯老太太在聊什么，脱不开身。

　　少了一个主人的家中是没有多少活力的，金枝一个人坐在廊下，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枯枝出神。

　　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金枝不由得拢了拢衣服，她心里百转千回，有万种思绪，但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了又想，金枝终于下定了决心，侧过头对正在烹茶的清云道：“清云，你说我可不可以将遂心接到我这里来住啊，今日我见了遂心，她看见我好似看见一个陌生人一般，我想着小孩子还是跟在父母身边才好，而且你看这里离老太太那也近，若是老太太想得慌，随时可以接回去。”

　　说完，她满怀希冀地看向清云，盼望着她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清云是冯老太太身边的人，怎好帮着金枝将遂心从老太太身边夺走，于是只好道：“这是小夫人同公子的事，理应由您俩商量着来，奴怎么敢说。”

　　金枝一听，也明白是自己强人所难了，于是她对忙里忙外的冯海道：“冯管家，你说呢？”

　　虽说在金枝来之前这间院子就已经置好了，里外也都布置的差不多，但是两个主人一进来，还是添了许多的活计，使得冯海一天到晚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刻也不得闲。

　　冯海正指挥人将大小屋子里外的纱窗纸换一遍呢，听见金枝问，忙停下了手，疾步上前，道：“孩子自然是跟在公子小夫人身边的好。”

　　金枝在冯海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思考冯海突然的改口。

　　想着遂心迟早要回自己身边，金枝是吃饭也香，睡觉也香，整天笑眯眯的，遇着伺候的人出了差池也不过多责罚，因此底下的人都悄悄道这位小夫人性子极好，对待下人一点也不苛刻，在此做工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