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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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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袭咧着牙,肉眼可见的开心让他眼睛都笑得眯起来,白皙的脸因为运动而显得有些红,几滴汗顺着鬓角流下来,浑身上下都明晃晃冒着热气。
身后几个跟着他的男孩子也跟着傻乐。
“大嫂真贴心啊——”他们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
虞见屾叹了口气,不想他误会自己真的是来给他送水的,伸手就想把水夺回去。
“不是给你的,还给我。”
江袭却仗着自己高,嬉皮笑脸地把手高高举起。
“欸——不给——送水就送水嘛,你害羞什么。”
这下周围又看过来几个女生,看着在旁边又开始起哄的那几个篮球队跟班,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吃吃地笑起来。
虞见屾被他激得满脸通红,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也不想再去找顾瑄了,扭头就要走。
可转身的瞬间,却看见张柔在不远处,半蹲着给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顾瑄擦汗,而顾瑄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今天才用过的水杯。
两个人脸上都有笑意。
身后江袭还在不依不饶地晃着她的书包带子,一边傻乐一边半撒娇地让她留下来看完比赛,却不知虞见屾一颗好不容易跳动起来的少女心,啪嗒一下,碎了。
后来的一整年里,虞见屾没再跟顾瑄主动说过半句话。
当然,她倒是没有和张柔绝交,只是每每想到这一幕,总还是有点说不出的膈应,同时也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欢顾瑄。
更大程度上,还是把他当成一个能让自己暂时逃避江袭的工具人而已。
还有就是,那天她最终也没能看完那场据说赢得很轻松的篮球赛。
事后张柔偷偷告诉她,散场的时候,因为没有找到她,江袭回家的时候谁也没理,攥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热得满头大汗也没拆开喝,一个人默默地就走了。
虞见屾面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想说,活该。
、
顾瑄最后把车开到了他们高中附近的湖边,离学校大概两三公里,周围只有一个公交站台、一个建在湖边的观景亭,以及不远处一艘可能因为年久失修,搁浅也无人理会的破渔船。
说得上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顾瑄恐怕也是真的想找个地方让他俩好好聊聊。
虞见屾认命地下车,看着顾瑄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另一边把睡得昏沉的江袭扛起半边胳膊,半架半扶地弄到观景亭里的石凳上。
净身高187的男人几乎是有些局促地窝在小小的圆形石凳上,为了睡得舒服些,只能侧靠在旁边大点的石桌上,湖边风大,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整张安静的睡颜。
旁观者看来有些滑稽。
大概也是看他这样可怜又好笑,顾瑄恶趣味地给他拍了张照,这才走到斜斜靠在亭柱上玩手机的虞见屾旁边。
“他都这样了,你也回来了,把话说开之后就和好吧,”他叹了口气,“站在老同学的立场上,我也想劝一句,别折腾他了。”
虞见屾没说话。
心里实际上却有些动摇,看着江袭不设防备的样子,显得比平时脆弱很多,两年来他好像也瘦了,下巴上有一片淡青色的胡茬。
不曾见面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会因为自己而困惑、难过、煎熬吗?
大概是看她这闷葫芦似的样子着急,但又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顾瑄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到车上。
“算了,你把他弄醒,然后你们自己聊吧。”
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虞见屾突然觉得好笑,几年不见,原本被自己暗恋过的冷淡风清爽小帅哥不见了,现在倒像个老妈子似的在这操心自己和江袭之间的关系。
一旁的江袭突然小声哼了两声,大概是湖边风大,吹着身子发凉,还扯了扯自己的外套。
虞见屾就走上前,半蹲着戳了戳他的脸。
“醒了吧?这么大的风,就算你喝得再多,也该吹醒了。”
大概是为了回应她暗示自己装睡的“指控”,耳朵发红的青年只是睫毛微动,过了好几秒才慢慢睁开眼,打了个呵欠。
“……阿南?”他的声音还带着醉酒后的沙哑,以及刚睡醒时的迷茫。
看着确实是刚睡醒的醉鬼模样,但才碰了下脸,耳根就跟能滴出血似的涨红,眼睫毛也像抽抽一样抖个不停,显然是心虚了。
认识十六年,相熟少说也有十年,虞见屾再熟悉不过他这幅装模做样的装傻表情。
最重要的是,这声“阿南”叫的,像是早八百年就知道她就在旁边。
可虞见屾到底被他狼狈的样子给弄得有些心软,于是只是叹了口气。
“行了,都喝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先把你送回家。”
说罢就站起身,要把他拉起来。
这人却是像屁股粘在了石凳上,头也埋回了胳膊里,一动不动。
虞见屾脾气也上来了,不怒反笑,两只手一起圈住他的脖子,猛地用力往后拖,腿上动作也带着一股子狠劲,上身微仰着向后倒退。
青年像是早有防备,整个人也只是在她猛地发力的时候往后弹了一瞬,而后就梗着脖子和明显有些火气上来的虞见屾对抗起来。
却也无异于主动暴露了他还清醒的事实。
“我就知道……”虞见屾咬牙,“幼稚鬼!还装!”
