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7、第 7 章

　　阿蛮在西月山庄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西月裴有空的时候便教她读书写字。

　　虽然她对课业很是头疼，但在西月裴的悉心教导下一手字也能写得有模有样。

　　楚荆前些日子承诺教她独门剑术，倒未食言。只是这丫头大概是野惯了，本是优雅无双的剑术，却被她使得五大三粗，毫无美感。

　　楚荆本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教了几日，他苦，她也苦，两相其害。西月裴看出阿蛮不适合练剑，便教人给她打了一把形如月牙的弯刀。

　　西月裴果然识人，阿蛮用起弯刀来四两拨千斤，没练多久就上手了，阿蛮学得开心，西月裴教得也顺心。

　　唯一不顺心的是楚荆，因为每次这丫头要找人过招，他都在劫难逃。于是他身上是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每次下山喝酒，姑娘们都笑他家里是不是养了头小老虎。

　　有西月裴护着，楚荆是敢怒不敢言，不仅不敢言还得继续陪练，他实在不堪其害，便琢磨着让这丫头转移转移注意力。

　　于是某日开始教她迷药、暗器一类的奇技淫巧之术，可阿蛮却不干了，反驳道：“阿楚哥哥，你怎么教我这些？我听人说，正人君子是绝不会用旁门左道的。”

　　楚荆好笑道：“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手段，咋们庄子里从来不讲究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你话那么多，到底还学不学？”

　　阿蛮想了想，反正技多不压身，于是展颜一笑，“自然要学。”

　　学了一段时日，阿蛮发现楚荆不仅剑术高超，一手毒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便暗想着要将他的本事都学了来，那样自己就天下无敌了。

　　庄子里从来没有外人，日子过得很是太平。直到五月的一天，山庄里来了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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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三更，福伯将山庄各处的灯都熄了，天上没有月亮，庄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阿蛮练了一天功夫，脸也未洗瘫在床上倒头就睡。突然屋子外吹来一阵妖风，窗户被猛地撞开。阿蛮一个惊觉，翻身爬起来躲进了一旁的楠木柜子里。

　　脚步声虽然轻微，她却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年山庄从不与外人来往，到底是什么人竟敢闯到庄子里来。阿蛮虽练了些功夫，但终究不够火候，她心里害怕浑身的弦都绷紧了，不由暗暗握紧手里的弯刀。

　　外面那人一阵翻箱倒柜，抱怨道：“啧，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西月裴好歹也是个郡王，怎么穷成这样。”

　　阿蛮心中一凛，暗道：原来是个贼。

　　思咐之际，却听那小贼道：“不知这柜子里藏着什么值钱宝贝没有？”

　　那人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阿蛮却不似之前那般害怕，她取了柜子的布帛一把罩在脸上，提着刀猛地推门而去。

　　“哟，真让小爷猜对了，这柜子里藏了好大一个宝贝！”那人一面嬉笑，一面转动身形，动作却像鸟儿一样灵巧轻快。

　　阿蛮本是追着他跑，却反过来被他像老鼠逗猫一般地嬉戏，他笑得好不得意。阿蛮无端被人戏耍，手中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她出招又快又准，将那人逼得屋外。

　　黑衣小贼一个转身，跳上了海棠树，笑道：“好个厉害的丫头!”

　　阿蛮将弯刀横在胸前，防备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脚踏在花枝上，一身黑衣好似要融在那无边的夜色里，他眼睛黑得发亮，笑起来好像阿蛮在祁微山见过的小狐狸。

　　无边的笑意从那人嘴角漾出，笑得很是邪气，“小爷乃是你的亲亲相公，小娘子怎么就不记得了？”

　　阿蛮手里的弯刀抖了抖，“哼，凑不要脸！”

　　那人觉得有趣，便起了逗她的心思，“你带着面纱，是不是因为长得丑。不过，你放心，你长得再丑小爷也不会嫌弃你。乖，过来让相公看看，你长得如何模样？”

