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39、第 39 章

　　当陶碧玉一脸欣喜的回家，同归来的张谦分享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时，张谦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陶碧玉将张谦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好让他们提前打个招呼，可是张谦却倏的将手收了回去，一副不想多碰的样子。

　　陶碧玉关切地望着他，问：“怎得了，不舒服吗？”

　　她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地丈夫嘘寒问暖，可是张谦却对她恶言相向：“你当真认为这是我的孩子？”

　　她刻意遗忘的伤口，被张谦无情地撕扯出来。

　　陶碧玉不敢相信，说话这话的人竟是自己一向温柔体贴的丈夫，她捂住嘴，伤心欲绝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是你的孩子会是谁的孩子。”

　　“你跟我时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张谦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我怎能认他人的野种为自己的孩子。”

　　陶碧玉简直快要发疯，她不管不顾地大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日为什么会失了身子，难道你不知道，再说这孩子才四个月……四个月……”说到这里，陶碧玉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是了，四个月，到底是谁的呢？

　　“可只有那一次，不会那般巧的，”她呐呐，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张谦，“这孩子真的是你的，我可以感觉到……”

　　张谦侧过身，不搭理。

　　陶碧玉只好扑进张谦的怀中，控诉道：“下山的时候，是你自己说我为你吃了苦，你会一辈子对我好的啊，你不会介意这件事的。”

　　可听完这话的张谦并没有安抚她，相反他冷若冰霜地将陶碧玉推开，道：“这孩子要不得，我马上就要进京了，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陶碧玉心中明镜似的，如果留着这个孩子的话，张谦与她之间必然会存在一道隔膜。可是这个孩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不知道的时候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诊出来了，就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她实在下不了决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于是在张谦走后，陶碧玉便悄悄地准备起了孩子的衣服，她想着孩子生下来了，他瞧着与自己相似的脸，一定会喜欢的。

　　她盼呀盼，她等呀等，怀胎十月，终于瓜熟蒂落。

　　孩子太大，生了一天一夜才落地，听着他的哭声，陶碧玉觉得一切苦痛都值了，她满怀爱怜地抱起孩子，费力地勾起脖子去亲他的脸庞、额头，小小的婴孩，张大嘴巴大声啼哭，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就在她支撑不住，想要入睡的时候，卧房的门被推开，张谦的身影被月光拉的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床上孩子的身上。

　　“你回来了！”

　　接生婆看见张谦回来，笑呵呵地道喜，想要领一两个赏钱，可是张谦的脸色实在难看，问了一句没有回应后，她见势不对便赶紧跑了。

　　“你过来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他的额头多么的像你啊！”陶碧玉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抱了孩子给依旧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的张谦看，希望他能看见孩子真是他的份上，原谅自己的自作主张。

　　张谦终于挪动了脚步。

　　外面风有些大，从未关紧的门中冲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平添几分诡谲。

　　张谦就踏着这种感觉而来，来到陶碧玉的床前，定定地看着被递到手中的孩子。

　　红红的脸蛋，皱皱的皮肤，他实在看不出哪里像自己。

　　他又仔细几分去看，在烛火之下，倒是觉得这孩子有几分像那个山贼头子。

　　忽地，他举起了双手，睡得正香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举到了半空中，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你……你干什么？”陶碧玉吓得跪在床上，想要从张谦手中抢回孩子，但又担心刺激了他，“这是我们的孩子，他是你儿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张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两手猛地向下一贯，

　　陶碧玉不知道后面怎么了，她已经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那个可爱的粉嫩的小婴儿已经不见了。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她质问张谦，可惜她的身子实在太弱了，用不上一分劲，只能趴在床上哭着求他告诉自己孩子在哪，“孩子呢？孩子呢？”

　　张谦带着一副平静的笑，送上一杯温茶，道：“孩子已经死了，死在了乱葬岗，从今以后你就当他不曾存在过。”

　　啪。

　　陶碧玉想要给这个狠心肠的人一巴掌，可是手掌只是软绵绵的从他的脸上划过：“你杀了他……”