实在拔不动江袭这身长187的大萝卜,她气得松手,用力踢他。
“江袭,你给我起来!”
原本还僵着脖子倒在石桌上的青年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子,若是从远处看去,大概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突然活了过来,猛地在空中弹跳起来,然后直直落回地面。
江袭低着头看她,整张脸到耳朵,再到脖子都涨得通红,眼神炽热又带着些赧然。
这副样子让虞见屾有些陌生,但又有些熟悉。
原本要说出的刻薄话也不由吞回了肚子,一时语塞。
、
虞见屾想起大一刚开学的时候。
同专业的班助学长姐要带着他们参观校园,于是虞见屾就跟一大群同龄人排着长队在学校里晃。眼睛跟着前面的人漫无目的地瞎看,心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上一次这样还是高二的时候,整个年级一千多人,浩浩荡荡地徒步十公里,结果中途下起大雨,个个都林成了落汤鸡。时隔一年半,和五六十个大学同学一起参观校园,初秋的黄昏,风有点大,虞见屾按着头上的小草帽,慢悠悠跟在队伍的最末端,突然感觉自己有股无措的傻气。
两个室友里,一个同男朋友约了晚餐,另一个出来没多久就跟她走散了,大概是有认识的同学,才从食堂门口往外走了十几步,也没跟虞见屾打个招呼,就像突然看到什么似的跑远了。
结果就是她自己跟在队伍后面发呆。
走在前面的助教学姐突然被几个男生逗得直笑,手机刷到一半的虞见屾被惊得猛然抬头,下意识把手机塞回小包,恰好看到其中有个高个子男生,留着干净的短发,穿着黑色t恤,笑起来很爽朗,是她喜欢的类型。
或许是目光太过灼热,那黑衣的男生还偏头往后看了看,长得有点像一个叫三浦春马的日本演员,眼角眉梢还微带些笑意,吓得虞见屾一缩头。
恰是这时,手机响了,是海贼王里路飞唱的《白痴歌》。
这次倒不只是一个男生往后瞄了,前面大约正聊着天的起码十多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侧目,还伴随着几声女孩子的扑哧声。倒是不为别的什么原因,主要是这年头的学生确实电话用得少了,突然响起一段这样雷人又大声的手机铃声,谁听了大概都会忍俊不禁。
“我……我记得我静音了的。”
这样欲盖弥彰的解释好像并没有起到任何正向作用,虞见屾被看得头皮发麻,越发感到尴尬,低着头匆匆把手机掏出来接通了。
“喂……”大概是因为紧张和尴尬的缘故,虞见屾的声音还带着些干涩和轻细。
哪怕她很清楚对面听电话的人是谁,更加记得自己为什么给他的来电特意设定了不同的铃音。
“早啊。”是江袭带着笑意的声音。
饶是不太想和这人说话,可对于虞见屾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姑娘而言,在一个陌生又尴尬的氛围下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不论如何都算是种慰藉。是以她一下就绷不住故作不耐的脸色,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但语气还是别别扭扭。
“有病吧你,这都几点了。”
显然是听出了她的松口,那边也很明显地流露出放松的意味。
“你才有病,请你吃饭,你来不来?”
虞见屾不想去,但人都说要请客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委婉道:
“你们本部离我们北校区起码十几公里开外,我还是不去了。”
这样显得大方又不过分亲近,虞见屾心想,这下你没辙了吧?
刚想给个面子收场,那边居然挂了。
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穿着龙袍的小江:你往左边看。
虞见屾一愣。
真就一侧目,看到他了。
江袭背着健身包,斜斜地靠着个小电驴在路边看她,见她看过来,眼里突然就放出光来。或许是好些人都跟着虞见屾的目光看了过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巴咧开的样子显得有些傻气,可偏偏老天眷顾他,靠在那小电驴上的片刻,也为他制造出梦幻的背景,天边紫霞的光辉就这么在他背后渲染开来,让虞见屾片刻恍惚,几乎以为全世界都在向自己张开怀抱,和他一起。
“虞见屾,上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