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沙地鸵鸟

10、第 10 章

　　阿蛮两眼挂着泪气冲冲地回到了飞花小苑，她擦干眼泪，“我才不哭呢，那些人有什么本事让我流泪。我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抹脸，手乱舞的时候不小心抚到了额间的发饰，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还有道伤。先前那小贼把她的额头划伤了，福伯觉得女子破相了不好看，便给她找了一款额饰带在头上，将眉心的伤痕遮得严严实实。

　　额头上的伤让她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小贼，自从他来了山庄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小白笑得越来越少，山庄里偶尔会出现一些她不认识的人，就嬉皮笑脸的阿楚哥哥也变得正经起来。

　　阿蛮再迟钝也意识到发生了大事，可楚荆说她太小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是啊，不仅帮不上忙，还总是给山庄惹出乱子，阿蛮啊，阿蛮，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西月裴从月亮门走进来时，就看到阿蛮一个人坐在天井中间，痴痴地望着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看她咽口水的模样，以为她大概是在想吃的。

　　西月裴好笑地摇摇头，这丫头……

　　心事重重的西月公子也只有在见到阿蛮时，才能发自真心地笑出来。这丫头心思澄明，心里想什么从来瞒不住，跟她在一起时，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

　　“小阿蛮在干什么呢？”

　　两壶酒突然落到石桌上，那张笑意暖人的脸突然出现在阿蛮眼前，让她着实吓了一跳， “小白，怎么是你！”

　　西月裴不解道：“怎么不能是我？”

　　阿蛮垂下眼睛：“方才见阿召哥哥领了个贵客去见你，我以为此刻你正在陪他。”

　　西月裴敛了神色，“那人已经走了。”

　　阿蛮见西月裴眉色有些抑郁，便伸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眉心，冰冷的手指点到西月裴额间时让他的心微微一怔，“小白，你怎么了？”

　　西月裴握住她的手指，“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

　　阿蛮瞪着一双眼睛实在没搞懂他话里的意思，西月裴轻笑一声，“我问你，这些日子你躲着我做什么？”

　　阿蛮手心一抖，她原本以为小白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廉召没将关小贼的事告诉他，阿蛮言辞闪烁，“我……我没躲，我在学画画呢，忙得很。”

　　西月裴知道她说谎也不拆穿，只道：“原来不是在躲我，却不知阿蛮画了什么大作，能否容本公子赏鉴一二呢？”

　　听说他要看画，阿蛮立刻慌了，赶紧缩回了手，“没、没画好呢，现在还不能看。”

　　西月裴暗暗笑了一声，这丫头天生不适合说谎，不过她现在这样子就很好，西月裴希望阿蛮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永远没有烦心事。

　　阿蛮见西月裴沉默，以为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赶紧道：“小白，夜深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西月裴佯装受伤，神色黯然：“我已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心里寂寞便主动来寻你。你不欢迎我就算了，现在竟要赶我走？”

　　阿蛮猛地摇摇头，慌乱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赶你，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让你烦心。”

　　西月裴拉了她的手，声音温柔得快要化出水来，“我见了你总是开心的，怎么会烦心。”

　　她却不答话，头埋得很低，西月裴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额间，指尖滑过时，不小心拨开了头上的额饰，她眉心的伤痕立刻显露出来。看到几道刀痕，西月裴立刻变了脸色，“阿蛮，是谁伤的你！”

　　阿蛮突然意识到额角的伤，又想起楚荆说的话，吓得脸色煞白，西月裴看她如此惊恐，以为她遭受了什么欺辱，立刻神色肃穆，“到底是谁！”

　　阿蛮手指一抖，“没、没谁，是我自己玩儿匕首弄伤的。”

　　西月裴叹口气，“没想到阿蛮也学会了骗人。”

　　看到西月裴对自己失望，阿蛮心里十分不好受，可她不敢说出真相，她怕她说了小白会讨厌她，也觉得她不配做西月山庄的人。

　　西月裴摩挲着她眉心的伤痕，那个地方凹凸不平，被人刻上了三菱花的徽记，虽是伤痕，却与女子花钿没什么差别，反倒给俏丽的阿蛮添上了几分艳色。

　　可是那一刻在西月裴心中却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标记了，这种被掠夺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不快。

　　西月裴拧开酒坛的盖子，近日确实有诸多烦心事，今夜又添了一桩，正想借酒消愁，却没想手里的酒被阿蛮一口气夺了过去。

　　西月裴要阻止，却见阿蛮仰头就是一口，可她哪里喝过酒，一时呛到连连咳嗽。

　　西月裴赶紧运气顺了顺她的背，嗔怪道:“你这丫头，不会喝酒同我抢什么！”

