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2、第 2 章

　　山谷里的雪都融化了，月栀花的枝头冒出几朵嫩芽来，在阿蛮昏迷不醒的时候，春天已经来了。

　　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自己那个狗洞里。唯一不同的是，山洞里空荡荡的，原本躺在干草堆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起初她还挺担心，害怕小白被野兽拖走了，可山里山外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一丝半缕的白衣衫，她才晓得原来小白是伤好走了。

　　她心里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也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你又不认识他，他伤好了，本来就是要走的。”

　　阿蛮摸了摸脸，她脸上仍旧带着那副有些吓人的白布面具，“幸好，我没看到他的样子，不然我就会舍不得了。”

　　这样一想，小丫头又释然了。

　　祁微山日子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可阿蛮发呆的次数却多了许多，有时野兽主动来挑衅她也懒得搭理。

　　见她气势不如之前凶恶，山谷里的野兽也开始嚣张起来，以前是阿蛮搜刮它们的山洞，现在轮到它们光顾阿蛮的窝。

　　可就算是这样，阿蛮也没发火，这些日子她最喜欢的事便是爬到祁微山里最高的那棵树上坐着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其实也没想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觉着自己救了一个很难救的人，想着佛祖能给她算几级浮屠？

　　阿蛮嘟哝道：“如果小白是个好人，我的功德是不是就能多算些？”

　　那万一是个坏人呢，那她不是得下十八层地狱？

　　可惜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人回答。

　　阿蛮爬了两个月的树，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却什么人也没看到，索性她再也不爬树了。

　　回到山洞后，她把那些鸠占鹊巢的狼崽子全都撵了出去，从此又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当山谷里的月栀花开遍的时候，阿蛮决定去山脚弄点花朵把家里好好装饰一翻。于是选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出门，虽然知道山谷里没有人，但她还是带上了那个有些丑的白面罩，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或许有一天会救另一个小白呢，又或许她只是有些寂寞。

　　春风吹过山谷，拂上人面很是惬意。阿蛮甩了甩头，不想去想那些让人弄不清的思绪，跨上篮子径自来到山脚。

　　月栀花的花朵，像月光一样洁白，香气能弥漫到很远的地方，虽然花期不过短短三日，但花开时，整个山谷都充满了花的芬芳。

　　阿蛮采了满满一篮子月栀花，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山洞。可就在半路上，她遇到了不速之客——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熊，正是常常被她光顾蜜糖的那只。

　　那黑熊似乎立即将她认了出来，大怒得一声咆哮，气势汹汹地朝她冲过来。

　　阿蛮暗道一声不好，点地而起飞身躲到了大树上。谁知那黑熊猛地撞了撞树干，然后一双爪子抱着树干，迅猛地往上蹿来。

　　阿蛮吓得脸色发白，“这年头怎么连熊都会爬树了？”

　　黑熊很快上了树，阿蛮站在枝干上往后退一分，黑熊便进一步，一直将她逼到树梢。

　　见她无处可逃，黑熊朝她这个小偷迎面扑来，阿蛮猛然后退，脚下的树枝太过纤细，受不住力，咔嚓一声，只见一根豆芽菜随着折断的树枝往风里下坠。

　　阿蛮手里的篮子一翻，月栀花像细雪一般，纷纷扬扬落下。

　　在那明媚的春光里，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春风拂来，她在空中旋转着，浅浅花色中，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鬼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小白，是你吗？”

　　“小白？”不远处有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称呼。

　　阿蛮抬眼一看，见到树下有两个劲装男子并肩而立，拉弓的那个正捂着嘴偷笑。

　　白衣人轻轻咳嗽一声，劲装男子立刻收敛了些。

　　“吼——”黑熊身上中了一箭，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看来就是那个手里拿着弓箭的人射中了它。

　　小白将阿蛮平稳放在地上，正欲提着剑朝那黑熊走去，此时阿蛮突然闪身挡住对方的去路，“你不要杀它，是我先偷了它的蜂蜜，害它的幼崽没有吃的，它才会如此愤怒。你放心，我会安抚好它，不让它再伤人。”

