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轮回不度》花朝壹拾遗

43、43.蓝湛有悔

　　自从不夜天一战后，清莲君力挽狂澜救百家，与温若寒拼死相搏，脱力坠入悬崖。
　　不久之后，等不夜天怨气散尽，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翻遍了崖底，却也只在火山熔岩间找到些许残衣破缕，这清莲君只怕是掉入岩浆，尸骨无存。
　　这世间啊，又平添了不少是非。
　　这几年来，蓝湛寻遍了世间，每当听到那里怨气冲天，邪祟作怪都会出手相助，得了一句逢乱必出含光君。
　　静室的窗户大开，那挺拔的身影坐在窗前抚琴，月色带来别样凄惨。窗内静坐问灵的人一如既往，瞧起来毫无改变，仍是那副清冷的神仙气质。
　　“是江绾否？”
　　“不是。”
　　“江绾在否？”
　　“不在。”
　　“可知江绾在哪里？”
　　“不知。”
　　……
　　蓝曦臣一如既往的停在院中，对这有缘无份的一对，也只能心中一叹，等一曲问完，才敲门缓步而入。
　　“忘机，今日可好？绾绾已经去了，你何苦如此？你可知叔父和我有多担心你？”
　　“忘机，你该醒过来了，绾绾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便是神识受损也还哄着你，她不舍得你难过的。”
　　“再者，近来百家重建，百姓苦于温氏暴政久矣。蓝家需要你，天下也需要你。”
　　“……”
　　这样劝慰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可蓝湛始终无动于衷，只待在静室里一边又一遍的问灵，问那个毫无音讯的人。
　　蓝曦臣协调蓝家诸事，忙于重建修整，又焦心于蓝湛自闭，越发忙的脚不沾地了。
　　.
　　白云苍狗，黑暗吞噬，整个夜晚迅速土崩瓦解，描绘着身不由己的宿命。哭泣的灵魂无处可逃，在黑暗中，绝望的撕扯，狠厉的掀开伤疤，露出里面不堪的血与脓。
　　那鲜血淋漓的痛感好似压住愧与痛，从而获得一丝救赎。
　　蓝曦臣收到弟子的传信赶来时，就看到满地摆着许多天子笑，蓝湛肩上的伤口被撕开，血染了大半衣衫，喝的烂醉如泥的人只一遍遍的念叨那首词。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蓝曦臣很心疼，这一次次酗酒，折磨的是蓝家所有关心他的人，情不自禁的感慨：“忘机，你这又是何苦。”也没想过他会回答，却得了答案。
　　“我有悔。”神色痛苦，泪珠滚滚。
　　蓝曦臣好奇：“为何？”
　　蓝湛却头一低，就睡了过去。
　　原来，亥时到了。
　　次日清晨，蓝湛醒来后，又是自觉的去领罚了。
　　.
　　这日，蓝曦臣又换了一套说辞。
　　“忘机，也许绾绾并未身陨。那日，她虽力竭坠崖，可她是旷世奇才，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准。”
　　“也许，是神魂受损的症状加重了，只是失忆未归，又或者是重伤昏迷，不知停留在那里养伤罢了。万一有一天，她回来了，而你又不在了，她该如何面对？”
　　“这百家的嘴那里会饶人，便是绾绾持身清正，可到时又有谁护着她？她若回来，只有你们二人履行婚约，才能堵着悠悠众口。”
　　“……”
　　蓝湛一如既往的低头不语，他心知这些不过是安慰他。仙门百家都亲眼看到她眼里的绝望，亲眼看到她‘自愿’坠落悬崖，她怎可能会再回来？
　　.
　　又一日艳阳刺眼，蓝曦臣一改往日的焦心劝慰，轻轻地坐在蓝湛对面，不慌不忙的煮一壶清茶，像是自言自语的讲世间杂事。
　　“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要联姻了，金家求的次数多了，江姑娘也大了拖不得，过几日便喜事将近了。”
　　“江姑娘是绾绾阿姐，我记得，那时她说等江姑娘和江公子都成亲了，就该商议你们的亲事。”
　　“此次江姑娘出嫁，若是绾绾还在，她定是想亲自去送嫁的。魏公子、江公子也在，这次送嫁只差了绾绾……”
　　蓝湛的手指颤动，终于抬起了头，多日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看向蓝曦臣，声音干哑却坚定地说道：“兄长，我想去观礼。”
　　蓝曦臣没有立刻应允，温声问道：“忘机，江公子向来不喜你。此去观礼，你做好准备了吗？”
　　蓝湛想到射日之征发生的事情，有些默然，语气却坚定：“兄长，忘机明白。这礼，求兄长以妹婿之礼，送江姑娘出嫁。”
　　蓝曦臣沉思了片刻，轻叹一声：“我知道了”。顿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忘机，我带了一些汤过来，要喝一些吗？”
　　毕竟这一年以来，蓝湛总是寻找着江绾的身影，饮食总是不上心，寥寥几口。每次他都是忧心而来，痛心而归。
　　蓝湛被兄长小心翼翼的神情刺的心中一痛，这几月来，他悲伤绝望，完全忽视了家人在陪他一起痛苦。那冰凉的心尖冒出一丝温热，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
　　蓝曦臣打开食盒，端着碗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忙将饭菜都摆在小几上。
　　蓝湛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微微张开嘴咽下。便感受到了蓝曦臣的颤抖，喝着这温热的汤，连同家人的欣慰担忧也统统喝了下去。
　　蓝湛本是心中有悔，一心求死，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生的欲望。突然想到了蓝曦臣之前说的话，心中冒出希望。
　　江绾总是和寻常世人不同，或许，她真的是那个旷世奇才，会在某一天回来。
