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轮回不度》花朝壹拾遗

40、40.就差一点

　　天空阴云密布，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吵得乌云不得安宁。一道道电蛇报复般闪着光芒，毫不留情的劈散乌云。狂风还在废力地吹着，凄凄惨惨戚戚，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
　　蓝湛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那扇门。
　　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望着那扇门，那里有着他最珍视的。
　　他怕，怕像那年一样，这扇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蓝湛好像陷入了一个黑色漩涡，他发现周围是异常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黝黑，彷佛一个盘旋着的巨大黑洞，世间一丝光亮也无。
　　他努力的瞪大了双眼，把手指伸到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
　　惨淡的电光吝啬怜惜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清风冷雨的照抚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窗内忽明忽暗的如豆火焰，像最后的救赎，生生不息。

　　蓝曦臣手持纸伞寻来时，看着跪在院子里、静静望着那扇门的蓝湛，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背影，一身冰雪，却不愿放弃。叹道：“忘机。”
　　“兄长……”蓝湛茫然道。
　　蓝曦臣又叹一声，这世间可真是造化弄人，温声劝道：“忘机，绾绾需要设法救治，你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娇娇怯怯的身影打开了门，似是才发现门外有陌生人，蹭的一下躲了进去，却差点绊倒，幸好被江澄抱住了。
　　却见她又连忙推开江澄，藏在一米远处。
　　那副害羞、怯弱的藏起来样子多么眼熟，在龙胆小筑时，她就那么藏在蓝湛身后。
　　——可惜，现在都物是人非了。
　　只见她虽是怕极了，却还是步伐坚定的向外面走来，只是每一步都像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充满试探，好半天才挪到蓝湛前面。
　　离着小一米远，缓缓的从怀里取出几个糖，伸手递给蓝湛。可是眼神却时不时警惕的看蓝曦臣一眼，好似他一有动作就立马逃走似的。
　　蓝曦臣只能一动不动，保持温和的微笑，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江绾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是强抢民女，这次又警惕非常，难道他长的像个坏人？
　　许是见他没有威胁，江绾才站定了对着蓝湛开了口：“喏，吃了糖就不要伤心了。快和你家人一起回家吧。”
　　蓝湛看着眼前这个心软的小姑娘，她更像小兔子了，胆小又可爱。可是，她却不再是依赖着他了。他看着这个小姑娘，认真的对她解释。
　　“绾绾，我是你的夫君，和你在一起才是家，我们在岐山拜过天地。”
　　“蓝忘机！住口！”江澄紧张的阻止，他怕她再受什么刺激。
　　江绾连连摇头，摆着手后退，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要留在莲花坞，永远和哥哥在一起的。你也快回去找你哥哥吧。”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蓝湛不理会别人的想法，他摘下腰间的清心铃捧到江绾眼前。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着那时的誓言。
　　江绾的眸色幽黑，那一点清冷的白又不甘的在黑暗中强取，她开始显现出许多挣扎。
　　回忆，真的能让一个人变成神经病，前一秒，还是惊慌躲藏，下一秒，却软了心肠。
　　好像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雨天，所以失意的人注定总会在雨天倍感难过。
　　天空中的雨哭的抽抽搭搭，难过的挂在蓝湛睫毛上。江绾突然停止了躲藏的动作，慢慢弯起嘴角走了出来。
　　她要记起来了。蓝湛想到此，心里就充满了无数喜悦。
　　江绾一步、一步，走到蓝湛身前站立，弯腰轻抚上他的睫毛，柔情似水。却突然看到那琉璃里透出自己现在的样子，陌生如斯，像鬼一样。
　　不过片刻，蓝湛的心顿时坠入地狱。只见江绾抱紧了头颤抖的后退，不停的传来细碎的叫痛声。江澄想要靠近，却被惊慌的躲开，立马生气的转身留下了一句：“蓝二公子，不要再来刺激绾绾了，她当个简单快乐的孩子不好吗？”
　　蓝湛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了，渺茫一片。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忘了我怎么能好呢？他是她的夫君啊。
　　.
