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沧海惊鸿

4、第4章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怀心腹事。
　　温柠心里正堵得慌，还没从“火车偶遇竟然是自己未来嫂子”的打击中缓过来。
　　她是情商高、反应快，也扛不住这么一道晴天霹雳劈下来啊！

　　文橙，也就是她未来的嫂子，是个话很少的女人。
　　温柠不知道她这位未来的嫂子是否还记得火车上的那一幕，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反正，温柠是压根儿不指望文橙知道，就在三个小时之前，她是如何脑子一热，指挥着程悠悠撵文橙坐的出租车的。
　　这个女人，她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她刚才打开房门，韩子明给她们彼此介绍的时候，她怎么能那么平静呢？

　　为什么不平静？
　　温柠在心里反问自己。
　　是，在喜欢女人的女人看来，她温柠这张脸确实挺有吸引力的。她应该感谢她妈把她生得这么好看，让她有资本渣得风生水起。
　　可对面的她未来的嫂子，是个彻彻底底的直女；而她对于她嫂子来说，最多就是个小姑子的身份。
　　她嫂子如何看待她，说到底还是取决于她嫂子和她哥的感情。

　　直女眼里只有帅哥，怎么可能有美女的存在？
　　何况，她嫂子（温柠不喜欢这个称呼了），文橙自己，就是一个符合传统意义的美女。
　　没错，就是那种“古典美人”。
　　杏核眼，鹅蛋脸，远山眉，书卷气……温柠的审美其实也是蛮传统的。

　　美女对美女是什么心态？
　　准确地说，直的美女对其他美女是什么心态？
　　不至于羡慕嫉妒恨，温柠也确信，文橙对她不会生出除了嫂子对小姑子该有的感情之外的多余的感情。
　　这么一想，温柠突然就觉得碗里的肉它不香了——
　　从来都是她“渣”别人。这种“我觉得她不错，她竟然无视我”的感觉，温柠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
　　就，挺受打击的。

　　韩子明个中年直男，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饭桌上不应该这么安静。
　　应酬的惯性使然，他把桌上的酒杯举了起来：“温柠，你这么久没回B城了，先自罚一杯。”
　　他竟然搬出来官场酒桌上那一套，真拿自己当领导了？

　　温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哥。
　　韩子明犹未察觉，还拿目光示意温柠，赶紧把旁边的空酒杯举起来，倒满了。
　　落座之前，温柠就谢绝了韩子明的倒酒——
　　既然是家庭聚餐，喝得哪门子应酬的酒？
　　这会儿可倒好，韩子明拿家庭聚餐当应酬了？

　　韩子明大概当惯了领导，对着自己妹妹也带出了官威：“怎么？哥说话不好使了？”
　　温柠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
　　她都能想象得到，这要是换个场合，他哥指不定对着哪个小科员这么颐指气使呢！
　　“我不想喝。”温柠直接拒绝。
　　她可不是那些在韩子明手底下讨生活，不得不巴结领导、喝死也要讨领导欢心的小科员。

　　韩子明果然感觉到被冒犯了，脸沉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和你哥说话的？”他拔高了声音。
　　原本气氛还凑合得过去，被韩子明这么一搅和，周围瞬间降了好几度。
　　温柠原本就心情不好，韩子明的举动挑起了她那根叛逆的弦——
　　“我和我爸也这么说话！”温柠针锋相对地怼回去。

　　“啪！”
　　韩子明把酒杯墩在了饭桌上。
　　玻璃杯里的酒液，因为外力被晃荡了出来，浸湿了桌布，酒味散发开来。
　　“子明！”文橙扯了扯韩子明的衣袖。
　　韩子明扭脸，冷意稍退。

　　“你们兄妹那么久没见面，好好说话啊！”文橙柔声说。
　　韩子明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温柠心里的酸溜溜就添了几分——
　　她的声音，怎么能这么温柔呢？
　　她怎么能对韩子明这么温柔呢？
　　韩子明，居然也能有这样的老婆？
　　温柠真就从来没觉得她哥算是个好男人。

　　韩子明经文橙一劝，火气消了大半。
　　他这种人，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地等着别人往他脚底下递台阶。
　　文橙递的台阶还不够韩子明踩的，他扬眉看着温柠：“你这是在家里，和你哥说话，哥不跟你一般计较。这要是在外面，在工作场合，你这么和你们领导说话，你们领导会怎么看你？”
　　韩子明或许是太久没见到他妹了，忘了他妹是个什么性格。
　　他还擎等着像在局里一样，教训下属一顿，然后等着他妹像他下属一样，立刻马上向他承认错误：“对不起韩处长，是我错了。”

　　温柠琢磨着她哥是个什么心态，几乎要被气笑了。
　　真当她还是屁事不懂的小孩儿呢？
　　真当她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在这儿跟她装家长呢？
　　温柠特想告诉她哥：领导？我们领导？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职务，什么级别？你知不知道那些私下里叫我“小温”的老头子，正式场合都得称呼我一声“温总”？你知不知道我们集团里最年轻的高管是谁？不才正是在下！

　　可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她哥那种人，听了这些，无非就是两种反应：要么就是认定她在撒谎装逼，要么就是信了，然后那颗扭曲的大男子主义之心瞬间感到被冒犯，接着就是冒出来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温柠觉得心累，懒得计较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文橙，她未来的嫂子。
　　温柠苦哈哈地撇了撇嘴，心里莫名其妙地冰凉凉一片。
　　她抓过旁边的白酒，“鼓咚咚”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朝韩子明扬了扬：“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是我年少无知不知轻重，冒犯了！”
　　说完，温柠举杯到唇，几口饮尽。

　　“诶！温柠——”韩子明和文橙几乎同时想要阻止温柠。
　　温柠已经喝完了。
　　那是二两白酒，不是二两白水。
　　酒入肚，温柠就觉得一把烈火从嗓子眼儿开始，一直烧到了胃里。
　　难受，是真难受。

　　“谁让你都喝了！”韩子明也急了，要骂人了。
　　他先是想调剂饭桌气氛，后来是想教育妹妹做人，却从来没想过伤害妹妹的身体。
　　不过，他这种人，也就只会这么吼。
　　“你少说两句吧！”文橙怪他。
　　韩子明闷闷地闭嘴。
　　想了想，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在温柠碗里：“赶紧吃了，压一压。”

　　温柠也算是自作孽。
　　她没指望她哥多善解人意，行吧，好歹知道给她夹点儿吃的，也算良心。
　　可是，抬头看到碗里的那块牛肉上沾着的香菜叶的时候，温柠绝望了——
　　她恨香菜啊！恨一切沾了香菜味的菜！

　　还是文橙体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来温柠眼里的抵触了，把那块沾了香菜叶的牛肉夹回去。
　　“你干什么？”韩子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她不爱吃香菜。”文橙低声说。

　　温柠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酒精上头幻听了。
　　不然，文橙的声音怎么飘飘忽忽的？
　　文橙好像真的说“她不爱吃香菜”了……
　　她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香菜？
　　温柠浑浑噩噩地想。
　　也许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温柠的脑子里越来越迟钝，只来得及隐约听到韩子明嘀咕了一声：“哪来儿那么多挑食的臭毛病……”
　　她就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脖子都不堪重负的那种。
　　想趴下，想睡过去，立刻马上……

　　温柠的意识在迅速远离她——
　　最后的最后，她最后一个意念：好像有什么人，正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很温柔。
　　凉沁沁的手，软软滑滑，应该是……属于女人的吧？