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14、第 14 章

　　阿蛮刚离开一醉楼就发现自己被人跟上了，她不知道跟着自己的是些什么人，可一定不是好人，所以她并没有去找楚荆，也没有立刻回西月山庄，而是选择混入人群中。

　　阿蛮的确很聪明，十里长街上人流攒动，那些杀手再厉害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她本是打算躲到夜宴结束，可人算不如天算，天空雷鸣一闪，突然下起暴雨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将人流冲散，街上的人群四散开去，很快就没什么人了。阿蛮正要往客栈躲，突然一个惊雷落下，她啊的惨叫一声，立刻蹲下身子抱住头，动也不敢动了。

　　见到目标落单，周围的杀手现出身形，个个罩着黑面，目露凶光将阿蛮团团围住。

　　此时的阿蛮莫说是拔刀，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西月裴说得不错，她惊惧雷鸣，对阿蛮而言，这种声音仿佛世上最恐怖的声音。

　　阿蛮对雷鸣之声的恐惧，并不是像小孩子怕打雷的那种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惧怕，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她曾在电闪雷鸣的夜晚遭受过无比惨烈的酷刑，那是印刻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无法克服也无法挣脱。

　　起初，四周的杀手还有些忌惮，以为这个丫头想耍什么花招，可等了片刻，却发现她只是蹲在那里发抖，于是个个提起刀朝她逼近。

　　周遭的杀手同时向阿蛮袭来，就在刀锋快要接触到她的一瞬间，“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如白刃一般从天而降，白光一闪过后，鲜血四溅，死的竟是那些黑衣人。

　　南玉无双赶到时，看到十分诡异的一幕，在阿蛮的四周，落下的雨滴渐渐凝为冰刺，犹如下冰雹一般地落到地上。

　　“哟，小美人还会我南越的幻雪凝冰术，看来是个深处不露的高手啊。”

　　可惜阿蛮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因为这时候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

　　南玉无双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正准备移步靠近她，可谁知他一动，阿蛮周遭的雨雾冰刺像暴雨梨花般朝他激射而来。

　　南玉无双眼明手快用脚勾起一旁的油纸伞，手腕旋转间，将飞射而来的冰刺挡了出去，并以伞为屏障，挡住攻击同时逼近阿蛮身边，在靠近她的一瞬间，他立刻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南玉无双这才看清，此时的阿蛮眼神呆滞，根本不像活着的人，她那双失去焦距的瞳孔什么也无法映出，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南玉无双心中一跳，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低头一看，发现她手心紧紧握着白色的冰棱，她的力气很大，握得道道冰棱将她的手掌割裂也不放手，仿佛借着这种痛楚来逃避别的什么痛苦。

　　“轰！”又是一声惊雷炸响，南玉无双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丫头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一双眼睛好像要滴出血泪来，他突然意识到是不是不能让她意识保持清醒，于是一个手刀劈向她的后颈，阿蛮双眼一闭立刻倒了下去。

　　南玉无双一身都湿透了，他从腰间取出那串金羽铜铃，又看了看地上的阿蛮，“炎火翅羽可是南越直系皇族的配饰，幻雪凝冰术又是我黑巫一族绝不外传的绝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南玉无双作为黑巫的巫童，地位在南越国等同皇族，据他所知，南越国主夸多刹罗膝下无子无女所以才收了夸多苏摩作养子。

　　即便苏摩这个巫圣也没有资格佩戴炎火翅羽这样的圣物，为何一个远在栖凰的野丫头身上会有如此宝物。更何况南玉无双所在的黑巫一族最将就血统尊卑，除非得到大巫师亲自授意，否则绝不会将幻雪凝冰术外传他人，阿蛮为什么会习得如此秘术。

　　看来，他必须回一趟南越，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问老头才能知道。

　　思咐之际，南玉无双突然感知到杀气，看来今夜的厮杀还未停止，他将阿蛮抱起，冲进雨幕之中。

　　*****************

　　楚荆在大雨中发了疯一般地寻找阿蛮，街上四处都空荡荡的，哪里有阿蛮半个影子，可当他看到那些黑衣杀手倒在血泊里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如果阿蛮遭遇什么不测，他无法想象……

　　闪神的片刻，空中传来一阵人声，“小丫头在西市的马场中，不想她死，就赶紧去救人。”

　　楚荆朝四周看了看，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哪有半个影子，他朗声道了句多谢，然后朝西市的方向赶去。

　　******

　　阿蛮醒来时发现自己四周都是马儿，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好像全忘了一般，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有黑衣人追杀自己，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全是伤痕，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马儿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阿蛮抬起眼睛，低声道：“你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可怜，我只是忘记了。”

　　雷电轰鸣之声再起，阿蛮蒙住耳朵，紧紧咬住嘴唇，央求道：“好马儿，你们能不能再过来些，我害怕听到打雷的声音。”

　　马场里的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匹小马主动上前蹲下身子，将她整个人掩在内侧，温热的体温缓解了她的恐惧。

　　当楚荆赶到马厩时，一眼就瞥见马肚子下草堆中露出的一片红，他心中大骇，以为马儿将阿蛮压住了，立刻拔剑大喝：“畜生，让开！”

　　黑马一声嘶鸣，翻身跳了起来。

　　楚荆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杂乱的稻草堆中，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少女，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脸像纸一样苍白。他只见过她平日欢腾活泼的样子，却不想她竟如此狼狈不堪，脆弱无助。

　　“阿楚哥哥，你来啦”，阿蛮颤抖着身子喊出了楚荆的名字。

　　在山谷的时候，每逢雷雨天气，她便躲到山洞里，死死封了洞口，等着雨停。后来，小白知道她害怕，这种时候，他总是抱着她，温言软语地安抚，她便也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直到今日她才发觉，这种时候如果小白不在她身边，痛苦的滋味要比之前更甚。

　　人一旦尝过温存的滋味，便不能再独自一人活下去。

　　“阿蛮……”楚荆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可此时，阿蛮已不再是颤抖了，她的身体仿佛抽搐一般，“我……”她牙齿打颤，听不清在说什么。

　　楚荆将耳朵贴近她的嘴，“你说什么？”

　　阿蛮的四肢渐渐麻木，用尽全力拉住楚荆的袖子，“我…我有些难受，你快把我打晕。”

　　楚荆一颗心好似快要烧着，“你怎么了，我带你找大夫。”

　　阿蛮无力地摇头，背上好像火烧一般的疼痛，牙齿缝寄出支离破碎的句子：“没...没用的，快...快动手...求...求求你，我...我好疼...我...受不了...”

　　楚荆心急如焚，见她疼得咬破唇舌，只会一记手刀劈在她脖子上，阿蛮立即晕了过去。

　　他站起身，抱着她，人晕过去了，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这个小丫头的身体竟是如此单薄，仿佛他一用力，她就会碎掉。这不是他认识的阿蛮，阿蛮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三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阿蛮，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雨滂沱，楚荆抱着阿蛮走了出去，而一身白衣的西月裴正站在外面等人。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雨水沿着面颊不断往下流，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怅然若失。

　　楚荆很少见到西月裴这副神情，一次是夫人过世时，一次是老郡王失踪，而第三次就是现在。

　　楚荆抬眼看着西月裴：“难怪一下雨，她总往你屋子里跑，你早就知道她会这样是不是？”

　　西月裴却并不回话，他走上前伸出手，淡然道：“把人给我。”

　　楚荆心头一痛，追问道：“阿蛮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雨水打湿了西月裴的衣衫，顺着广袖落到地上，他拢了拢阿蛮散乱的头发，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他没有回答楚荆的话，而是转身消失在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