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28、烙印 27

　　出发去兰山村那天，陈远和方落炎开的头车，后头浩浩荡荡的跟着四五辆越野车。上车前陈远从后车的一个穿白色套头衫的男人手里接了份文件。

　　“衣服带的够吗？那边冷。”方落炎开车，注意着陈远看完文件后并不太舒展的眉头。

　　“够。”陈远哈了口气，把文件放到后座上。又开始摆弄手机。

　　方落炎看他不愿意说，专心开车也就不再问他。他自己有心事的时候也不太爱说话，所以也能理解陈远现在的行为。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不舒服也是真的。那种不被人依靠和信任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

　　去兰山村路程大概是两天，前面一天都是高速，除了因为冬天有点结冰打滑，还是好走的。而且几个司机都是长期自驾的人，前面的速度方落炎就提得比较快。为了第二天的山路留下足够的时间。

　　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方落炎去了洗手间回来，看到陈远站在车旁跟那个白色套头衫说话。他没见过那个人，倒是见过站在不远处抽烟的九哥。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方落炎向陈远走过去。

　　“庄医生，这是炎哥，方落炎。”陈远看他过来，相互介绍，“这是庄晓楠医生。”

　　“你好，庄医生。”方落炎和庄晓楠握了握手，随即便有另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顺便也把我介绍了。”九哥站到庄晓楠身边，唇角微微勾着。

　　“九哥，你说笑吧。谁不认识你啊。”陈远呵呵笑着，“炎哥，这是九州游戏的方总，我们都叫他九哥。”

　　“你好，九哥。”方落炎看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他也不善结交人，握握手就算是认识了。

　　“吸烟有害健康，你还让我们抽二手烟。把烟灭了。”庄晓楠斜眉看他一眼。

　　九哥看着他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

　　庄晓楠见他走开灭了烟才又跟陈远说，“只是小问题，你不用太担心。保持心情愉快就行。”

　　陈远点了点头，看大家伙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上车继续赶路。

　　“哥，你累么？我来开吧？”陈远说着就往驾驶室走。

　　“你心里有事儿，我来吧。”方落炎没让他开，他明显情绪不高，他怎么会让他开车呢。

　　车队缓缓启动，陈远一直就看着窗外，他很少有这样情绪低沉的时候。心情不好，他都喜欢发泄，不管是骂人，喝酒，还是去运动，他总能找到解压的方式。可是今天，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越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越重。

　　“能跟我说说么？”方落炎看他一眼，用食指拂了拂他的眉心。

　　陈远低垂着眼，他不想把这些沉重的情绪带给他。“没事儿，哥。”他实在不想让他担心，“就是小事儿。对了，这次庄医生跟着来主要是想顺便给村里的老人孩子做做义诊，他一个人精力有限，这次主要是先过来看看，回头再跟医院申请，以后每年都可以安排医生过来。”

　　这倒是真的很好。方落炎心里一暖，他们居然连这些都想到了。“可是费用方面呢？”
　　“这你放心，有方总呢。他钱多。”陈远肆意的笑着，“能帮人，他们都很开心。”

　　方落炎点着头。这确实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儿。这个世道愿意帮人的人不少，但是能真正落到实处的人不多。谁都有那个心，可是真正有实力去做这些事儿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的日子也不比别人好过多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帮助那些穷苦的人。真正能够帮上忙的，不也就是像方总这样的人么。

　　“这次学校也捐了不少吧？”方落炎看着满满的后备箱，后座都占了一大半，除了衣物床上用品，还有书本，新的书包文具。他大概都看了看，除了小部分是穿过的一些九成新的衣服，其他的都是新买的。

　　“嗯。本来蛮子他们死活闹着要来的。可是你也知道这快过年了。他们都得往家赶。答应了他们，下次一定把他们带上。”说起朋友，陈远脸上的笑意就多了，那都是天天混在一起的兄弟，知心。

　　“心意都到了。下次单独带他们去一次。那里的孩子们都很可爱。”方落炎看陈远比刚刚的话要多，也就稍微放了点心。他当然也能大概猜到，他心底那个让他觉得沉重的话题，他并不想与他分享。

