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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长寂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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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1日,00:25,燕市。
午夜,四野一片静谧。
两辆漆黑轿车如幽灵般悄悄驶入三环某座居住小区。
引擎熄火,七八个人从车上下来,相当有目的性地进入某洞单元楼中,整个过程同样悄无声息。
小区略有些老旧,楼房只有七层,没有电梯。
一行人爬楼梯走到四层,沈旭在“对方已关机”的电子提示音中挂了电话,冲章裕年摇了摇头,后者依旧面无表情,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其中一个保镖从杜有有随身物品中翻出钥匙,近前打开了屋门,随后退到一边。
章裕年率先抬脚迈入门槛。
在林雀失踪以后,章裕年似乎从中间裂成两个互相矛盾的人。
一个人在他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林雀不是走了,只是正好没法和他联系。
另一个人只是冷笑着说你知道他就是跑了,别再欺骗自己了。
在过去的七个小时中,虽然实力悬殊,但两个小人依旧有所拉扯。
可当他看到这间收拾妥当的冷清卧室后,心里那点零星的微末侥幸也终于散去了。
第一个说话的小人被打败,他愈合成一个整体。
章裕年终于完全相信,林雀是有预谋、有准备地,离他而去了。
也许因为窗户和房门都关着,空气中还浮动着房间主人的味道,是章裕年异常熟悉的某种清新气息。
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中央最显眼的那张大床上此时没有任何床上用品,只留有一张光秃秃还包裹着塑封的席梦思床垫;书桌被防尘布罩着,桌边放着一只最大号的塑料收纳箱,除此之外的家居便只剩下一旁的衣柜。
再塞进他们三个人小卧室便已是拥挤不堪,几乎只剩下转身的余地。
两个保镖很有眼色地将防尘布掀掉,露出其下的电脑和收音设备,又将收纳箱和衣柜都打开,这下整个房间的物品都一览无余。
林雀走的时候只背了一只背包,带不走的东西便还留在屋里。
衣柜中依旧满满当当挂着林雀常穿的衣服,似乎还在静静等着主人的临幸。
章裕年向收纳箱里看了一眼,里面零散放着一些鸡零狗碎的杂物,大概以前是摆在房间各处的,此时主人将要远行,他们便被一股脑地收进箱子。
蜗居实在狭小,隔音也差,卧室的门开着便能听见客厅的声音。
杜有有已经被弄醒了,此时他跟沈旭的一问一答声传进章裕年的耳朵里。
沈旭:“林雀在哪儿?”
杜有有:“我在酒吧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了,我不知道!”
沈旭:“你既然知道去找宋老板庇护,就证明你是早就知道他是要走的,你没有问他要去哪儿?”
杜有有:“我不知道,你们就算打我一顿,把我打死,我也是不知道!”
卧室中保镖已经打开电脑,在读取进度时发出“滴滴”的警报音。
保镖回头向章裕年报告:“老板,这个电脑没法开机。好像是……没有硬盘。”
章裕年眸色微动了一下,冷淡道:“主机拆了。”
沈旭:“好,我相信他怕被我们从你嘴里问出来东西,不会让你知道太多东西,但你们一定有某种联系方式。”
沈旭:“——别否认得那么快,显得你心里有鬼。我说的不是手机号码,我知道林雀不是用他的身份证买的新号码,也没把号码告诉你,他知道我们能查到你们的通话记录,一定不会轻易给你打电话。”
沈旭:“你们用什么方式互报平安?你把林雀当亲弟弟看,弟弟的安危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3月??日,??:??,燕市。
“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不行,你好不容易熬到日夜的领班,平白辞职太可惜了。而且现在正经酒吧入职也都需要登记身份证信息,我害怕章裕年能够查到,你总不能一整年都跟着我在外面晃荡。”
…………
……
“哥,我走了之后章裕年一定会来找你,你先去日夜住一段时间,这几天桥哥都在日夜看场,你看到沈旭就直接去找他。“
“桥哥当年能拦着章裕年包我,现在就肯定能拦着他找你麻烦。”
“章裕年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一定会放下身段跟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太计较,等几个月后他找不到我应该就会放弃了。”
“哥,你记得保持wb的活跃,不论是转发还是点赞,每天至少发一条消息,我晚上会看你的主页。如果章裕年来威胁你的话,当天就停止更新。”
…………
……
“如果他真的疯了——”
“你一周不更新状态的话,我就回来。”
“——我?我没关系的,别忘了我17岁的时候可是一个人从蟹市来燕市,当时还身无分文呢。这回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四处旅旅游吧。”
4月11日,00:45,燕市。
