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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八月十五,中秋。

      每年中秋,庄里上下都忙着张罗摆宴,因为这天不仅是团圆佳节,也是西月裴的生辰。

      每年的这天,福伯都要给西月裴煮长寿面,可阿蛮却没什么了可以为他做的,以前她问他要什么生辰礼物,他也只是摇头,说只要阿蛮开开心心的,便是最好的礼物。

      可阿蛮觉得这怎么能算作生辰礼呢,于是她一路蹦蹦跳跳去往堆雪园,打定主意今年无论如何也要送他点什么。

      院子里种了许多杏花,可惜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只剩下满园子的叶子长得茂盛。一进园子,她便瞧见那人躬着身子在茑萝架下画画。

      见他如此认真,阿蛮猫着身子偷偷转到他身后,然后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西月裴哑然失笑,停了手中的笔,顿了片刻沉吟道:“唔……有杏仁酥的味道,大概是哪家的偷嘴丫头。”

      阿蛮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嘿嘿,我就偷吃了一块都被你发现了。”

      西月裴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你呀,这个时候就把肚子塞满了,一会儿怎么还吃得下别的。”

      阿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正正经经朝他作了个揖,“小白,恭喜你又长一岁了,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声“福如东海”若是换个人听了,肯定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西月裴却只是戏笑道:“又长一岁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可知道我今年年岁几何?”

      阿蛮拍了拍脑子,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那么阿蛮冒昧问一句,公子今年年岁几何啊?”

      楚荆在一旁看好戏,笑道:“不多不少,刚好长你十岁。”

      阿蛮微微有些苦恼,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没想到小白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比她年长许多。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随即眉眼舒展开来,一脉天真地望着他:“没关系,我拼命地长大,很快就追上你了。”

      楚荆笑道:“你这演算才能,我也是佩服。你难道不知,你在追,公子就在原地等吗?”

      阿蛮拍了拍脑袋,“啊,就是,我可真笨,我在长小白也在长,这可怎么办?”

      看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当真是可爱到了极点,连西月裴也忍不住逗她,“你若下了决心要追上来,我等一等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小白你愿意等我?”本是说笑的话,阿蛮却当了真,搞得西月裴不点头也得点头。

      阿蛮见他点头,竟开心地转起圈圈来,“小白说要等我,要等我呢,阿蛮,你要多吃饭,快些长大,可不能让小白等太久!”

      西月裴抬眼看着阿蛮,曾经蜡黄干瘦的小孩儿如今已长得亭亭玉立,满头乌发垂落在背后,额间带着黑玉额饰,动作间衣袂翻飞,红裙像绽开的大丽花,亮得扎人眼球。

      到底是个孩子,西月裴轻笑一声,正要低头继续作画,谁知阿蛮突然喊出声,“小白,你看月亮出来啦!”

      她性子活泼,笑中带俏,望向西月裴的一双黑眸如同耀眼星辰,西月裴手中的笔一顿,墨色在白色的宣纸上晕荡开来,方才还被他当作孩子的人,突然就像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

      画安郡,拱辰街。

      十里长街灯火如昼,车如流水马如龙。长街一路挂着花灯,街上男男女女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阿蛮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年的中秋都央求楚荆带她到镇上去赏花灯,西月裴喜静,往年吃了长寿面以后,就自己在堆雪院读书,从不跟他们一起下山。

      今年也不知为何,向来深居简出的西月裴竟答应同阿蛮一起下山凑热闹。

      西月裴要下山,阿蛮肯定是最高兴的一个,此时廉召陪着福伯采买东西去了,她牵着西月裴的手也不会被人甩脸色,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

      一路上,阿蛮一会儿抬头看看西月裴,一会儿低头看路,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在琢磨什么。

      饶是西月裴再沉得住性子,也不由出声问道:“怎么,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阿蛮腹诽道:你脸上可不就是有东西么!

      还是楚荆比较了解她的心思,开口道:“你莫不是在奇怪公子为何要戴上面具?”

      阿蛮点了点头:“我以为,戴上面具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可小白生得如此好看,又怎会见不得人?”

      楚荆打趣道:“嘿,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才不得不戴上面具。”

      阿蛮疑惑道:“为什么呀?”

      楚荆指了指周围:“你看看,这十里长街得有多少姑娘啊,她们若是见了公子的容貌,还不得前仆后继跟了来。公子是谦谦君子,不能为难女人。若是她们一路跟回山庄,咦……想想都麻烦死了。”

      阿蛮眉头微蹙,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思索片刻她突然开口提了个建议,“小白,我觉得你应该再多带一个面具,万一外层被人摘掉了,还有里层那个挡着,这样才够妥当。”

      西月裴一把拉起她的手,笑道:“私以为,还没有什么人有本事能摘了我的面具。”

      阿蛮心中一动,想起西月裴的身手,于是扯出个笑容:“这倒也是。”

      阿蛮不愧是少年人的心性,走了一阵很快就被眼前的繁华热闹给吸引了,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今年中秋镇上的气氛似乎比往年热闹,街道两边挂满了花灯,很多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有的在敲锣打鼓地舞狮,有的带着面具在喷火,还有的在叠罗汉,围了一堆人看。

      不过阿蛮最先看到的却是草把子上扎成串儿的糖葫芦,她咽了咽口水,那小贩立刻上前来殷勤道:“我的冰糖葫芦又香又甜,姑娘要不要来一串?”

