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40、第 40 章

　　京城果真繁华，街道两旁，高大的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整齐；集市之上，赶集之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吆喝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金枝隔着帘子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探出头，此时，北方尚冷，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夹袄，吐息之间，一阵白烟袅袅升起。

　　瞧了一会儿，金枝缩回头，对冯衡道：“怪不得大家都想来京城，单单瞧着气派便与其他的地方不一样。”

　　冯衡正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的话，金枝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回应，便悄悄地掀起了车帘一角，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马蹄哒哒，走过了正大街，然后绕了几个弯，走进了一个小胡同，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了。

　　金枝正纳罕冯家怎会在这么一个幽僻之处时，车夫躬身站在下面请两人下车。

　　金枝下车一看，面前的院子阔气倒是阔气，只是不像她想象中冯家该有的气派，倒像是普通富足人家置办的院子。

　　她在心中暗道：‘想不到冯家竟是如此低调。’

　　冯衡在前，金枝在后，一前一后推开门进了院子。

　　冯海先他们一步来到京城，此刻正站在影壁之前给两人行礼。

　　“公子，家里都打扫干净了。”

　　冯衡牵了金枝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往后面走去，边走边道：“家里规矩大，我怕你不习惯，便叫冯海先一步置办了这间院子，你在这住着，若是要给祖母请安，或是想遂心了，便说与冯海，叫他套了车带你去。”

　　原来冯衡嫌弃冯海年纪大了，失了新鲜水葱感，又在身边养了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年，替了冯海解闷的事。

　　无所事事的冯海便被冯衡指派给了金枝，负责这个小院中大小事务。

　　幸好在豫章的时候，金枝也同冯海打过交道，因此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决定不合理。

　　这个院子比在豫章置下的豪华多了，单是小花园便有两个，更遑论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屋子，金枝跟着转了一圈，腰酸腿软。

　　这里的奴仆也比豫章的要调教的知情识趣，一个穿着青色衫裙的大丫鬟模样的上前给两人行了礼，笑盈盈地自我介绍道：“公子小夫人万福，奴叫清云，是老太太那边的，老太太交代我要好好服侍小夫人，日后院子里头的一应务事都可交给奴。”

　　声音清脆，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可见定是一个麻利之人。

　　金枝伸手扶起清云，从荷包里掏出几粒金瓜子，道：“以后有劳了。”

　　新鲜的人，新鲜的房子，新鲜的一切，金枝心中原有的思亲之情也渐渐地消散了。

　　夜里，金枝一个人坐在房中梳妆台前，清云立在身后为她梳发。

　　乌木梳子从乌黑的长发间穿过，像是拂过一匹绸缎。

　　“小夫人这头发可真好，又黑又亮，奴还未见过这般顺滑的头发呢。”清云嘴上好似抹了蜜，不论在哪都能找到夸人的话，从日间到现在，金枝都数不清自己被奉承了多少次。

　　她不好意思地缠绕颈边一缕发，道：“你不必自称为奴，我听着怪不习惯的。”

　　发间的梳子一顿，而后清云含着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是规矩，日后小夫人就习惯了。”

　　既然她这样说，金枝也不好再强求，只能由着她去了。

　　换了新裁制好的绸缎寝衣，躺进温暖的带着好闻的熏香味的被中时，一天的疲倦都烟消云散。就在金枝昏昏沉沉即将睡去时，忽然惊醒，她睁开眼，问立在一旁的清云：“少衡还未回来？”

　　“小夫人忘了？”清云上前替她掖好被子，柔声道，“公子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今天多半是要歇在那里的。”

　　金枝这才恍然记起，冯衡走之前似乎和自己说过这话。

　　只是今日冯衡先去瞧老太太，那明日岂不是自己也要过去，想到这，金枝最后的睡意也没有了，她侧过身盯着一旁摇曳的烛光。

　　烛火被罩在泛黄纱灯里，泛着温暖柔和的光。

　　金枝以前顶顶不喜欢睡觉的时候点着灯，但是现在只要冯衡不在身边，她必然是要彻夜点一盏灯的。

　　灯燃尽了，冯衡也就回来了。

　　但来京路上的短短一个半月时间，她已经忘记了临睡前点灯这回事。

　　今夜恍然见到了烛火，颇不习惯。

　　金枝伸手摸了摸枕头上的花纹，思绪乱飞，在来的路上她在心里已经无数次设想过回京城见老太太的场景，就连给老太太的礼她也悄摸摸的备好了。

　　两条抹额，一套夏衫，一套冬衣。

　　东西虽不多也不金贵，但都是她用了一番心血制成的。

　　她朦朦胧胧地想着，不知不觉地睡去，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少衡，什么时辰了？”她掀起被子，眯着眼坐在床边。