　　话音未落，迅雷之间只见他点枝掠来，身形快如闪电。阿蛮只见眼前黑影一晃，面上的面罩被一把扯落，露出那张俏生生的脸来。

　　那人见到阿蛮的模样，轻挑地出了声口哨，不怀好意笑道：“哟，没想到是个漂亮的小娇娥，小爷这趟来得不亏啊！”

　　那人边说边往阿蛮脸蛋上摸，阿蛮气急正要使暗器，有人却快她一步出手，转瞬间那小贼向她伸来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石子落地时那人已被隔空点了穴道，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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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蛮一看来人，心中大喜：“小白快来！”西月裴淡然一笑，轻声道：“屋子里来了贼，怎么也不知道喊人。”

　　阿蛮躲到他身后，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忘了。”

　　楚荆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阿蛮，这可是要命的事，以后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喊救命”，他一边说笑一边将那黑衣小贼绑了。

　　阿蛮正在奇怪那小贼怎么变老实了，却发现他脸涨得通红。看他唇形不断变化，却发不出声音来，定是被点了哑穴。

　　人家都说有恃无恐，放在阿蛮身上可一点儿也不假，方才她被那小贼戏耍，一口恶气盘桓在心头没法出，现在这个小贼受制，焉有放过他的道理。于是她朝着西月裴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道：“小白，这个小贼欺负我。”

　　西月裴似乎有些紧张，“他伤到你了？”阿蛮咬着嘴唇，做出一副泫然欲泣地表情，“不是，他……他轻薄我。”

　　西月裴冷光如电突然射向背后之人，那眼神看得黑衣小贼心头一惊，暗道：难不成这丫头是西月裴的逆鳞？

　　西月裴用袖子擦了擦阿蛮的脸，温言道：“既然人落到了你手中，就交给你处置。”

　　阿蛮立刻展颜一笑，答了个好，楚荆见她横着弯刀走到黑衣小贼面前一本正经道：“哼，你这恶贼手贱嘴也贱，若不给你留个教训，将来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姑娘。”

　　话音一落，刀刃翻飞间，立刻在那人白皙的脸上划了道十字交叉的口子。不过这还不算完，阿蛮向楚荆要了些腐蚀膏，想也不想就涂到那人伤口上，疼得小贼龇牙咧嘴直哆嗦。

　　看着渐渐成形的伤口，阿蛮喝道：“破了你的相，看你还怎么轻薄姑娘！”

　　楚荆瞧了一眼阿蛮，不由感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阿蛮眉目一挑，反驳道：“这叫‘有仇不报非君子’，再说了，我这是为民除害。今日遇到我就算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还不被他污了清白。”

　　楚荆打着哈哈，附和道：“诚然，诚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西月裴解了黑衣小贼的穴，对廉召道：“既然阿蛮出了气，山庄又无失窃，便放他走吧。”

　　“西月裴，你欺人太甚！”一被解穴，那小贼立刻捂住脸上的伤口大声嚷起来，“小爷的花容月貌都被毁了，你们、你们给我负责！”

　　阿蛮一双大眼睛瞪着他，冷冷嘲讽：“一个男人说什么花容月貌，也不知羞。更何况，明明是你到山庄来偷东西还欺负我，现在反咬一口，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不要脸！”

　　那小贼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阿蛮，嘴角勾起笑容：“臭丫头，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偷东西了？”

　　阿蛮瞪着他，“你若不是贼，偷偷钻进我屋子做什么？”

　　小贼眸光流转，辩解道：“我那是走错了路，不小心转到了你的院子，你这丫头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我若不反抗早就被你杀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你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阿蛮正要解释，西月裴朝她摇了摇头，她便乖巧地立刻收了声。

　　西月裴视线落在黑衣小贼身上，淡然道：“阁下若不是来行窃的，大半夜到我西月山庄又是所为何事？”

　　小贼狡黠一笑，“小爷本来是来送信的，可你们这群人太过分了，这信不送也罢，告辞！”说着，便要折身而去，却被廉召伸手拦下，“阁下既然是来送信的，这么走了可不行。”