　　‘是的，他不能死，他还要等她回来！她总是护着所有人，这次，换他来护着她！’
　　蓝曦臣见他认真的把饭菜吃完，又喝了一碗汤，有了精气神，也不由欣慰。
　　等蓝湛那声：“兄长，是忘机不好，让你受累了。”传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留而下。
　　“无妨，忘机只要照顾好自己，兄长就安心了。”
　　蓝曦臣憔悴了很多，蓝湛看着心疼，开口宽慰道：“兄长，忘机已想通，兄长不用再挂怀。忘机定会好好修养身体，我、想替绾绾送江姑娘出嫁，也想等她回来！这段时日，是忘机任性了。”
　　蓝曦臣不由又落下一行清泪，喜极而泣：“忘机，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无妨。你回来了，我很高兴。过两日，就去云梦江氏吧。”
　　蓝湛之前总觉得时间太快，还不够他问灵，就过去了。可现在一旦想通，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竟迟迟不到江厌离大婚之日。这一年多等的太久了，他想早日出去，去每一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她。
　　.
　　江厌离大婚的那日，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十里莲塘映天红。
　　莲花坞一如往昔民风热情，蓝湛没来过，却从这里感受到了江绾的痕迹。四面水生莲花环绕，百姓热情好客、干净爽朗。沿街都是红绸彩饰，花草正浓，百姓自发的热闹庆祝。让人不禁揣测，云梦江氏的主人真是个治下宽和的君子吧，才会如此得人心。
　　蓝曦臣带着蓝氏弟子先去金鳞台了，蓝湛独自一人，沿着青灰的砖石路走进莲花坞的正门，递了拜帖，就看到了站在正厅门口和魏无羡打闹的江澄，顿时神情就恍惚了。
　　云深不知处听学时，她也总是和魏无羡一起打闹斗嘴。江澄那张脸，和她像了七成，尤其是这样鲜活的样子。
　　魏无羡终于安生下来之后，就欢快的对着门口招手：“蓝湛，好久不见！”这话结束后，却不知再说什么，几个人共同的回忆太过鲜活。
　　江澄这才发现了蓝湛，那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姑苏蓝氏的拜帖他也看了。
　　蓝曦臣亲笔所书，蓝湛想以江绾夫君的身份送嫁，江枫眠和虞紫鸢也同意了。
　　这沉默直到魏无羡带着蓝湛走进大厅，见了江枫眠夫妇，送上贺礼才结束。
　　江枫眠言语温和：“忘机，你坚持这份心思我很欣慰，不过若是之后遇到心悦之人，我云梦江氏亦会以半子之礼祝福你们。”
　　虞紫鸢竟隐约有了些慈母的样子，口气也不那么刺人了：“那死丫头不知又跑那野去了，跟以前一样野性不改。等她回来了，我让她跟你道歉。”她也被蓝湛的深情打动了。
　　.
　　时光最是无情，冲刷走所有的往昔。好像所有的人都被时间治愈了，除了四处问灵的蓝湛，世人对她绝口不提，便是亲友也不主动开口。
　　又是一年春花开，绚烂艳红的花多争相舒展枝叶，散发出惑人的香气，旁有几根像头发一样细的花丝，微风吹来，悄悄的伸出触手一样不停地颤抖。
　　‘你在哪？为什么还不回来？’
　　‘魏无羡说，没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在生气我弄丢了你对吗？既然如此，等着我，我去寻你，我会护住你的。’
　　蓝湛心神迷迷糊糊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江绾曾经的一举一动，那一幕幕如同画卷般展现在眼前。
　　她的笑脸依旧，喊着：“湛哥哥，你快过来”。
　　“好。”蓝湛伸出手，想触摸她，却被人用力扯开，回神发现，那里是妖花的利刃。
　　魏无羡怒道：“蓝湛，你在做什么！集中注意力！”
　　蓝湛整理思绪后，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和魏无羡一起夜猎。这些年来，他们常在一起。接着，握紧了避尘，眼里的凌厉化为实质，冰冷地对它们说：“你们，不是她，也不配幻化成她害人。”
　　避尘飞向花妖们，剑招灵力，粉碎神魂。幻境散去，那根茎处的磊磊白骨便漏了出来。拿出琴，坐下来，度化冤魂。魏无羡亦吹曲协助，两人合作亲密无间。
　　直到度化完毕，才黯然的站在那里，满脑虚空。
　　那一刻，他甚至想和花妖幻境中的她离开。这些年来，总以为定能找到她的消息，可招了所到之处的所有灵魄，居然没有一个见过江绾，认识江绾！
　　‘不可能！她若去了，魂魄即使去往别处，也一定会有信息留下。不至于如此毫无音讯！只可能是，她躲起来了，她不愿回来。’
　　蓝湛突然明白了这个事实，故而幻境中也不想挣扎。清醒过来之后，失望，震惊，沉沉的压在心上，令人喘不过气。
　　魏无羡负责埋尸，处理完之后，才站在蓝湛旁边道：“蓝湛，不论绾绾是否还活着，她自是希望你过的好。便是她躲起来了，你放不下，就去找她吧。”
　　蓝湛神色悲痛，低声道：“她躲起来，不想见我。”
　　魏无羡一脸笑意，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之情，开口却轻快无比：“绾绾最是心软，找到她时，你好好表白，自会抱得美人归。”

　　表白？
　　蓝湛的眼角突然划过一滴泪，他恍惚间想起，
　　他还没对江绾说过：“我心悦你。”每一次开口都是：“我会负责。”
　　岐山决战，生死存亡之际，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没有亲口告诉她：“绾绾，我心悦你，想和你携手余生，白首不离。”
　　最终，他活下去了，她却不在了。
　　那句“我心悦你，”也没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