　　蓝湛连忙起身，却膝盖一软，顿时就要扑倒在泥泞之中。慌张中，一双手拉住了他，蓝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雨还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地上一片泥泞，两个抵死相拥的人浑身孤寂，好像世上只剩下这两人一般。
　　江绾颤抖挣扎的身子一点点平静下来，眸光却幽深，因为在她体内困着一只名为“独占欲”的野兽在无时不刻痛苦地翻滚。
　　“是我的，只属于我，永远等我。”这样的声音每一秒在耳边回荡。
　　有一滴滚烫的水珠滴在江绾脖颈，烫的她心都疼了，温热鼓舞了那点白瞬间占了上风。
　　蓝湛还在接着说：“绾绾，对不起，害你淋湿了。”他记得，江绾最讨厌淋雨。
　　“对不起，害你身上沾满了泥水。”江绾勾唇一笑，并不起身。看他红彤彤的眼眶里滚出一颗热泪，伸手扯了他的抹额。
　　淋湿有什么关系？被血淋湿也好，被雨淋湿也罢，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他只属于她，天上下刀子也好，污泥残肢血雨也罢，淋湿了她也照样前进，一往无前。
　　突然，一声巨响，惊的江绾全身一抖——“江绾！”江澄不由自主的大喊出声。
　　刹那间，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秒。整个世界全都成了苍白色，这难道不是闪电的颜色吗？
　　一瞬间，整个院落充满了晦涩又森冷的白。江绾一步步后退，谁也无法阻止的脱离了蓝湛的怀抱，退回江澄身后一米，又成了那个誓死守护的江绾。
　　蓝湛顿时止不住的颤抖，总觉得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的阴森恐怖，总感觉他像是瞬间跌进了万丈深渊，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绾绾，该回去睡觉了。”江澄伸手去拉她，江绾这次却没有躲藏，好像心里多了什么倚仗，不怕伤人伤己了一般。
　　江绾乖巧的跟着江澄回房了，临近门前，还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好像有一点舍不得，可多年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黑暗中掩藏着多少黑暗呢？有多少不堪一击的伤疤互相折磨着，有多少说不出口的悲痛肆意挥洒着，有多少人在这难忍的痛中悄然离开呢？
　　又有多少人向这难熬的黑暗屈服，对曾经捧在手心里期待的光芒不再眷恋？
　　“忘机，回去吧。”
　　“兄长，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蓝湛看着那屋舍，门窗紧闭，一片漆黑，倒是黑中透出一点烛光，一直伸向远处，远处。
　　蓝曦臣沉默了，片刻后又开口宽慰着，“绾绾既主动来哄你，又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心里有你，只是神志受损罢了，会好起来的。”
　　“兄长。”蓝湛的眸光再一次亮了起来，比天上的星辰还闪耀。
　　“嗯，忘机，回吧，会找到办法的”。
　　——嗯，一定会的！
　　——他是她的夫君，他会设法治好她的。
　　.
　　卧房内的烛火不安的摇晃，就有如此刻江澄起伏不定的心绪。
　　“绾绾，你……”江澄有些茫然。
　　“哥哥，怎么啦？”江绾看向他，乖乖回话。
　　那双眸子清亮无比，里面只能映射出江澄，又专一又诱人，只想让人永远霸占这份特殊，让里面再装不下任何人才好。
　　“绾绾，你会怪我吗？”江澄看着一米外的人，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喊江绾。那时，江绾的眼里只有蓝湛，她好像一瞬间就忘记了他的存在，那种行为，是那么刺眼。
　　就像魏无羡一样，云梦江氏养了他这么多年，可他不过去姑苏蓝氏听学一年，还一直被蓝湛罚抄挨打。即便如此，他还护着他。
　　他们认识了九年了，每一天无论做什么都待在一起，夜猎时刻也是生死与共，全力护着彼此。可是魏无羡呢？当他和蓝湛打架时，他居然护着蓝湛。
　　太可笑了，难道蓝湛要把他身边所有人都抢走吗？
　　江绾的内心顿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她能感觉到江澄的不安，连忙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他，一声接一声的安抚道：“不会，无论哥哥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哥哥，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
　　江澄的不安顿时一扫而空，整颗心被塞得满满的，也抱紧了她，道：“绾绾。”谢谢你。
　　江绾眉眼弯弯的道：“哥哥是我的神明，是我的信仰，更是我的光。”
　　这是心里话，可在江澄看来十分中二，且虚伪无比。
　　神明？信仰？光？
　　这三个词，无论那一个，按在江绾头上都贴切无比。他？跟他一点都不搭边。
　　胡思乱想之后，他是一句都接不下去，刚才那或悲伤或温馨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那，你的神明要你赶紧睡觉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