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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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学制是一周五天课，虞见屾招架不住校长关心的表情，只好提前收拾好行李，早早完成了余下的课程，在周五的下午告别了自己支教期间生活了两年的乡村小学。
坐在进城的大巴上，虞见屾想起下午上课时泪眼朦胧的小萝卜头们，坐在后座看着身后远去的县城，不由红了眼眶。
支教两年，尽管最早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逃开曾经让自己迷茫不安的环境，这里的孩子却也实实在在为她带来了安慰。
俞省和吴省隔得远，回旸市需要先从县城坐近两小时的大巴去俞省的省会，然后坐三个小时飞机，期间还要在另一个城市中转停留两小时。
满打满算下来，到机场的时候最早也已经深夜零点。
好在她行李不多，又有贺知州特地请假，开车过去接她回家。
或许是这天运气不大好，又是路上堵车，又是飞机晚点，等到虞见屾拎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贺知州背对着门口，蹲着不知道在干嘛。
久别重逢，尽管路途遥远，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说着疲惫，虞见屾仍觉得兴奋，轻轻放下行李，缓缓走过去，蹲下猛地拍一下他的肩膀。
“喂！”
离开前身形还显得有些单薄的青年如今变得结实了不少，虞见屾手拍上去的时候居然觉得有些硌手。
贺知州倒没被吓到，只是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个无奈的笑。
不知是不是工作的缘故，他的脸在机场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虞见屾看向他的手，捏着根燃了半截的烟。
“姐，”他站起身，像是回过神一样把烟掐了扔掉，才主动去替她拿行李，“姑姑姑父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还买了蛋糕，不过这会估计已经睡了。”
语气里莫名带着怅然。
虞见屾跟上前，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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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到理工大附小半个多月的时候，虞见屾已经和班上多数人都混了个半熟，当然，她自动忽略了始终对自己纠缠不休的江袭。
彼时正是体育课，九月底的日头在大下午的有些热，但阳光金灿灿洒在跑道和林间的样子还是令人忍不住发出愉快的叹息。
虞见屾才挽着新同桌张柔的胳膊走到篮球场，就听见体育老师吆喝着说要跑步小测。
体育老师钟强是个挺有活力的青年，对于体育成绩名列前茅的江袭，他一向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与宽容，每每见到江袭，那眼神宝贝得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儿子。
虞见屾偏头，正瞥见江袭和他那一群跟屁虫抱着篮球在旁边玩，看见她过去，还隔空撅着嘴，朝她吹了个口哨，引得周围男生一阵哄笑。
“搞……搞什么啊。”虞见屾瘪着嘴小声嘀咕。
然后涨红了一张脸。
自从入学那天罚站，加上江袭吼了那么一嗓子后，仿佛她就成了江袭的附属品，他的一切表现都会让班上的所有人第一时间扭头去关注虞见屾的反应。
相应地，但凡虞见屾有任何出风头或者被谁提及的时候，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去看看江袭，更有甚者，像是江袭那群狐朋狗友，还忍不住要发出一阵让人难堪的怪叫。
当然，只是让虞见屾难堪。
至于江袭，他似乎长这么大就没有难堪过，脸皮厚得不可思议，只会得意地一扬眉，配上他那颇有迷惑性的长相，连最古板的女孩子看了也要被逗笑。
若此刻虞见屾是个旁观者也就罢了，说不定她也会忍不住觉得好笑，可是偏偏她就是当事人之一。
张柔在旁边早就憋不住笑，一个劲用胳膊肘捅她的腰，虞见屾有点笑不出来，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一张假笑脸，实际上眉头已经紧紧锁在一起了。
“干嘛啦！”她心里有点微恼。
好在吴瑾已经叉着腰在指使众人站队，虞见屾也拽着张柔往她们的位置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庆幸，头一次觉得凶巴巴的纪律委员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很快，除了江袭等几个男孩子还在队伍里动来动去，其余人都已经基本站好了。于是体育老师便用那种纵容中又带着点告诫的眼神瞪了下江袭，才清清嗓子开始说小测的要求。
其实也简单，无非是体育委员负责登记，男女生分开进行五十米测试，体育老师计时之后报给班长和副班长，每组八个人，七组刚好测完。
“好，学号前面的这八个同学就先留下，直接开始测试，其他同学先解散吧，叫到名字再过来，记得不要走远了。”
交代完大概的规则，体育老师干脆拍拍手放他们自己自由活动。
