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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凤凰啼血 ...

  •   林雀立马全身僵硬起来。
      在看到那抹红痕的瞬间,周围粘腻的雨腥气息中似乎也夹杂上一股很淡的血味。

      “林雀?林雀?是你吗?怎么了?你们在哪?”
      沈旭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过来,将林雀的意识瞬间拉回大脑。

      “我、我们——”林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说道,“我们出车祸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你别急,你们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有没有受伤?”

      林雀被问的一懵,章裕年在他颈边低声道:“转上省道,大概、二十多公里。”
      “二十多公里?”沈旭语气有些沉。
      这范围显然有点大。

      林雀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我给你发定位!”
      他打开地图,给沈旭连发了三次,确定的位置都截然不同。
      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宛若将天地都扣在一个水盆里,影响了GPS信号。

      “护栏!”林雀灵机一动道,“路中间有一段护栏被掀飞了,我们现在不在主路上,滚到了路边的林子里!”
      沈旭简短应道:“好!”

      他们又快速交谈几句,林雀将能想出来的特征都说了。
      只听见电话那头偶尔有闷闷的说话声,似乎是沈旭在向其他人下命令。

      林雀很快挂了电话,此时血已经几乎将大半个气囊浸满了。
      章裕年依旧倒压在他的身上,像一块浸了冰水的破麻袋,几乎没有一点人气儿。

      林雀哆嗦着打开前置摄像头探到自己身前,对准章裕年的后背。
      在看到屏幕中的影像时,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根戳破安全气囊的铁杆不仅穿过了气囊,同时稳稳扎进了章裕年的后心!
      怪不得他一直趴在自己身上,并不是想趁机占一占林雀的便宜,而是被钉在这儿动弹不得!

      衬衫是纯黑色的,淋了雨,又浸了血,从表面上却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林雀大脑发麻,全身上下没有那块皮肤是不痛的,一时之间他竟然感觉不出那根穿入章裕年身体的铁杆子,到底有没有穿透那人的胸膛,又同时捅在他的身上。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响,恐惧像一抹幽魂飘然而至,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如果不是章裕年在千钧一发之际朝他扑了过来,此时安全气囊上的就会是他的血。

      林雀紧紧咬着牙,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啊?
      他们应该干干净净地互相道别,他不想再向章裕年讨要任何东西,亦不想对他有任何亏欠。

      而章裕年似乎被他的动作惊醒,冰凉的额头抵在林雀肩膀上,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手同样冰凉的手掌覆住林雀拧在大腿旁的拳头。
      “别怕……”他嘶声说道。

      章裕年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他的喉咙已经变成一根破了洞的吸管,每次有气流穿过时都会发出“滋滋”的漏气声。
      他这么说着,突然咳嗽一声,林雀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泼在自己脖子上,又很快被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和雨水冲刷掉。

      林雀喉咙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呜咽。
      他对声音一向很敏感,听章裕年说话声音几乎立刻明白,这根铁杆八成是伤到了他的肺。

      手机又响了起来,林雀忙不迭接起来,听见沈旭在对面说已经给相关部门打过电话,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他们所在的区域进行搜索,让林雀一定要保持手机通畅。

      半小时?
      他低头看着已经快被血浸满的安全气囊,章裕年能坚持半小时吗?

      此时车内所有的东西像是不分深浅色的衣服直接一股脑塞进洗衣机,被大力滚了一通以后的景象,什么东西都掉在最底部。
      林雀小幅度地四处摸索,将能摸到的所有织物都拿过来堆在章裕年身上,以维持他的体温。
      这个男人以前这样压在他身上时怀抱从来都是滚烫的,此时却冷得像冰。

      肩膀上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从喉管里发出非常浑浊且破碎的呼吸声。
      林雀不敢摇晃他,只能大声叫:“章先生、章裕年!”
      他一连叫了十几声,章裕年又吐了口血,好像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别怕……我没事,”他断断续续地说,好像一边说话一边还在艰难吞咽着什么东西,“没伤到、动脉……”

      雨水从失去玻璃的前车窗刮进车厢里,从林雀脸颊边蜿蜒而下的时候像两行曲行的泪水。
      “别说话了!”他吼道,“你别再说话了!”

      章裕年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咳着血沫继续说道:“你走吧、我放你走了……”
      “你回大路上……三五分钟总能等到、一辆车……”他缓慢又模糊地说着,“你这么好看……没人能拒绝让你,搭个顺风车……”

      “你走吧。”

      林雀觉得荒谬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章裕年能说出这种话来。
      好像这人不是伤到了心肺,而是被一根铁杆子戳破脑壳,让智商全都流出来了。

      如果两人都没有受伤——或者说,那铁杆子是戳到了驾驶座的章裕年身上,那么林雀说不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拍拍屁股直接离开了。
      可章裕年却被一根铁杆钉在他怀里,而林雀也像是被同时钉在了座位上。

      “你是故意的吧!”他崩溃道,“你帮我挡了这一下,就是想让我永远良心不安吗?”
      “谁需要你来挡啊!谁需要你来挡啊!章裕年!你为什么总是擅自帮我做决定啊!”