机箱盖被小心卸开,保镖在里面翻找两下,抬头对章裕年说:“主机里面的硬盘确实被卸掉了,还有内存条也没有了。”
章裕年言简意赅:“搜。”
两位保镖应了一声,起身准备在房间中翻找。
章裕年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刚要点上,却像是想起什么般又放了回去。
他叫住保镖:“去搜别的房间。”
保镖一愣,对视一眼向门外走去。
章裕年命令道:“把门带上。”
房间中的空气重新凝滞下来,章裕年坐在电脑边的椅子上,旁边的衣柜门开着,从里面飘出留香珠混着某种草香型香水的悠长气息。
他下意识深呼吸,某些曾被他忽略的记忆便伴随这股芬芳猛然闯入章裕年的脑子。
他回想起林雀丢掉那张倒计时牌时的神情,现在想来,那其实并不是某种如释重负。
更像是蜡烛失去了芯绳、船舶失去了龙骨。
章裕年不敢奢望这是源于林雀依旧对他有所留恋,也许他只是对未知的前路产生了巨大茫然。
章裕年从口袋里拿出首饰盒,垂眸看着掌中的那对银饰。
先前被章裕年珍而重之放进锦盒中的粉色小花已经枯萎,蜷缩在蓦然失去主人的耳钉旁边,只剩下一团丑陋的遗骸,连香气都是残败的。
他把戒指取了出来,沉默地将它推上无名指。
银色圈环卡在指根,严丝合缝。
章裕年伸展五指对着光看了看,精巧切割出的数万个银色镜面,随角度的微妙变换反射出细碎的光点。
这人活了三十五年,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除了手表以外的饰品,一时之间竟有点不太习惯。
章裕年猛地合起五指紧紧握拳,他的指骨被坚硬银戒硌得生疼,章裕年却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死死盯着盒子里遗下的那只孤零零的耳钉。
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觉得那么……不堪?
连自己争来的机会都可以不要?
——好。
章裕年目光空蒙而悠远。
他想着,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除了自己的前程,你还愿意付出多少。
沈旭的问话声被挡在门板之外,变得有些许模糊。
沈旭:“……林雀都对你说了什么,能让你这样替他保守秘密?是有恃无恐、还是恃宠而骄?真的不怕我们对你做什么?”
杜有有:“这件事确实是我弟弟做得不对,我代雀儿给各位老板道歉。章老板这样又富又贵的大人物,就别跟我们这种小蚂蚁过不去,太给您掉身价。就把我们当成屁放了吧?”
杜有有:“要是你们章老板觉得这样出不了这口恶气,那就让这群保镖大哥揍我一顿,断胳膊断腿我也绝对不还手,只要给我留条命就行,你看这样行吗?”
沈旭:“哦,原来他跟你说章先生自持身份,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嗯说的也不错。就像平时人走在路上,也不会特地去踩一只蚂蚁。”
沈旭:“可是人被蚂蚁咬了一口,恼羞成怒抬脚把蚂蚁踩死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4月11日,01:20,燕市。
轿车缓缓开动。
沈旭刚一坐稳,便迫不及待从小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半瓶。
刚刚在客厅中,问话进行到最后几乎变成沈旭一个人说,杜有有面无表情地沉默。
他说得口干舌燥,困意也一直往脑门上顶。
总管大太监好歹矜矜业业伺候了皇上小半辈子,见过章裕年这颗石头做的心磕碎了多少个想往他身上撞的男女鸡蛋,却做梦也没想到这人也会有在感情上栽个跟头的一天。
更没想到他一个人栽了就算了,还真做得出这种大半夜满城找人的傻事。
只能说造化弄人。
喝了半瓶水,沈旭终于缓过劲来:“杜有有应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林雀瞒他瞒得很死。”
他顿了顿,唏嘘道:“俩人都挺厉害。一个真能憋,一个真不问。”
车厢中静静悄悄,章裕年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沈旭侧头觑了觑他,只见那人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似乎正在垂眸发呆。
再仔细一看,章裕年无名指根似乎有什么光亮在闪——他只是在看手上的戒指。
沈旭倒吸了一口气,又立马紧紧闭上嘴巴。
他神情莫名地又抬起头看了章裕年一眼。
这个夜还没有尽。
4月11日,02:15,燕市。
就像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助理先生一样,律师的手机也没有休息日。
周随被猛然震醒,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而且打的并不是他工作用的号码。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等了五六秒见对面并没有挂断的意图,便有些疑惑地接了起来。
“您好?”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清越而礼貌的声音。
“您好周先生。”
“考虑到深夜敲门总是会惊扰邻居,不得已才给您打了电话。”
“烦请您开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