　　阿蛮是第一次喝酒，没想到酒竟是如此辣喉，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等缓过气来，便开口道：“小白，有些话我没胆子说，他们都说酒能壮胆，或许我喝了酒就敢说了。”

　　西月裴不由失笑，“这酒叫‘细水长流’，需慢慢品尝仔细回味，你如此牛饮，胆子还没壮起来，人就先醉倒了。”

　　阿蛮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嗔道：“我才不会那么容易醉倒，我就这么喝。”说吧，又是仰头猛灌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呵呵，还怪好喝的。”

　　阿蛮从未喝过酒，两口烈酒下肚，双颊纷纷染上丽色，如晚霞一般烧得通红。酒气上来，她肚子里那点事儿开始藏不住了，于是主动坦白，“小白，我跟你说我脸上这伤都是自找的，你不用心疼我。”

　　这丫头果然是喝了酒就能打开话茬子，西月裴将另一坛酒也开了，浅浅喝了一口，“我不心疼你，要去心疼谁，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蛮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有个小贼来我们山庄？”

　　西月裴好整以暇，“嗯，是有这么回事。”

　　阿蛮喝醉了，脸上红得好看，“我把他给收拾了，你怪不怪我？”

　　西月裴却不吃惊，只是问道：“既是你收拾的他，为何你反而受伤了？”

　　阿蛮揉揉眼睛，醒了醒神，接着酒劲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让僰衡把他带进了九曲连环阵，然后触发了里面的机关，让他受了好些伤。”

　　“可谁知他装鬼吓我，不仅偷走了我的金羽铜铃，还把我的脸划伤了。”阿蛮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这是我自作自受，可我一点也不后悔。”

　　西月裴以为她不肯服软只是性子倔强，却不想听阿蛮继续说道，“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我也要让他们不开心。”

　　此话一出，西月裴素来面不改色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动摇，阿蛮见西月裴垂着眼，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觉得越来越热，身上很不舒服，于是就将脸贴到酒罐子上取凉，“阿召哥哥说我这样不对，他说我没资格替你出头，我会坏了你的名声。”

　　西月裴回过神来，用手拨了拨她额前的乱发，“名声这种东西，于我有甚用处。更何况，阿蛮你是为我出气，若是错了，也该算在我头上。”他轻抚了抚她额间的伤，温言道：“再说了，你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若早知道那人伤你，我绝饶不了他。”

　　阿蛮听到这些话心里受用得很，她醉得晕乎乎地，她跌跌撞撞走到西月裴跟前，一屁股坐到地上，趴到他膝盖上，“小白，你真好，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阿蛮醉得七荤八素，她又想起了方才的事，绞着手指道：“还有一件事，方才我撞了那位将军，让他们很生气，那个小姐说我不懂礼数。”

　　“我是不是害你很丢脸？”她脸烧得厉害，神色便是迷离起来，“可是，小白，我不是故意的。”

　　西月裴想起穆红菱，突然眉色转冷，他取过她手中的酒壶，“我西月家的人何时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什么礼数不礼数，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这样的小事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听他如此说，阿蛮心里很高兴，终于扯出一个笑来。西月裴捏了捏她的脸蛋，“还能笑就好，整日愁眉苦脸，可不是我认识的阿蛮。”

　　阿蛮痴痴道：“嗯，这世上，我只信小白你一人，你教我开心，我便开心罢。”

　　“嘿嘿”她傻傻一笑，已是醉得有些糊涂了，伸手想去夺酒壶，却被西月裴按住双手，阿蛮痴痴道，“你抓我的手做什么，我要喝酒。”

　　西月裴将她脸颊旁的散发撩到耳后，“阿蛮，算起来你又涨一岁了，今年生辰你想要什么呢？”

　　阿蛮冰了冰脸颊，傻笑道：“我什么也不要，我想永远同你在一起。”她拿到酒壶，猛得又是一口，然后吧唧着嘴，一双手摸上他的脸。她细细地描摹着他的样子，醉呼呼的说道：“呵呵，小白，你生得真好看。你的爹娘将你养得这般好看，他们一定很爱你。”

　　西月裴身子一抖，神色立刻黯淡下去。

　　阿蛮却未察觉，自顾自说道： “真好，我遇上你可真好。”

　　“嗝！”她打了个嗝，继续说道：“小白，我好开心遇见了你。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会对你很好很好……”她软软地靠在他肩头，念起最近他教她的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醉意彻底袭来，淹没了她的后半段话。

　　西月裴看着怀里沉沉醉去的人，那张玉雪可爱的脸在他面前显得毫无防备，他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道：“三愿阿蛮一生平安喜乐，无虑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