　　那小贼冷哼一声，视线落到西月裴脸上，别有深意地念了句诗：“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此话一出，西月裴的脸色立刻变了，“谁让你来送的信！”

　　黑衣小贼邪气一笑，“我只负责拿银子跑腿，谁送的我可管不着，你们想要我手中的信，也得懂江湖上的规矩。”

　　阿蛮立刻跳了出，喝道：“把你绑了我们自己搜就是！”

　　西月裴却知道这人敢只身前来，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他抬手阻止阿蛮，偏头对那小贼道：“你待如何？”

　　黑衣小贼眸光一转，视线落到阿蛮身上，“你们不是说我是贼吗，既然是贼总要拿点宝贝走。”

　　西月裴淡淡问了句，“不知阁下想要什么？”

　　黑衣小贼眉目一挑，“看你这山庄也没什么像样的宝贝，就这丫头还有些意思，不如把这个小娇娘送给我？”

　　阿蛮涨红了脸，呸了一声：“痴心妄想！”

　　西月裴听了这话隐而不发，反而折身而去。阿蛮以为他真要拿自己交换，正在心里天人交战，不过片刻过后，西月裴去而复返。

　　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长剑，“这把湛渊剑虽不是稀世珍宝，却是我西月家世代相传的佩剑，勉强算得上名物。阁下若不嫌弃，在下便以此物交换，可使得？”

　　看到那把剑，黑衣小贼却兴致缺缺，“一个死物，怎么抵得上一个大活人，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西月裴轻笑一声：“这把剑可不是普通的死物，这把剑不仅先皇赐给我西月家的宝剑，更是可号令一方门派的信物。阁下可要想好了，是要这把剑还是要阿蛮。”

　　那人一听此剑的来历，立即两眼放光，赔笑道：“既是这么个宝贝，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西月裴正要上前交换，廉召阻止道：“公子不可，此乃随身配剑，如何能轻易转赠他人。更何况……”

　　看他如此紧张，阿蛮偏头低声问楚荆：“更何况什么？”楚荆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把剑以前是老郡王保管着，老郡王在荆南一战失踪后，这把剑就是公子唯一的念想了。”

　　阿蛮握紧手心，暗想：这把剑对小白如此重要，决不能让它落到那小贼手里。

　　阿蛮偏头对楚荆道：“阿楚，待会儿你瞒着小白想办法拖住他，我去把湛渊剑拿回来。”

　　楚荆点点头，低声答了个好，便见她悄然退了出去。

　　黑衣小贼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拿走西月裴手里的湛渊剑，长剑出鞘，银光凛凛，霎时好似月华从夜空泄落，小贼笑得得意，赞叹道：“果然是个宝贝，既然如此小爷就收下了。”

　　西月裴淡然道，“阁下要给我的信呢？”

　　黑衣小贼勾唇一笑，吹响口中的叶笛，霎时一只灰白色的鹰隼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他麻溜地解下鹰隼脚上的信箍，扔到了西月裴手中，“诺，这是你的信。”

　　西月裴接过信偏头吩咐，“楚荆，送他出庄。”

　　楚荆会意正要送人走，却见那小贼摆手拒绝，“诶，不用了！让你的人送，小爷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活着回去。不劳各位大架，小爷自己走。”

　　西月裴淡然一笑也不强求，随他去。

　　西月裴前脚立刻飞花小苑，楚荆后脚就向那黑衣小贼追去，“这位少侠请稍等片刻！”

　　黑衣小贼止住脚步，回头问道：“你还有事？”

　　楚荆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把他留下，为难时，却见月亮门外阿蛮伸出脑袋对他一笑，樱唇微动，他仔细一辨，发现她说的是“行了”二字。

　　黑衣小贼正等他开口，却见楚荆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讪然笑道：“就是提醒少侠，夜黑风高小心脚下，慢走，慢走。”

　　黑衣小贼若有所思地看了楚荆一眼，他心思玲珑千转，自然猜到前路怕是不好走，不过却不动声色抬步走了出去。他这一去，正中阿蛮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