　　身边没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有清云恭敬地低声道：“小夫人，时间不早了，您要起来吗？”

　　金枝掀开薄如蝉翼的床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起来。”

　　大约是京城里的人都酷爱在衣服上熏香，所以清云给金枝捧上来的衣服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并不浓郁的桂花香，很好闻。

　　她换上衣服，用了饭，便等着冯衡来接自己。

　　可是一直到清云道午饭已经摆好了，冯衡也没有回来。

　　金枝食之无味，放下筷子，问道：“少衡还没有回来吗？”

　　清云站在旁边，替她夹了一块鱼肉，正在挑刺，听见问话忙停下手道：“还没有呢，想是才回京，有不少事寻公子，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金枝点点头，将清云放进碗里的鱼肉吃了，又问：“遂心呢，能不能先带她过来让我瞧瞧，自从她来了京城，我都还没见过了呢，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了。”虽然说京城时不时地会寄一些信，里面偶尔也会夹着一张遂心的画像，但是画像怎么能和真人进行比较呢。

　　一说起遂心，金枝滔滔不绝。

　　尽管这些年遂心并不在她身边，但是她对遂心的爱是与日俱增，没有减少一分的。

　　“她小时候可乖了，吃了就睡，从不会闹我们，也不知道她来京城有没有闹老太太。”

　　“遂心小时候长得可好了，就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手臂又白又嫩，就像藕节一样，谁见了都想抱一抱，她也不认生，谁抱都乖乖地伸手，想来是不会闹老太太的。”

　　“还有还有，她啊最喜欢的一寸金，今日我也给她带来了。”

　　金枝与遂心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并没有多少可以和别人说的，饭还未凉，金枝已经将记忆中的遂心都说了一遍。

　　“小夫人，遂心小姐好着呢，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你就不必担心，过段时间，自然可以见到的。”清云替她换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饭，接着道，“现在小夫人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京城不比南方，冷着呢。”

　　其实金枝是想问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见到遂心，但是最终她还是没问。

　　转眼间，来了京城已经有一旬了，就在金枝以为老太太不喜欢自己所以才迟迟不肯见自己的时候，冯衡坐这车来接她了。

　　一上车，冯衡便道：“实在是太忙了，里里外外都要我操持，所以一直不得空去你那里，还望金枝莫要生气。”

　　金枝心中正紧张呢，哪里有空搭理他。

　　冯衡见金枝表情严肃，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道：“祖母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你这般紧张作什么？”

　　“你懂什么，那是你的祖母自然是不会吃你的，”金枝斜他一眼，道，“再说，今天终于要见到遂心了，一晃三四年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可还好？”

　　“祖母膝下就她一个，自然是万分宠爱的，爱屋及乌，祖母也定会很喜欢你。”

　　说话间，马车听了，外面车把式的声音传来：“公子小夫人，到了。”

　　冯衡率先下去，而后站在马车一边伸手扶过金枝，端的是体贴温柔做派。

　　金枝站定，望着面前的高门大户，朱红的大门敞开，两个小厮分立两边，上头一块长匾，上书“冯府”二字，苍劲有力。大门地势高，有着几个石阶，石阶之下，是两只虎虎生威的狮子。

　　粗粗一看，竟将金陵豫章都比下去了。

　　这样有气势的府宅，令金枝还未进去便有了三分胆怯。

　　虽说冯衡一直道自己无门第之见，可是住在这里头的冯老太太也是这般吗？

　　裙下的腿肚子有些打抖，金枝用尽了全力不让自己的异状被看出，装作镇定的模样跟在冯衡一步之后进去。

　　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条回廊，金枝终于被引进了一间屋子。

　　一进屋，便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在身上。

　　金枝颔首，学者冯衡的样子跪下行礼：“孙媳祝金枝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这些话她已经在心中打过无数遍腹稿了，除了第一个字略有些打颤，其他的都很顺利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