　　“对，我杀了他，他是孽种，是野种，如果不是他，我今年不会名落孙山，如果不是他，我不会遭人耻笑。”

　　“他俨然疯了，”陶碧玉对金枝道，“只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话他便认为是孩子妨碍了他，于是不顾念父子亲情、夫妻之情，亲手杀死了那个孩子。”

　　金枝内心掀起了万丈波涛，不敢相信往日那个内向腼腆的人会变成狠心的杀人犯，也不敢相信陶碧玉竟经历了这样悲惨的事。

　　“然后呢？”她艰难开口，“他走了？”

　　“然后，然后他就当没有这回事，”陶碧玉摇摇头，眼神慢慢放空，幽幽的看着某一个点道，“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体贴，可是只有短短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他全然变了，不再回家，不再考虑生计，他叫乱葬岗的孤魂野鬼附了体……”

　　金枝摸摸她的手，上面的老茧刺痛了她：“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回家，你母亲很想你。”

　　陶碧玉苦笑一声：“我怎么回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当初父亲母亲不肯将我嫁于他，是我自己犯轴，念着娃娃亲，抛下锦衣玉食随他过苦日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木已成舟，我只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金枝摇头，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不，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并未读过多少书，未见过多少世面，可我也知道，人不能在一条死胡同里死犟，既然这条路是错的，就应该及时返回，寻找另一条路。”

　　“我已经没脸回家了，”陶碧玉抬头看金枝，幽幽道，“我回家的话只会让陶家成为豫章的大笑话，既然如此，何不如权当自己死了。”

　　金枝：“你想错了，陶小姐，你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成为豫章的笑话，所以死活不肯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继续在这里过下去，什么也不会变好，你的母亲依旧以泪洗面，你自己依旧生不如死。”

　　“你没有瞧见你的母亲，自从你离家出走之后，她的两鬓已经染满了苍色，你不是在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相反你在拿你的错误惩罚你的母亲。”

　　说完，金枝离开，留下陶碧玉在厨房独自一人。

　　转过弯，进了堂前，冯衡用眼神问她出什么事了，在厨房耽误这么长时间。

　　金枝走到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冯衡肩上，放松了身子，轻声道：“遇见了一个熟人。”

　　头抬起，她问道：“你还记得陶小姐吗？”

　　冯衡皱眉：“哪个陶小姐？”

　　“就是大年三十那天与张公子私奔的那个陶小姐。”

　　一提到大年三十，冯衡立马回忆起了，他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冯衡对陶碧玉印象并不很好，他认为一个女子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硬要和一个穷酸小子私奔，以后有的是后悔日子。

　　他从不看好没有经济基础的爱情。

　　不过一盘散沙罢了，有一点点磨难，便会消失不见，不然谁会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今天我看见她了，”金枝道，“就是我们借宿的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冯衡：“她？”

　　不怪冯衡吃惊，任谁过来，都不会将这个穿着缝补衣裳的农妇与之前精致美丽的陶小姐联系在一起。

　　第二日，天气放晴，冯衡望着湛蓝的天空，决定赶早出发。

　　出发之前，金枝单独找到陶碧玉：“这些银子你自己放好，若是打算回家的话，雇一辆车，一路小心，早日与家人团聚，若是……若是你不打算回家，便好好注意身体，我们来日再见。”

　　几十两银子，若是以前的陶碧玉，必然是看都不会看在眼里，可是现在，她却紧紧握住，好像握住了救命稻草。

　　“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她送金枝出门，“祝掌柜，你也要好好的。”

　　马车哒哒地向前走，身后的人渐渐模糊看不清了。

　　金枝叹息一声，放下车帘，缩回车厢。

　　“叹什么气？”

　　金枝下巴抵着膝盖，闷闷不乐道：“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他们的。”

　　冯衡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与你何干，你又不是孙悟空，火眼晶晶，还能将人内心的恶瞧出来。”

　　“可……”

　　冯衡捏捏金枝的耳朵：“路是他们选的，日子是他们过的，我们只不过是过路人，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能对他们的人生负责。”

　　自己种下的因结的果，当然要由自己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