      章裕年静静伏在他肩头,没有说话。
      他的呼吸弱了下来,在剧烈的雨声中非常难以分辨,而他的身体似乎比刚刚更冷了,林雀在他怀里几乎冻僵。

      “章裕年!”林雀歇斯底里地大声叫他,“章裕年!现在睡就永远起不来了!”

      章裕年在他的嘶吼声中轻微抽搐起来,小口小口地往外吐血。在林雀侧颈洒上一小泼一小泼的温热。
      冥冥中两人似乎都有了什么感觉,章裕年覆着林雀的手掌略微用力,嘶哑问道:“……你爱我吗?”

      林雀差点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他不想跟三分之一截儿入土的老古董解释“FLAG”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恶狠狠道:“我恨你!如果你今天死在我面前,我一辈子都会恨你!”

      章裕年似乎笑了一下,胸口发出一阵破风箱的呼哧声:“那也、不错。”
      他霸道地认为,如果死了就能让林雀记他一辈子,那也算十分值得。
      就像此时章裕年内心甚至很是感谢背后那根穿入他后背的铁杆,让他有一个最后还能把身边人拥入怀里的机会。

      说完,便是一阵艰难倒气。

      林雀知道他不能再拖了,真的等救援队过来,那就不再是救援,而是收尸了!

      旁边一阵急促鸣笛声由近去远,林雀蓦地激动起来,拼命大喊:“这儿!我们在这儿!救命!”
      他拿起手机给沈旭拨号,一等接通就忙不迭说道:“我听见喇叭声了!是你们吗!是你们吗?”

      “不是!我们还得一个多小时!”沈旭也急,“救援队没跟你联系吗?”
      林雀咬牙:“把他们的电话给我!”

      林雀又拨救援队电话,也不是他们。
      救援队不是按车喇叭,而是外放广播。
      林雀把电话挂了,说好如果听到广播声就给他们打。

      但现在等不了救援队了!
      林雀胡乱想着,既然在这儿能听见马路上的声音,那马路上也该能听见他们!

      林雀气息贯顶大喊道:“救命!——”

      他的嗓子实在太亮了,情急之下喊出的声音似乎更加尖锐且刺耳。
      那声音甚至能穿透厚重的雨幕和嘈杂的风声,向极其悠远的地方传过去。

      “救命!”
      “救命!”

      林雀一声一声不停喊着,不知到底喊了多少声,喊了多久,只觉得双眼发黑,脑袋因缺氧而嗡嗡直响。
      他真恨不得自己能登时变成一只唢呐,吹一首百鸟朝凤声音能传出二里地。

      “救命!”

      路上好像再也没有其他车经过的声音,林雀不敢停下来,只能继续急促喊着。
      他的声音凄厉极了,连骤雨急打在地面的噼啪声也掩盖不住。
      听起来好似真的是一只濒死的凤凰,每一声都是用血在啼。

      “救命!——”

      -

      林雀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身上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旁边板凳上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西装男。
      那人看林雀醒了,便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了。
      不一会儿,病房的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沈旭。

      助理先生坐在刚刚那位黑衣西装男的位置上,柔声道:“我听那两个司机说了经过。谢谢你,辛苦了。”
      林雀张了张口,似乎还有点茫然。

      他俩是被一对搭伙跑长途的货车司机送到医院的。

      下雨天本来就邪门,林雀喊救命的声音又厉得像鬼催命,也就是这样时常跑夜路的胆子大,循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是出车祸了。
      几人将章裕年从车里弄了出来,他背上的铁杆子没人敢拔,又赶巧他们这趟货没拉满,后车厢地方大,便连人带杆直接抬上车送来了医院。

      沈旭用一种安抚性的目光看着他:“裕年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是擦着心脏,伤到了肺,幸好送来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多亏你。”
      林雀望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突然间,一大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滚了下来。

      沈旭被这滴眼泪打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到处找纸想给他擦泪:“哎、别哭,你别哭呀。”
      实在找不到,沈旭只好把自己的衬衫袖子揪出来给林雀抹眼睛,边抹边轻轻拍他的背:“你们两个都没事,有什么可哭得啊。”

      林雀哭起来根本没有声音,只有眉心轻轻蹙起来,眼圈通红,泪水大滴大滴往外滚,看起来十分惹人疼爱的样子。

      沈旭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一个男人足够漂亮,哭起来也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
      他不禁有些松气,幸亏章裕年那犊子不在这儿,否则看到林雀哭成这样指不定还能怎么疯呢。
      他只当林雀是之前被吓着了,便软下声音,像哄自己孩子一样哄他:“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林雀想着。
      章裕年救了他,他也救了章裕年,之前那些零零碎碎的债,两人谁欠谁更多一点根本理不清,林雀也不想去理。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能结束了。

      林雀望着沈旭,开口:“……”
      助理先生还在帮他拍背,见身旁人眉头重新拧紧,一副想开口又不知怎么说的样子,好笑问道:“怎么了?”

      林雀捏着自己喉咙,嘴唇开合:“…………”
      后背冷汗刷地掉了下来。
      他脸色煞白,掐着自己喉咙的手指泛白,细瘦的脖颈上青筋血管根根暴起,好似一时间真的厉鬼上身,要自己把自己掐死。

      “怎么了怎么了?”沈旭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去掰林雀的手。
      林雀的双手依旧按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他发不出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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