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醉打金枝》年年有余鱼

11、第 11 章

　　何曼娘恐金枝想不开，想了万种法子哄她开心，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只能暗里叹气。

　　十几年的亲梅竹马，情投意合，一朝被人生生拆散，心中的伤痛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好的。

　　两人膝下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千金差不多也要生了，不然我们过去，顺便带着金枝散散心？”何曼娘收了碗，金枝碗里又是剩下大半碗饭。

　　祝邵云摸了摸脑袋，点点头，大约到了一个新环境，人便会开心一点。

　　胭脂铺自从被打砸后一直没有再开，如今一家都是一身轻，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于是一家人雇了车前往江西。

　　车马缓慢，还未出金陵，便换上了水路，金枝虽是江南长大的，却从未坐过船，甫一上船，还未曾离港，便觉得脚下晃悠起来，前俯后仰，硬要扶着何曼娘才不至于跌倒。

　　“金枝坐不得船，不然我们还是坐马车吧。”何曼娘扶住了金枝，瞧她一脸菜色，极为心疼。

　　金枝摇头，心想乘船难受总比坐马车发呆好。

　　船是大船，有上下两层，上层都是小单间，下面则是通铺，祝邵云添了钱要了两间单间，何曼娘俩一间，他自己一间。

　　难受的时候，他们便陪着金枝回舱里躺着，说一些高兴的话，好受一些，便相携着上甲板远眺。

　　碧蓝的河水，宽阔无边，天气好的时候，可见水天一色的壮阔美景；天气不好的时候，若是站在船舷边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猛浪打过来，晕船的人见了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金枝不敢靠近船舷，又不想拘着难得出来一趟的何曼娘，便坐在椅上，添一壶茶，边喝边听小曲。

　　船老大会做生意，买了几个弹琵琶唱小曲的女子，天朗气清的时候便在甲板上唱上一段时间。

　　有兴致的人便付些钱要一壶茶，几碟点心，好打发船上无聊的时光。

　　这一船坐了不少生意人，船老大挣了不少，又加了说书人，挣苦力的对琵琶小曲儿不感兴趣，可对说书人嘴里的故事很是欢喜，早早地捡了空地坐下，听那么一耳朵。

　　这个说书人不说书，只说自己听来的奇闻异事，或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昨儿个讲了个他们县太爷嫌贫爱富，拆散有情人，使得自家千金投湖自尽的故事，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好似在人跟前重现了一遍，勾的大家唏嘘不已。

　　今日也不知他会讲什么。

　　金枝抿了一口茶，润润嘴皮子，以手握拳抵在脑侧。

　　暖暖的河风吹来，甲板上的欢声笑语也飘进耳里。

　　金枝干脆闭了眼，只用耳朵听。

　　等了一会儿，说书人终于上场了，惊堂木一拍，故事开始。

　　“话说当今圣上膝下有六个皇子，一个公主，皇子没什么稀奇，只是这公主，降生之日天降祥瑞，有鸾凤飞舞于宫殿之上，钦天监曰大吉……”

　　说书人也是大胆，今日讲的竟然是昭阳公主的事迹。

　　公主天家贵胄，众人皆宠她，难免恃宠而骄，某日出宫看上了一个男子，便要他尚公主，可惜男子家中已有妻子，誓死不从，公主大怒，竟结果了男子一家老小的命。

　　初初一听，金枝还以为公主在金陵的作为已传到此地，待听到后面才发现这应当是京城发生的事。

　　听到最后，金枝心不由得扑扑跳，暗想若是当初没有听冯衡的话，只怕祝左两家也成了亡魂吧。

　　如此看来，牺牲她同左易棠，换两家平安，也算一笔划算的买卖。

　　听完了故事，有些人稀稀拉拉地回了房，金枝不想再听公主的事迹，找到何曼娘说了一声也回了房。

　　一寸金随主，是地地道道的水上一条龙，水下一条虫，自打上了船便一直蔫蔫的。金枝还可上甲板透透风，一寸金却是稍稍一动便呕吐。

　　金枝捡起地上的饭盆，重新添了水，又加了两条小鱼干。

　　“一寸金，来吃饭了。”一寸金怏怏的，并不张口，金枝干脆抱了它上膝头，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