      阿蛮眼睛微微张大,舔了舔嘴唇,西月裴见她嘴馋了,就问道:“想吃么?”

      想吃!可是不行,今天是小白的生日,不能让小白花银子。

      西月裴见她一脸纠结,从怀中掏出两枚铜钱,接过了冰糖葫芦,满眼宠溺地递给她:“给你。”

      阿蛮却摇摇头没有接,“今天是小白你的生辰,应该我买礼物给你的。”

      西月裴低头一笑,打趣道:“你身无分文,哪里买得起什么礼物,偷来抢来的我可不要。”

      阿蛮被他说得有些不服气,眉头一扬,“你不要小看我,你只管说你想要什么,我不偷不抢也一定送给你。”

      西月裴看她一副骄傲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爱,于是走到一个玉器摊子前,随意捡了一对玉佩,对阿蛮道,“不如就要这个。”

      阿蛮看了一眼那对玉,展颜一笑,“好,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西月裴不知她要去干什么,不过他倒是放心,安安静静地等在那摊子面前。

      一旁的小贩见这神秘公子衣着不菲,倒不像是个给不起银子的主,只是不知为何会要一个姑娘家给他买东西,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西月裴长身玉立等正在原地,楚荆可呆不住,他好奇阿蛮要怎么弄银子,于是一路跟着她穿过人群,最后来到一处玩杂耍的地方。

      场中的汉子正在表演飞镖绝技,但做靶子的是个稻草人,围观的只有寥寥几人。

      阿蛮走到场中央,对着老板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有人吆喝:“飞镖绝技,活人做靶子,快来看啊!”

      不多时,场子四周便围的水泄不通,阿蛮代替稻草人站在木板前面,抬起双臂,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耍绝技的汉子手心都是汗水,这是他第一次用活人做靶子,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对阿蛮道:“姑娘,我来了啊,你可以小心点。”

      阿蛮浅浅一笑,“放心,我躲得过去。”

      只听得 “咻!咻!咻!”几声,几把飞刀擦着她的面颊而过,周围的看客拍案叫绝,都说这姑娘功夫俊,可楚荆却看得心如擂鼓。

      这丫头可真是不要命!

      一场表演下来,看客打赏了不少银钱,阿蛮从卖艺人那里拿了银子,欢欢喜喜地回到玉石摊子前。

      阿蛮回来的时候,看楚荆黑着一张脸不知道对小白说了些什么,小白的眉宇间竟露出些她看不懂的神色。她摊开手掌将银子给那老板,同时捡起方才西月裴指的玉佩,“我要这个。”

      摊贩却有些为难:“姑娘,你这点钱只够买其中一块啊。”

      阿蛮不解道:“那就买一块呗。”

      对方却犯起了难,开口道:“我这是鸳鸯玉,历来都是成双成对卖的。若是拆开就不吉利了,再说我要是买一半给你,有谁肯买这另一半啊。”

      “剩下这块我买了罢”,西月裴对阿蛮温柔一笑,“你也在此处等我一等。”

      阿蛮不解其意,只是看他转身没入人群,“阿楚哥哥,小白这是要做什么去?”

      楚荆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大抵是卖艺。”

      “卖什么?”

      楚荆起了坏心思,要捉弄阿蛮,便骗她说,“你不是说他长得好看,他若是摘了面具,那些姑娘还不可劲儿朝他扔银子。”

      阿蛮听他说小白要摘面具,吓得拔腿就怕,可她还没跑远,一把就被楚荆给拎了回来,“傻丫头,骗你的也当真,好好在这儿等着,公子一会儿就回来。”

      不一会儿,果然见西月裴折身回来,手里还拿了好大一锭银子,阿蛮见他脸上的面具仍在,这才放下心来,连问他银子怎么来的也忘记了。

      西月裴将钱递给老板:“这些可够了?”老板眉飞色舞,笑得合不拢嘴:“够了,够了,这位姑娘的钱也不用收了。”

      阿蛮却不干了,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换来的银子,若是老板不收,这礼物岂不是变成了小白自己买的了,“这可不行,这是我送给的生辰礼,你不能不收。”

      老板看了看那位带着面具的公子,却听他开口道:“既然她要你收,你便收下。”

      老板连连称谢,将那对玉佩装了给他们。

      “小白,你看,我不用偷不用抢也能送你东西”,她将玉佩捧到他面前,笑成了一朵花,想起方才那出,却又有些遗憾,“没想到,你如此喜欢这双玉佩,竟然自己花钱把另一块也买了下来,早知道我就多赚点银子了。”

      西月裴取过她手中的玉佩,然后将自己买的那块交换给她,“我买这块是送给你的,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阿蛮憨然,睁着一双大眼睛:“可今天不是我的生辰啊。”

      西月裴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我们想哪天过就哪天过,好不好?”