　　白衣人一怔，然后点点头，长剑回鞘。阿蛮对他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到黑熊面前。

　　不远处的人看她想也不想一手拔掉黑熊身上的箭头时，吓得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丫头胆子可真大。”

　　另一人不置可否，阿蛮按住黑熊的伤口，用腰间不布条简单给它裹了裹，轻声道：“你今日想杀我，我们却也伤了你，以后我再也不拿你洞中的东西了，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那黑熊似乎像听懂了阿蛮的话，拖着受伤的身子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挎着弓箭那人似乎对她此举很是佩服，啧啧称奇。

　　阿蛮站起身来，抬眼望向小白，那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甚至好看。她想与他比肩而立，却发现比他身高矮上许多，于是转到他面前，真诚地问道：“小白，你不是走了，怎地又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

　　白衣人温柔道：“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在下自然要回来报答姑娘。当日因有要事在身才不辞而别，实属无奈，希望姑娘不要生气。”

　　那是阿蛮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他称她姑娘的时候，阿蛮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就像是，她从一块一文不值的臭石头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被他这么一叫，阿蛮觉得自己好像值钱了不少。

　　不过，阿蛮低头看了看她那身又脏又破的皮毛褂子，又看了看他那一身如绸似雪的白衣时，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那块脏兮兮的臭石头。

　　她有些自惭形秽不敢抬头看他，绞着手指低声道：“你不用报答我的，我也没做什么。”

　　拿着弓箭的人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像是故意捉弄她似的坏笑道：“那怎么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家公子有救命之恩，这恩情可就大了，你说怎么报就怎么报！”

　　阿蛮突然有些赧然，她抬起眼睛望着白衣人，指了指他的面具：“那我可不可以看一看你长什么样？”

　　小白应该是个好人，没有了后顾之忧，她决定看一看他的样子。

　　弓箭男子吹了个口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白衣人点了点头，手伸到脑后，轻轻拉开结绳，覆盖在他脸上的面具“咚”的一声，滑落到地上。

　　同样坠落的，还有懵懂少女的心，当她看到眼前那张脸时，眼睛都直了。

　　她从来看到过那样一双眼睛，他的容貌虽不是惊人的貌美，可那双眼睛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明润，好似如水温玉，又如春光一般和煦暖人。

　　阿蛮猜测他是个美人，当真猜得一点不假。

　　“我好喜欢你”，阿蛮扑闪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她眸子一片澄明，她口中的喜欢与风月无关。

　　白衣人哑然，看着天真的少女，他笑了笑：“真是多谢姑娘抬爱。”

　　阿蛮一瞬不瞬看着他那张脸，痴痴道：“阿蛮，我叫阿蛮。”

　　“阿蛮，我是西月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他的声音真好听，温言细语，纯良无害，让人不由得卸下心防。

　　阿蛮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祁微山，她以为她会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如今却有一个人要带她离开。

　　阿蛮有些忐忑，她怯生生地道：“你的家远不远？”

　　西月裴轻笑道：“应该挺远的，不过你想回来的时候，我会让人送你。”

　　阿蛮捏了捏手心，有些犹豫，一旁的劲装男子跳到他面前，朗声笑道：“这山谷里有什么好的，看你瘦的跟豆芽菜似的，都快饿死了。跟我们走吧，出去之后，哥哥买糖葫芦给你吃？”

　　阿蛮偏头一问：“糖葫芦是什么？”

　　她在猎户身上看到过酒葫芦，却没见过糖葫芦，那人促狭道：“糖葫芦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要是吃上一口，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阿蛮早已腹中空空，说起吃的，不由咽了咽口水：“那、那好吧，我跟你们走，你一定说话算话，要给我吃糖葫芦。”

　　劲装男子咧嘴一笑，心想这丫头心思简单，不染琉璃，捉弄起来一定很有趣，便笑道：“好啊，除了糖葫芦，哥哥以后还要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很多很多……阿蛮想着自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人给带出了祁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