　　承载两人记忆的东西许多，金枝只带了一寸金在身边，她是铁了心要忘了左易棠。

　　桥归桥，路归路，对两人都好。日后公主不再纠缠他，他也可以在京城择一官宦人家的姑娘，如此才不枉他科考一场。

　　在水上晃晃悠悠大半个月，终于要到了。

　　船上的人都很兴奋，日日上了甲板眺望。

　　可是就在即将靠岸的那几天，突降大雨，河道顿时被河水灌满了。

　　狂风暴雨一起，船上的人都心慌慌然，生怕到不了岸上。

　　起初船老大还道是一般雨季，不会有危险，可第二日，测了水位，发现涨的水异于往年。

　　船上的富贵人家不少，船老大不敢冒险，当下决定提前靠岸。

　　金枝头晕晕的，卧在床上起不来，但还是紧紧的将一寸金搂在怀里。

　　小单间在船舱上层，波浪拍在木板上面的声音时隐时现，怪让人心慌。

　　砰的一声，金枝捂住脑袋，顾不得揉上一揉，先跑出来去看祝邵云他们。

　　“爹，发生什么事了？”

　　祝邵云不在里面，何曼娘扶了东倒西歪的金枝进来，道：“你爹去看情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下船。”

　　金枝不明所以：“只要靠了岸，不就可以下船？”

　　何曼娘确定金枝坐稳了，接着收拾行李：“天气不好，想着就近停靠的船只怕不少，可是码头就那么大，不可能所有的的船都能停下。”

　　金枝顺毛的手顿住：“这么说，若是我们这艘船前面有许多船的话，岂不是靠不了岸？”

　　“那靠不了岸怎么办呢？”她接着问。

　　何曼娘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又挑出银钱揣进怀里：“靠不了只能接着往前，金枝，若是可以在这里下船，你可一定跟紧了我和你爹，下船的人多，当心挤散了。”

　　正说着，祝邵云推开门进来，身上的雨水也来不及擦，只交代何曼娘：“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记得值钱的放身上，其他的若是带不了便不要了 。”

　　何曼娘点点头，拿出一件干净衣裳：“我都知道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雨越下越大了，河道上都堵满了船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换好衣服，转过头对金枝道：“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挤挤，要是可以下船，一起下，省得着急忙慌的，走散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膝上的一寸金打了个抖，细细的喵叫一声，一头扎进金枝怀里。

　　他们运气好，船老大抢到了一个靠岸的地方，艞板刚一搭好，候在甲板上的人便一窝蜂的挤了上去，任船老大喊破了喉咙都没人听。

　　不过半米宽的艞板，又没有格挡的，突然一下在踩了这样多的人，你挤我，我挤你，连声尖叫，扑通扑通，靠边的人不可避免的掉进河里。

　　河道本就深，再加上涨了水，更是深不可测，人一掉进去，便没了踪影。

　　金枝一手抱住了一寸金，一手紧紧的抓住何曼娘，可惜人太多，一个痉挛的功夫，便将人生生地挤散了。

　　“娘，爹……”金枝慌了神，不住的喊道。

　　可是她的声音响，周围的嘈杂声更响，硬生生的盖过她的声音。

　　前面的人还未下船，后面的人又涌了上来，金枝站不住，只能随着人流往前。

　　大雨倾盆，金枝又没有任何雨具，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砸的人脸疼。漫天大雨下的码头，甚至看不清面前的人，金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嘶声力竭的呼喊祝邵云何曼娘。

　　一个人挤了过来，听见金枝的呼喊，好意道：“姑娘别喊了，这样大的雨听不见的，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此人说的有理，岸上到处是被挤散的人，多是喊了一会儿，便各自先去找地方落脚，日后在慢慢寻找。

　　金枝抬起手臂为一寸金挡住雨，奋力向前奔跑。

　　一夕之间城里涌入了如此多的人。且都不是本地人，一时间客栈酒楼像是赶考时候的京城一般，等到金枝跑到，早已住满了人。

　　“掌柜的，真的没有房了吗？”

　　掌柜的看着面前苦苦哀求的女子，心想不是自己狠心，只是店里连柴房都有人住了，实在空不出地方，他只能低了头道：“姑娘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金枝还未接话，一旁的人便道：“我已看了，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宿满了，还望掌柜的发发善心，寻出一个空房间吧。”

　　掌柜的摆摆手，瞧了一眼时间，差不多有人要用晚饭，便道：“客官可要用饭？若是不用莫要挡了他人。”

　　金枝呐呐地往旁边站了些，心中焦急，恨不得同祝邵云何曼娘心灵相通。

　　忽然，怀里的一寸金跳了出去，直往楼上冲。

　　“一寸金。”金枝大叫，抬脚追了上去。

　　一寸金身姿矫健，只留给一个冲进房间的背影给金枝。

　　金枝追到门口，停住脚敲门。

　　还未等她伸出手指，门便嘎吱一声启开，金枝抬眸，眼中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