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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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密卫做事果然周到，他们陪清河将那女子的尸身交还给茶铺的老板之后，还取了一部分从山匪那里收缴的不义之财送给他们作丧葬之用以及颐养天年。
那茶铺老板哭哑了嗓子，还犹自强撑着要感谢她，清河连忙摆摆手离开了那里。痛失爱女之后还要安排葬礼，老人家已经是心力交瘁，她能做的只有留下一些治病的药材，没必要留下让他们夫妻还分出心力来与她客套。
生命是很脆弱的。
这一点她明白，一直明白。
所以——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地让天下更多的人不受伤害？
“苑姑娘，公子派属下前来护送姑娘回府。”
清河原本打算慢慢走回将军府，才走出几步，便有两列秦军簇拥着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领队之人对她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得让她几乎不好意思拒绝。
她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纵身轻巧一跃便落在了马车之上。这辆马车制式与秦国王室所用并无区别，且秦兵大张旗鼓地开道来迎，应当也不是什么秦国敌对势力能做得出来的事。只是她与扶苏还未曾见过面，扶苏为何要亲自派人来接她？
山谷中那白衣公子有些眼熟的面容再度浮现在脑海，清河怔了怔，心中有了猜测。
如果那就是公子扶苏……可他为什么竟会孤身一人被匪徒追赶？
总不至于是像她一样闲来无事乔装出门考察桑海风土人情的吧。
……其实以史书上所记载的他仁善爱民的性格，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吁——”
赶马的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清河掀起车帘一角，发现马车就停在街道中央，两旁有被开道秦军赶到一边却仍旧聚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而她的马车前方，还有另一辆由秦军护卫着的马车也停在了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清河自己并不着急回府，但秦军为她这样大动干戈似乎对街上的百姓造成了不便，因此她还是希望能够尽快走完这段路。
前去探查情况的秦军小步跑回来，跪地答道：“回姑娘，前面是公输仇大人的车驾，他似乎发现了两个帝国通缉的少年，现在正派人捉拿。”
帝国通缉的少年？！
清河心头一震。萧恨水告诉过她的，墨家残余势力东逃，大约也是往桑海方向而去。若是果真如此，那么这两个少年很有可能就是天明和少羽。
她又将车帘掀开了一些，往前面看去，果然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抿了抿唇，眼中情绪变幻，终究只化为心中一声轻叹。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别踩我的脚！”，接着便有一个食盒看似碰巧地飞上了天，又在下落中把一道道热菜洒落在人群里，惹得人群一阵惊叫推攘，就连维持秩序的秦兵也没能抵住冲击，被撞了个七零八落。
清河耳力不同常人，早在引发骚乱的第一声响起时，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大腹便便拎着食盒的男人。
以她的位置和目力，完全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个人是在没有受到任何撞击的情况下，自己把食盒扔飞的。
大约他也是墨家的人吧。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墨家和项氏。初至此地时与天明盖聂结缘，在镜湖医庄受端木蓉恩惠，又在机关城与少羽和月儿成了好友，虽说去到咸阳并非她的本意，可她不能否认自己现在的内心其实是偏向秦国的——
如果她能够改变所谓“天命”，那么她就一定会站在秦国这边；如果不能，那么冷眼旁观前辈好友一个个奔赴必死的宿命，未免也过于凉薄。
总而言之，他们就算不是敌人，也多半不会再成为同伴。
清河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抱歉，转而对方才为她解答的秦军道：“起来说话吧。以后同我说话不必下跪，我不喜这般。陛下和公子那边自有我去说。”
清河自认是个身份普通的江湖人，没什么值得旁人去跪的。
单膝跪地的秦军愣了愣，随后还是依照她的吩咐站了起来，拱手道：“是。”
“我有些乏累了，麻烦你去替我和公输大人说一说，不知可方便借个道？”她不能公然偏帮哪一方，只能暂时以这种方式隐晦地让影密卫不要出手。此地有墨家的人，他们应当不会坐视天明少羽遇险而不顾。而只要影密卫不出手，他们多半就能逃过追捕。
随侍在马车左右的影密卫交换了一个眼神，倒也没有去参与追捕的意思，只是默默记录了小姑娘的言行。
虽然嬴政信任清河，愿意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不愿意让墨家这种反秦势力对她产生太多影响。影密卫平日里不会对清河的行动多加干涉，唯独在清河与帝国叛逆有所接触时，会将她的反应记录下来传回咸阳。
坐回车厢里扶着额头的清河是真的感到了一点疲惫，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影密卫之间的小动作。她只想着或许是扶苏公子的名头好用，传话的人才去了片刻，前方就让出了一条道来。
车轮缓缓从青石板的路面轧过，桑海的街道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
咸阳，骊山宫。
眉目温软的青年把玩着手里的算筹，另一只手点了点跳上他肩膀的小纸人，片刻后，唇角轻轻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笑道：“急功近利的蠢货。”
咸阳宫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使役纸人当世无人会用，就算被人发现，也查不到他身上来。小纸人每日勤勤恳恳把宫中的消息传回来，不说他能视宫中防守如无物，若他有心，咸阳宫里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就连嬴政批阅奏折的时候还愿意分神将受噩梦所惊的小姑娘抱在腿上哄慰这件事，他也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除了有些意外他们之间竟可以亲密至斯，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这种私人逸事他并不感兴趣，值得引起他关注的，只有像现在传到的手里的这个消息——
赵高被暂时停职了。
因他按捺不住对嬴政“蓬莱故人”的好奇，擅自出手监视，而被嬴政派去保护那小姑娘的人发现，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嬴政的信任。
莫非他以为自己统领“罗网”，便真的可以网罗尽天下万物？
就连他，也不敢说衍天宗真的能够演尽天机。
先前在那小姑娘面前把改变“天命”的结果说得那么严重，无非是想让她暂时远离秦朝的暗涌纷争罢了。他还不清楚她的心性，不知道她会在这场浩大的棋局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他和她都是变数，有了变数，便不能再用历史书写的“天命”来框住眼前的一切。
说来讽刺，他身为信奉天道的衍天宗弟子，却不信命。
如果他信命，那么他就不会从苑宴海变成萧恨水。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老宗主袁天罡为他取名时，就曾说过，他曾因人心而堪破，也终究会因人心而失落。
萧恨水或许于推演之道天赋异禀，但他眼里没有人情。
并非道家因看破一切自有定数而无能为力的太上忘情，从一开始，他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这样的他，不会是一个救世者。
他不是的话，谁会是？
那个小姑娘？嬴政？刘邦？项羽？
是谁都无所谓。
他行事乖张悖逆不用常法，但有一点，却还是得了衍天宗真传——他要保的，不是这世的天下，而是万世的春秋。
“又要重新推演了啊。”青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萧卿云和观星仪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