      阿蛮心里乐开了花,她很愿意同小白一起过生辰,她赧然道:“那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过生辰好不好?”

      西月裴将她的手握了握,温柔地说道:“好,岁岁年年,惟愿阿蛮相伴。”

      此时的阿蛮虽然没有吃到糖葫芦,心里却像蜜一样甜。

      楚荆跟着他们后面没有说话,此时这个青年心中已生出些不该有的情思,心有千千结,他不愿在与二人同行,跟西月裴请示一番,一个人走远了。

      阿蛮以为他是去喝酒,也没多想,她拉着西月裴的手顺着人流走,一路被挤到了碎月湖边。

      河边的灯火却亮如白昼,两岸垂柳摇曳如梦。朦胧的湖面仿若一面宽大的镜子,碧山绿树相对而出,倒影在湖面上。湖色碧幽,蛙声片片。河面上飘着各式各样的河灯,岸上热闹极了。

      阿蛮偏头一看,站在旁边的西月裴一身雪衣,长身玉立,当真是白衣出尘皎若日月,任这夜色再好也被他堪堪比了下去,那一刻阿蛮的心中好似生出些她不懂的情愫,心头猛然一跳,竟自己红了脸。

      西月裴察觉她的视线,转过头来,阿蛮赶紧随手一指,此时岸上男男女女放了河灯正合十双手,闭眼祈祷,阿蛮便问道,“他们闭着眼睛做什么?”

      西月裴温柔回道,“他们是在向河神许愿。”

      阿蛮仰头看他,“那我可以许愿吗?”

      西月裴牵着阿蛮到了岸边,替她点了花灯,放到她手心:“去吧。”

      河灯漂流在河面上,橘黄的灯将整条河都映照得通红。

      阿蛮闭上眼睛,将玉佩握在手心,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在心中念道:河神,河神,希望你保佑小白平平安安,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受伤。我不会给他惹麻烦,我会听他的话,请河神大人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西月裴侧眸看着眼前的人,她闭着眼睛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平日的跳脱和闹腾,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倒似轻云蔽月,娴静得正好。

      “小白,你在看什么?”阿蛮突然睁开眼,竟让西月裴微微失神,他顿时敛了神色,笑道,“我在想你那么认真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阿蛮低下头不敢看他,仿佛与他对上眼睛就会被看穿心思,“我听别人说,愿望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西月裴笑道:“如果你向河神许的愿,我能替你实现呢?”

      阿蛮赶紧摇摇头,“不,不,我还是更相信河神大人些。”

      西月裴佯装失望,“是吗?原来阿蛮是信不过我。”这次她倒是学聪明了,看出他并非真心生气,“你激我也没有用,就是不告诉你。”

      西月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突然想起楚荆提起的事,便开口问她,“我听说,方才你去给人当飞刀靶子了?”

      阿蛮得意笑道,“我聪明吧。”

      西月裴眼中却没有赞许,他眉目一敛:“哪里聪明了,简直笨到家了。”

      阿蛮撅着嘴,不服气道:“我哪里笨啦!”

      西月裴解释道:“你的身手比那走江湖的艺人好许多,你完全可以自己耍飞刀绝技,却偏要给别人当靶子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这不是笨又是什么。”

      西月裴说的这些,阿蛮自然知道,她浅浅一笑,“我若自己耍飞刀自然比他强,可这样肯定会抢了他的生意。他赚不到钱就要挨饿,我知道挨饿的滋味,所以我不让他断了生计。”

      西月裴心中一怔,眼前的阿蛮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能将事情想得如此通透,她不是不聪明,而是舍得自己吃亏,成全别人。

      阿蛮继续说道:“再说了,我给他做了活人靶子,看客们都说演得好,大家会口诵相传来看他耍杂技的人就更多了,这样于我于他都有好处,我又为什么不帮他呢。”

      西月裴见过许多珍奇古玩,可他第一次觉得那些珍奇异宝都没有现下握在手中这枚价值连城,看着她时,心又不免柔软了几分。

      恰逢此时,天空中传来“嘭,嘭”几声巨响,阿蛮立即用手捂住了耳朵。

      西月裴哑然失笑,将她双手放了下来:“别害怕,只是烟火而已。”

      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夜空,阿蛮望着夜空,看着那五彩斑斓的烟花竟看得痴了,“好美啊,像朵花儿一样。”

      西月裴眉目一黯,开口道:“美则美,只是强极则辱,盛极而衰,绽放到极致终究逃不过惨淡凋零的命运。”

      阿蛮眉目一挑,反驳道:“我才不这么想,这些烟火蓄积一生的力量为得便是这绚烂的一刻。即便凋零了,还是灿烂过。那一瞬间的绽放给别人带来的却是满心的喜悦,如果我是那烟花,我便不会后悔,只会快乐。”

      她这番话让西月裴心中一凛,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二人站在河边,并肩而立,红白相称,衣袂迎风翻飞,生生将周围的景致都比了下去。

      “公子,数年不见,别来无恙。”不远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好似一把利刃袭来,将这如画的景致骤然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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