话音未落，便见江袭那几个男生呼啦一下子往篮球场冲去，又引得几个女生在旁边直笑，钟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着。
虞见屾既不会什么运动，也不想看江袭，便挽着张柔偷溜去小卖部买冰棍吃。
那个时候的小学生最爱吃也买得起的几种冰棍都是很廉价的塑料袋包装，像是5毛一根的牛奶冰棍小布丁，以及一种成包成包的果味小冰棍，每包有八颗不同颜色的小冰棍，叫做八坨，还有一种汽水冰，每包大概十多颗小小的圆柱状汽水冰，分别有可乐和雪碧两种口味。
虞见屾给自己买了一包八坨，和买了麻辣锅巴的张柔一起互相分着吃。
两个小姑娘人不大，但吃东西快得很，等走到篮球场附近的时候，一整包八坨和麻辣锅巴都差不多空了，隔着胸口高的铁栏杆，虞见屾随手把最后一根白色的八坨塞进了跑道边正笑嘻嘻看着自己的体育委员侯羽安嘴里，趴在栏杆上去看她手里的小测结果。
侯羽安是个小个子的女生，但跑步非常快，是班上的“小灵通”，抱着登记板一边记刚才的成绩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来得够及时的啊……下一组刚好就到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体育老师在吆喝：
“下一组，……沈曦然，周晓彤，虞见屾……”
眼看着那边除了自己都陆陆续续到齐了，而要跑到跑道上还需要往前走一段，然后穿过半个篮球场才能到……
上课时间是不允许偷偷去小卖部的，虞见屾生怕一会钟强往这边找过来看到张柔手里还剩了小半包的麻辣锅巴，心一横，手一撑便翻了过去。
旁边打篮球的几个男生恰好看过来，还怪笑着喝起了彩，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江袭。
彼时钟强已经在往这边找人，看到眼前这幕，挑了挑眉。
好在虞见屾已经规规矩矩站在了起跑线后面，等着发哨的声音。跑步一向是她比较得意的技能，她是在福利院里和男孩子追逐着长大的，同年龄的女孩子中，跑个第一第二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起跑线附近围起了一堆人，刚才还在打篮球的那帮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过来，嬉皮笑脸地站在旁边对着她怪笑。
“嫂子加油啊。”他们这样说。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些讨厌的男孩子夸张的表演，周围也有向来喜欢以观赏他们为乐的女孩子在哄笑，她们一面小声地笑着交头接耳，一面突然地放声笑，眼神时不时从虞见屾身上扫过，然后瞄向那群男生，又瞄向那个半倚在栏杆上笑得最放肆最开心的男孩子。
又是江袭。
虞见屾皱眉。或许是还没有完全习惯在这所小学的生活，她常常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会被这些同学以不同的眼光看待。
好奇也好，疏远也罢，作为一个从小在福利院中，习惯了大人的怜悯和同龄人间似有若无的小竞争的孤女，虞见屾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某些人和福利院小孩如出一辙的……事不关己。
又或是一种通过眼神传递出的精明和世故。
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人们总是会选择更安全的立场，比如此时此刻这些看热闹的小男生小女生，他们选择的是有一帮小喽啰前呼后拥的篮球队队长江袭，而刚刚转学过来，没有什么人际关系基础的虞见屾，就是他们旁观的对象。
其实这样说也不太恰当，多年后回顾那段时光的虞见屾也曾经思考过自己转学前后的同学们有什么区别。说孩子世故精明是不恰当的，但那时候的虞见屾确实能不时察觉到这样的感觉。
尤其对那时的她而言，这几乎是没有接触过的一方世界，以一种不太温和的方式，透过女孩新认识的小学同学曝露出小小的一角，隐秘又狠厉地，这么冲击了她一下，像是一颗钉子被锤子轻轻打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而石头最终变成一座怎样的雕塑，没人会知道。
不过，不管将来虞见屾要怎么想，仅以当时来说，她还是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压力向自己袭来，周围像是形成了一个透明而无形的罩子，人群在外面嬉笑言语，却穿不到她耳中，或者说听不分明，而只是模糊的声音攀爬铺盖在在她那小小的罩子上，起先是小小的，后来这声音开始变大，像是一颗被吹大的泡泡糖，破掉的时候就粘在头皮、脚趾、腰腹上。
虞见屾突然像是失去了知觉，呆呆地任由这些声音钻进脑子里，不敢去看那些男生女生，更不敢去看江袭，只是麻木地去摆跑步前的准备姿势。
厌恶、抗拒、难堪……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哪怕是十多年后，虞见屾也不是那种生气了立马就会回击的人，何况是当时年仅八岁的她，这点赵黎珂也常常拿出来数落她，看别人的事时就可以冷静分析客观看待，可凡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崩溃的虞见屾只想逃避。
“各就位——预备——”
体育老师总算吹响了哨声。
其他的女孩子们都卯着劲跑了起来，只有虞见屾，用劲跑了几步之后，慢慢地，慢慢地，她停了下来。
抬眼望向那个快乐地享受着周围因他而起的哄笑与热闹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