　　可是，为什么不能呢？

　　快到入夜的时候，他们下了高速，在小镇上找了个旅店。

　　“这边条件会越来越差，你朋友他们能行么？”方落炎看着简陋的房间，地上随意垫着两个床垫，他是怎么都能凑合，可是其他人呢？

　　“有什么不能的？”陈远笑了，“快睡了。冷。”
　　他把方落炎推着去洗澡，把地上的垫子推到一起，两床被子合起来，电热毯打开。这屋里没有暖气，他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严了，还是觉得冷。

　　等方落炎洗了澡出来，被窝已经暖和了，陈远让他赶紧去躺着，知道他开了一天车，累坏了。看他都盖好了自己才去洗澡。他心里头有事儿，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事情就又盘旋在脑海里头。其实说多严重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可对陈远来说，老头的事儿就是大事儿。老头的体检报告出来了，高血压高血糖，心脏和大脑都在逐渐衰老，他很担心。平时他和陈盛回家的时间并不多，老头一个人如果忽然间晕倒，根本就没人知道。

　　这些老人病说起来并不严重，可若是真的犯起病又不及时治疗，也是要命的。从小他就跟老头亲，被老头宠大的。如今，老头有了病，他心里头猫抓似的难受。关键他还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而陈盛嘛，他深知自己指望不上。

　　洗澡出来，方落炎已经睡了。他作息时间本来就规律，晚上睡得早，今天又开了一整天的车，累了。陈远躺下去的时候，方落炎习惯性的往他身上靠了靠，眼珠子动了动，可是他太困了，实在睁不开眼。

　　早上他醒得早，被窝里靠着陈远他一点也不想起。温柔乡里多快活啊。方落炎看着陈远那张被上天眷顾的脸，轻轻用鼻子蹭他的唇角。

　　“哥。”陈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放在方落炎后背的手紧了紧，上下滑动着。
　　“醒了？”方落炎微笑着看他，柔情似水。

　　“嗯。”他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这个人，他怎么都看不够。他不在的那几年，他的脸就在他脑海里，烙下深深的印记。

　　“在想什么？”方落炎头往前挪了挪，离陈远更近了些。

　　“在想，”陈远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方落炎噗嗤一下笑了，“从小就喜欢你啊。”

　　“那不一样。”陈远把他的手拽过来，放在心口的位置，“什么时候不当我是小孩儿那样喜欢了？嗯？”

　　方落炎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手，他的体温，嗓子有些干。什么时候？他真不知道。或许是在他第一次来接他的时候，是在他帮他洗澡两个人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告诉他陈盛不值得的时候。

　　他真不知道了。他喜欢陈远，从小都不排斥他，那种爱护和关心，随着两个人的不断亲近，潜移默化的就变成了爱。

　　他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他的笑，他的声音总是充满了热情，会不自觉就想起他，担心他受伤难过。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牵挂。而且，他就是那么清楚的知道，他也在等自己慢慢的靠近他，他会一直都在那里，不会离开。

　　这是一种情人间的默契。知道对方都在彼此身边的那种默契。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儿。”方落炎笑着看他脸色渐渐变了，故作生气的将他的手往下拉，“小么？这样呢？还小么？”

　　“臭小子。”方落炎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没时间了，他们都准备要走了。”
　　“我不管。”他任性的往他身上爬，非要让他说个清楚。

　　方落炎笑着挠他的痒痒，两个人又嬉笑打闹了半天。最后还是在不断的电话催促中爬了起来。

　　“你们俩玩得嗨啊，半天都不出来。”九哥笑着看了他们俩一眼，率先上了车。
　　“别理他。”庄晓楠笑着看了看方落炎，又看看陈远，“挺好的。待会儿到了额尔沟要加冰链，前面路不好走了，自己注意。”

　　“知道了。庄医生。”陈远摆摆手，跳上驾驶座。“今天我来。”

　　方落炎没跟他抢，他开车的时间不长，山路七万八绕很危险。陈远把手机递给他，让他多拍一些视频和照片，回去让蛮子帮忙发到网上，扩大影响力。“我打算做一个公益组织，这些以后都能用上。”

　　方落炎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聊着对未来的规划，忽然间就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是啊。他们能够一起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走的路，还有很长。他们也不一定要对方当下就要给予彼此什么，相互成就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